第72章 恍惚一梦,不太真实
作品:《红将》 林酒和霍振凯不在的几天,张敬臻就像被塑料膜堵住呼吸孔的鲸鱼,有种五脏六腑发疼的窒息感。
头顶堆着一堆杂琐事,空荡的办公室里氤氲一股让人不悦的气息。
隔壁的办公室只有两人的助理在,楼道里都是剑兰的幽香。
心思烦杂,无心加班,他本想趁两个直属领导不在,提前5分钟给下班打卡,奈何付云东是个难缠的人。
他不仅守时,还喜欢踩点做事,所以每次他都提前准备,可刚推开办公室的门,付云东就门神似的在门口。
他不疾不徐地把健身包把身后塞,抿着薄唇微笑。
付云东敛着眉目,看破不说破。
“有个文件你看一下,明天一早要用,对了,明天你路过伞坊记得进去一趟,告诉他们伞面缠线密度太过了,这一批伞的重量普遍超了……”
每到这时,他总会冷着发烫的脸,一声不吭返回办公室,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自己为何会提前下班。
“咳……我不是提前下班,就是坐久了要提前松松骨头,隔壁健身房太卷了,一下班好多人,我得跑快点儿。”
付云东发了个呆,看他蠢蠢欲动的架势,恍惚间好似回到了高中,上学时着急下课,工作了着急下班,分秒必争的依旧是那批人。
这样的尴尬对话一连发生了三次,张敬臻蔫了声,他觉得付云东是公报私仇。
霍正楷和林酒出差那早,他不小心踩了付云东的新鞋。
所以,付云东蓄意“报复”,每次都心情气和地挑最后五分钟来聊事情,他不能撕破脸皮,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第三天时,他顿悟了这种承上启下的模式,原来,付经理是想帮他巩固旧知,预习新知。
员工不知道这两位大老板结了什么梁子,只感觉两人最近有点不对劲,开会时看彼此的眼神都带着杀气。
六号下午,两个不对付的人在小群里看到了林酒发出的消息。
“准备准备,明天接驾,十一点多到车站。”
付云东少见林酒这么高兴是语气,手指戳点,回了几个字。
“拿了新单子吗?”
“不止,回来详聊。”
往群里扔了这6个字后,林酒又砸了一个歪嘴小猫的表情包。
付云东看着傲娇的林酒,不由自主地轻笑一声,闲不住的手掐掉了办公桌左上角的一个绿色叶片,盘核桃似的捏在手里把玩。
剑兰开始衰败了,叶片本就零星的可怜,经他这么一糟蹋,没了花又没了叶的盆栽更显光秃了。
四点半,张敬臻在办公室里打整发型,大老板齐君伟齐总找他聊业务。
这回,他终于能名正言顺的提前离开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单独给付云东发了一张聊天截图当证据,备注,“付经理,我去办正事。”
付云东板着脸憋笑,敲了个“收到。”
张敬臻刚从楼上办公室下来,余光瞄到树下有个十分眼熟的身影。
他叽咕一声,还未没走近已经抱怨出声。
“怎么又来,这人脸皮真厚啊。”
方至诚蹲他第三天了,前两天是在村子里蹲,今天直接堵到公司门口了,专挑下班时间。
方至诚后背长眼睛,看到张敬臻后,连忙钻进了车里。
张敬臻愣了一秒,脸上的表情阴阳不定,这人玩欲擒故纵?
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搭理就行,但他退一步越想越气,斟酌三秒后,他大步走近,敲敲车窗。
“哎呦喂……你还真跟踪上了?”
他不喜欢和这种执拗的低智型青年打交道,平时能避则避,但今天不打算避。
方至诚对林酒别有心思,还三番几次弄出一些深情举动,同为男人,这种明目张胆的自以为是和死缠烂打让他很不舒服。
再者,方至诚和自己的好兄弟抢老婆,他更是没什么好感。
方至诚摇下车窗,五官悲苦,“我想求你件事。”
张敬臻凑近了些,难以置信道,“嗯?不找林酒了?”
