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醒来的时候，是在曾经陈寂帮他擦拭身体的破屋。


    一股血腥味儿涌入鼻腔，十三抿了抿唇坐起身。


    他的身边堆着一捧染血的绷带和一盆血水。


    他看了看身上，这才意识到身上的伤口重新被上了药，就连衣服也换成了新装。


    十三转过头，等待一天的面孔此刻就在他眼前。


    陈寂蹲在门框边，不知等了多久，他嚼着糖，乌黑的瞳孔深邃又迷人。


    十三走上前，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


    食指抵住十三的额头，陈寂忽视了他那双发亮的眸子，拦住他前进的脚步。


    指着绷带上的血迹，陈寂严肃道：“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他丝毫没有怀疑过里面的孩子，与他们相处久了，陈寂自然知道他们的品性。


    虽然性格皮了些，但他们是知道轻重的。


    十三身上的伤，除了他自己，陈寂根本想不到其他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十三垂下头，眼神闪躲。


    场面一度宁静，两人无声地僵持许久。


    陈寂率先没有了耐性，他强势地将小孩儿的头扬起，与他对视。


    “你自残的目的我实在想不通，你是想离开，不想留在这儿？”


    ……没有。


    不是这样的。


    十三摇摇头，他想解释，但是所有的声音堵在了喉口。


    但小孩儿的这一举动放在陈寂眼里，变成了一种回答。


    不想。


    除此之外，小孩儿抗拒与他沟通，让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压下心里的不适，“啧”了一声。


    “我已经说过，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去留都随你，你为什么听不进去呢？”


    不、不是。


    陈寂怕吵到对面屋子的孩子休息，压着嗓音，带着冷意。


    “自残伤害的是你自己的身体，你这样胡闹，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吗？”


    到最后，陈寂掐着鼻梁，闭着眼，眉头拧在了一起。


    这个孩子像个反向生刺的小刺猬，防御不住外界的攻击，反倒将自己扎得鲜血淋漓。


    陈寂以为，只要多给这个孩子一些关心，他会尝试地接受自己。


    看来，是他想多了。


    长长一声叹息，陈寂揉了揉眉心，只感觉身心俱疲。


    衣袖被人扯了扯，陈寂睁开眼，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小孩儿。


    借着月光，他看到小孩儿满脸的泪痕。


    十三鼻子红红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滚下，他疯狂地摇头，身子轻颤，看上去好不可怜。


    他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看着十三指了指地上的绷带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


    他不会说话。


    陈寂瞬间心软，小孩儿急切地用肢体动作解释着，比划着陈寂根本看不懂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将语调放软：“小孩儿，听好，接下来我问你的话，是你就点头，不是就摇头，能听明白吗？”


    十三点头。


    “你的伤是不是自己弄的？”


    十三点头。


    “是故意的吗？”


    十三摇头。


    陈寂抿了抿嘴唇，心口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


    他最开始看到小孩儿身上的伤，一时恼火，加上小孩儿正睡着，陈寂皱着眉将小孩儿身上的伤擦拭干净。


    看到水盆的颜色越来越红，他彻底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因为小孩儿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觉得陈寂是将他困在了这里，他没办法出去。


    所以才会自残来逼自己。


    可陈寂好像错怪这个孩子了。


    看到小孩儿可怜兮兮的模样，一种愧疚感萦绕在陈寂心间。


    他试探地问道：“那你想留下来吗？”


    十三点头。


    那种愧疚感越来越重，陈寂喉结滚动，将小孩儿一把抱在怀里。


    “对不起，是哥哥错怪你了。”


    十三趴在他的肩上，不一会儿，陈寂就感觉到肩膀一片湿热。


    陈寂擦了擦十三的脸，看着那双泪汪汪的眼睛。


    “如果十三不想走，没有人会让你离开的，大家都很喜欢你。”


    十三眨着眼睛，瘦小的手指指向陈寂。


    他问：那你呢？


    陈寂笑了笑，那笑容如同三月的风。


    “哥哥也喜欢十三，也不会让十三走的。”


    十三听后，靠在了陈寂的怀里，胳膊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


    陈寂直接将小孩儿抱了起来，“太晚了，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表示同意。


    陈寂抚顺着小孩儿的背，将他抱回了茅草屋。


    十三的下巴垫在陈寂的肩上，看着庭院的大门退出他的视线，勾了勾唇。


    林霏看得这个气啊！


    最开始她和宋祁接触卡斯顿的时候，她就有些惊讶于卡斯顿的情绪切换。


    感情这玩意是从小养成的？


    谁能想到一个五岁的孩子，哭一哭就能把一个十六、七的少年骗得团团转！


    如果能钻出这具身体，林霏真想拎着陈寂的耳朵大声提醒他。


    他在骗你！


    身上的伤是他故意抓的！


    他不是想走！


    他是想在这儿多留！


    他怕伤好了，就会失去这一切，所以才让自己的伤口崩开！


    还有，他不是哑巴！


    他会说话！


    林霏急得直跺脚，她终于能理解，她在副本里假哭的时候，别人的感受了。


    这种想说话，别人却听不到的感觉，折磨得她心情烦躁。


    好想骂人。


    而这时候，五岁的影帝再一次成功地趴在了陈寂的身上睡觉。


    因为只要陈寂一松手，十三的眼泪说来就来。


    好像很害怕失去他。


    陈寂心里愧疚，觉得是自己刚刚太凶了，让小孩儿觉得害怕。


    五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好选择将小孩儿放在自己身上。


    十三枕着陈寂的胸口，感受着身下那平缓有力的心跳。


    哥哥，我也很喜欢你。


    他抱住陈寂的腰，缓缓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