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咲良并没有看天愿希赐的三百字观后感，因为他决定等他回来之后再看，才好让孩子知道自己有在认真的看。


    天愿希赐没在禁闭室里待多久，“咲良老师，你是在帮我吗？”


    书本里不缺少帮助的概念，但天愿希赐遇见的善意实在是太少了，他没有办法一下子就将概念与现实一一对应。


    “是的，我在帮你，我打听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那都不是你的错，所以我决定救你！”


    天愿希赐的坦诚，大抵也是和禅院咲良学习的。


    孩子听着禅院咲良直白的回答，再看着他脸上友善的微笑，却更有些疑惑了。


    “那不是我的错吗？那为什么原道老师会责骂打罚我呢？”


    他只是单纯的问出了这个困惑他许久的问题。


    禅院咲良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他翠绿色的眼眸似乎也染上了一层灰。


    他轻轻的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而这一次天愿希赐没有躲避。


    “这个问题的原因太过复杂，但错不在你。”


    到底是谁的错，禅院咲良觉得现在还不是告诉孩子的好时机，过早的明白这些事情不是好事，说到底禅院咲良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如果自己‘灌输’给孩子的思想被上面的人知道了，只会害了这个孩子。


    天愿希赐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他们是坏人吗？”


    他们，院长，老师，与他同吃同住的同龄人，他们是坏人吗？


    禅院咲良头一次体会到作为一个长辈会遇见的难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孩子的疑问，害怕自己的引导是错误的。


    “那你觉得他们是坏人吗？”


    “根据平成十二年法律第八十二号儿童虐待防止等相关法律，我觉得原道老师是坏人。”


    禅院咲良愣了好一会儿，他没想到天愿希赐的反应和判断是依据国家法条来的。


    谁又能想得到呢？但在禅院咲良认识天愿希赐之前，他所能接触的也只有这些书本中的内容。


    那一墙的法律书，天愿希赐每天都在看。


    禅院咲良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眼里是无限的担忧。


    因为这里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法律和秩序道德都与这里无关。


    他不知道该怎么与天愿希赐说。


    “......希赐。”


    “咲良老师？”


    天愿希赐看见禅院咲良蹲了下来，与小小的他平视着，


    “你的思考很好，请继续下去，至于这个问题，现在的我还没有办法回答，不过我答应你，等你再长大一些，再与你说，好吗？”


    长大后的天愿希赐回想这个瞬间的时候，才能发现禅院咲良的眼中，不止有诚恳和对他的尊重和礼貌，更有隐藏起来的悲伤甚至是祈求。


    那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对天愿希赐是这样，对禅院咲良来说也是。


    这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禅院咲良终于开始看天愿希赐的三百字观后感。


    但是，这哪是一个观后感？这就是一个记录本。


    记录了天愿希赐的疑惑和他在看小说时遇到的问题，或者就是他记忆深刻的书本身的内容。


    这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观后感该怎么写！


    禅院咲良哭笑不得，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又恢复了那温柔的微笑，“慢慢来吧。”


    ——


    虽然禅院咲良说没有必要，但天愿希赐还是坚持在别人面前与他保持距离。


    他不希望任何人知晓他与禅院咲良的关系，仿佛这样的生活就能不断的延续下去。


    好在禅院咲良也不在乎这些，他也不希望天愿希赐继续被针对。


    自由活动的时候，天愿希赐总会偷偷溜走来到图书馆，而禅院咲良也会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小零食放在了天愿希赐的手里。


    “尝尝？”


    现在的天愿希赐已经很少会挨饿了，他每天都能从禅院咲良那里拿到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禅院咲良热衷于给天愿希赐投喂，他会有一种真的在养孩子的满足感。


    这是他在私人面包房购买的柔软的圆面包，中间有着草莓奶油的夹心，禅院咲良个人是非常喜欢的，所以买来给孩子尝尝。


    甜是在记忆之中比较少见的味道，天愿希赐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那双微微发光的眼睛已经表明了一切。