二十分钟后,头顶盘踞黑云的张敬臻出现了齐君伟预约的包厢内。
他已经呆坐三分钟了。
齐君伟探身和门外人讲话,窸窸窣窣的动静像寺院僧人的低语,有种净心的神奇功效。
“嘭——”
门合上,一身板正的齐总脱掉裁剪精致的西装,笑着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卷轴。
“你之前说喜欢古风和非遗,我想着你应该也喜欢古画诗词,这是我从老家带回来的,是邵龚亮老先生写的〈行路难〉,家里没人住,挂着也是积灰,你看看要是喜欢就带去,挂公司挂家里都行,当个装饰,或者当个勉励。”
邵龚亮是四川书法协会的副会长,平时最擅长临摹王羲之的书法,退休之后广用书画结交好友,齐君伟就是其中一个。
张敬臻从软座里弹起,“不不不,太客气了,我的陋室挂这个,晚上我会睡不着。”
齐君伟低头看着遒劲有力的字样,若有所思:“哦……不喜欢行书啊,那我下次我叫他写正楷。”
张敬臻看着老爷子“核善”的笑容,意识到自己要是不收,他就能一直送,于是便纳了好意。
齐君伟难得横一次,没耍少爷脾气,耍了老爷脾气。
高级的包厢和斯文雅正的齐君伟让张敬臻有些慌乱。
对方衬衫、领带一应俱全,而他一身黑色工装套装显得痞气十足,无论怎么看都是他一个小辈失了礼数。
齐君伟笑笑,让他不要拘谨,随后开门让服务生拿来了一瓶他寄存的西班牙葡萄酒。
手边的菜单册子还未翻看一眼,送酒的服务生就像有读心术似的送来了拿手的招牌菜。
齐君伟推了推碟子,客气道。
“尝尝,他们家的酱香牛筋口感劲道,酱香味很浓,我之前研究这配方,折腾了一个多月,天天吃牛筋,狗都快吃吐了。”
张敬臻似笑非笑,两手搓着膝盖,看着筷子和刀叉发愁,这是中餐还是西餐,怎么吃?
齐君伟看出他不自在,拿了筷子做示范。
“我爱吃香菜,所以每次吃这个都得蘸香菜调料,你试试,他们的小米椒酱会炸舌头。”
“好好好,谢谢齐叔。”
齐君伟朝窗外一抬下巴,“我就住那栋楼,8楼。”
张敬臻嚼着软糯的骨筋,斜看着不远处的楼房。
夕阳和晚霞在两栋楼宇之间嬉戏,光线时有时无,有些温馨。
他恍然记起自己之前看过那房子的外立面,当时他和霍正楷商量着从林酒家搬出来,在网上浏览房屋信息时搜索过。
嘴里的东西还没嚼完,他努力捋直舌头。
“我记得那是公寓,您……一个人住?”
齐君伟专心思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张敬臻以为自己触到隐私,赶忙岔开话题。
“牛筋味道不错,您常来嘛?”
“偶尔,我儿子喜欢。其实,我也想学一学年轻人的喜好。”
说完,他凝着张敬臻的眸子。
张敬臻赶忙放下筷子,恭维道,“您也年轻啊。”
老头仰头畅笑,“你今天怎么这么紧张!这家店是我投资的,我算……半个店长吧,你放开了吃,和平时一样就行,别拘着。”
两人先前大部分时候都在健身房见面,挂着一身臭汗聊,天南海北的畅聊,张敬臻只当两人是好友,也不会太在意长辈身份。
可今天不一样,他以工作名义约了正式的餐厅,穿了正装,甚至还送了名家之作,张敬臻受宠若惊,自然而然把他当高级客户。
“我平时也基本不来,是快到儿子生日了,象征性的……来待一会儿,先吃饭,吃完和你聊正经事。”
张敬臻越听越奇怪,总觉字里行间有种怀念“故”人的悲怆,可他分明记得齐总说过,儿子在外地——
滋啦——一道疾行的电流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
脑海中的一道透明屏障忽然碎裂,他后知后觉话中古怪。
齐总说他儿子16年得了脂肪肝,后来为了敦促儿子多锻炼才开了健身房,但他儿子在外地,他却把健身房开在腾冲,隔空锻炼?
他有种日夜颠倒的混沌感,时间在一瞬间停滞。
齐君伟端起葡萄酒,熟练地开瓶,张敬臻起身,却被他摆摆手拒绝。
“我来吧。”
在场两人,他却倒了三杯酒。
宝石丝绒一般的红色酒液滴入杯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怖。
“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怕你知道我儿子没了,会觉得我是个可怜老头,不肯和我谈天说地。”
咽下最后一口咀嚼的牛筋,张敬臻双目圆瞪。
齐君伟却憨笑一声,像个慈父。
“他16年就去世了,我来腾冲也是因为他喜欢,这家店……他之前旅游来过,和我念叨了几次,昨天是他的忌日,我回了一趟老家……”
张敬臻脑子一片空白,好像连头顶的灯都变成了极致的亮白。
“我……抱歉,齐总,我,我……反应太慢了,不知道这些。”
气氛陷入尴尬中,服务员却推门送上了一道热菜。
齐君伟无视他茫然的表情,自顾自地介绍起来。
“这儿的烤牛肉重在食材,都选顶级牛肉。”
说罢,他拿起餐刀切了一块,淡淡地说,“快尝尝,趁热吃,蘸干粉最香。”
两小时后,张敬臻摸着圆滚的肚皮拦住了还想继续加餐的服务员。
目送齐君伟离开后,他终于有脑子来思考刚刚饭桌上的提议了。
这一顿饭一共两个目的,公私都有。
齐君伟想认他当干儿子,并以他的名义投资“红将”的项目。
原话太豪横,他想想都会犯怵。
“那些钱放在银行也是被拿去放贷款,每个月几万的利息还不如给你们用。”
他没敢揣测齐君伟到底有多少身家,但这个数目绝对不亚于霍正楷一家。
吃太多,心里乱糟糟的,他沿着路悠悠晃晃,走了一个小时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