    很少会有小孩子不喜欢甜甜的食物，天愿希赐也是如此，一个拳头大的面包他两三口就吃完了。


    禅院咲良真的很喜欢看天愿希赐吃东西，那终于有了些肉的脸颊像仓鼠一样咀嚼可爱极了。


    这也是平时内向沉默的孩子难得可爱的时候。


    吃完之后，天愿希赐又开始看书了，这本书他今天才开始看，但他就要开始写观后感了。


    至于原因，他也没问。


    禅院咲良只会给孩子看什么书的建议，不会干涉他到底看的是什么书，所以当他知晓天愿希赐正在看的书时还是有被惊讶到。


    是《人性论》。


    他真的很怀疑天愿希赐到底能不能看得懂这本书，也害怕他对这本书里的各种思想产生错误或过度的解读。


    前人的思想是伟大的，但一个思考不够成熟和独立的孩子来说，那就有可能造成及其糟糕的负面影响。


    禅院咲良心里做过无数次斗争，最后还是没有阻止天愿希赐去看，只是让他答应每天都要写观后感，字数不做要求。


    只有这样，一旦孩子起了什么不好的想法，他才能及时的纠正，并就把那些书给藏起来，然后摆好童年真善美。


    好在，天愿希赐并没有让他失望。


    “书中说，悲伤和失望产生愤怒，愤怒产生妒忌，妒忌产生恶意，恶意又产生悲伤，一直完成整个一周为止。


    我似乎也经历过，但我还有应该快乐和平静，恶意会伤害别人，但我不想伤害别人。”


    这是禅院咲良看完一个月的每日观后感之后，记得的天愿希赐写的所有句子里最清楚的一句话。


    他从未要求过天愿希赐去以德报怨，他甚至鼓励和赞同天愿希赐去反抗。


    但是，这孩子本性就不坏，即使被恶意侵蚀不得已的反抗后，也没有改变自己最初的想法，禅院咲良能不感动吗？


    不过，也没出乎他所料，这孩子根本就看不懂这本书到底在讲什么，看到的都是很浅显的东西，禅院咲良鼓励他长大之后再看一次。


    至于现在，还是先学好所有的常用字怎么写吧。


    ——


    非院孤儿院的‘损耗率’，有点过于夸张了。


    禅院咲良的每周授课从未断过，但眼前的孩子换了一批又一批，从最开始努力的去记住每一个孩子的名字，到如今有些麻木的‘忘记’，只有天愿希赐依旧好好的在他身边。


    虽然这个好，也许得打个引号。


    禅院咲良是被禅院家调过来工作的，如果他想的话其实过了两三年已经可以走了。


    但是为了天愿希赐，他没有离开。


    反正他的父母也因为他不是术师不看重他，也没有对象，在这边待着也算清净——吧？


    “下周就是你生日，想要点什么？”


    以前简单过或者不过就算了，十岁还是很重要的，禅院咲良希望孩子能够有个美好的回忆。


    七岁那年认识禅院咲良之后他也才开始过生日，也许他一岁两岁的时候过过，但现在的他肯定是记不得了。


    “我想要辣咖喱饭。”


    天愿希赐实在是没什么欲望，好吃的禅院咲良都会给他，好玩的不如看看书。


    禅院咲良已经习惯揉揉孩子的脑袋了，手感很好，和他中看不中摸的墨绿色长发完全不一样。


    “除了辣咖喱饭呢？你书看了这么多，里面就没有一样是你感兴趣的？”


    于是天愿希赐眨了眨眼，继续认真思考。


    “《刑法学讲义》可以吗？”


    好家伙，感兴趣的是图书馆没有的书。


    “你看了那么多关于法律与社会的书，还是不够？”禅院咲良只是调侃一下，这孩子的兴趣爱好实在是太独特了。


    看书就算了，但他看的全是那种对别人来说枯燥乏味的书，从法律到社会到思想到各种文学巨著，他都能看进去。


    天愿希赐明亮的双眼眨了眨，“不够。”


    禅院咲良笑着点头，“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不过，他还是问了问，“你为什么会对这些书感兴趣呢？”


    这都两三年了，他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孩子思考了一下，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禅院咲良。


    “因为我觉得如果这些书里的东西都实现了，说不定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加的美好。”


    禅院咲良脸上的笑容一顿。


    他认为，天愿希赐将世界的‘现实’看成了书中的‘幻想’。


    这就是现实啊，傻孩子，但不是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都会遵守法律。


    这么想的，禅院咲良也就这么说了。


    “所以才会有警察，律师，法官和侦探。”


    孩子一点都没有迷茫和迟疑，他毫不犹豫的回答了。


    “也许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遵守，但总会有好人去维护这样的美好，你说是吗？咲良老师。”


    禅院咲良的心在猛烈的跳动，他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十岁的孩子教育和感动。


    “是的，希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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