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一辆绿皮火车缓缓驶入了那座陌生的城市，起初只是一些破旧的民宅和街道，没过多久高楼便一栋栋的映入眼帘，应接不暇。


    坐在靠窗的宋光明带着墨镜，只能听着对面的一个女孩子给他介绍窗外的风景。


    “哇，摩天大楼，好高啊，顶上还有一根很粗的杆子，估计有几百米。”


    “光明，你可以想想一个比自己高几百倍的房子。”女孩说道。


    “恩，我能想象出来，太高了，感觉会喘不过气。”宋光明微微一笑。


    其实在他眼里，房子有多高一点也不重要，反正也看不见。他现在最期待也是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将要去的地方。三天前福利院的张院长给他联系了这家在京海市营业的按摩院，因为是老乡关系，才勉强获得了老板娘的同意，去到她那里试用看看。


    “听说她脾气不是很好，光明，你要是受了委屈就跟我说，咋们不受人欺负。”女孩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姑娘，叫白木灵，生下来就是小儿麻痹症，两条腿有些畸形，不走路还好，一走路就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即使是同情的目光，也会让她很不舒服。


    两人从小玩到大，像是兄妹一般。所以，她更能体会到宋光明的心情，明天开始她们就要各自分开，在偌大的都市里面谋生了，往后见面的日子也不多，大家的心理都有几分忐忑。


    “灵灵姐，你放心吧，我少说话多做事，你还不相信我的技术吗？你的腿好些没？”宋光明安慰道。


    这是他的养父，一个年迈的道士传授给他的《千金推拿秘术》的功劳，宋光明整整学了八年，直到领悟了第一篇的“阴阳调和决”，才让他的推拿变得不一般，表面上是技法娴熟的推拿按摩，但是更重要的是，它可以治病救人，妙手回春。这也是道士临终前告诉他的。


    白木灵瞥了一下嘴，想了想说道：“确实好了些，走路已经没那么累了。”


    “你看吧，后面你放假的时候就来找我，我继续给你推拿一下下肢，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说这话的时候，宋光明的嘴流露出一份自信，这让白木灵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好，一言为定，我的电子厂离你也就几公里，只要放假我就过来找你。”


    白木灵终于笑了起来，宛如绽开的荷花。


    ……


    ……


    一个小时后，他们两个人就缓慢地穿梭在了人潮当中，一身朴素干净的衣服，像是两个误闯入狼群的小羊，战战兢兢。


    按照笔记本上面的地址，她们一路问了好些人，七弯八拐，终于进入了一个城中村当中。


    街上的烟火气十足，包子铺，理发店，小卖部，还有数不清的电动车，白木灵看着他们十分的繁忙，似乎都没时间注意眼前这两个行动怪异的孩子。


    这反而让她自在了一些，她可以安心地拉着宋光明的手，慢慢讲述他们从未见过的世界。


    “看，找到了，幸福足道馆！”白木灵激动地喊道，好像找到了新家。


    “真的吗？是对面吗”宋光明也有些激动。


    “恩，是招牌，我找找门口。”


    三分钟后，两人坐在了足浴店的客厅沙发上，显得很拘谨。


    店里的人来来往往闲得很忙碌，一直过了半个小时，都没有人搭理他们。


    直到下午四点左右，一个打扮十分妖艳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出来。


    “店长，这两个人说是找你的。”一个前台说道。


    女人板着脸，点点头，看了两个刚从山里走来的孩子，撇了一下嘴，显得不是很高兴。


    “你是宋光明？”女人地声音有些粗粝。


    “恩，我是宋光明。”宋光明十分礼貌地回应道。


    “那你是白木灵？”


    “恩，珊姐，你好。”


    这个女人叫何珊，凭借自己的努力在这个城市里面开了一家店，也算是有点本事，逢年过节回到老家，总是饭桌上的话题，那个谁谁今年又挣了几百万，或者她又买了套房，是个富婆等等，引得周围的打工男人自愧不如。


    但是，只有真正在这个城市生存过的人才知道，获得这些有多不容易。


    何珊跟福利院的张院长是小学同学，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个人坐在了同一桌，三两句客套话，两人就达成了君子协定，有困难需要帮忙的，可以打个电话。


    几个月后，她就把刚刚成年的宋光明送到了这里。


    “木灵啊，老张说你还要去旺达电子厂，我让王哥送你过去。”


    何珊说这话时依旧是冷淡的语气，好像是在完成一项不情愿的任务。


    白木灵很聪明，她马上就听出来了里面的真实意思，这是在下逐客令呢。坐下来半小时里，她们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恩，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过去。”


    “你自己会走？”


    “恩，我打个车。”


    “行了，别费那劲，搭车也要花钱，把你人安全送到，我好跟你院长交代。”何珊立刻否定了她的想法。


    很快，一个干瘦黝黑的中年男人开车面包车过来了，几句攀谈后就示意白木灵可以走了。


    而白木灵临行前握了握宋光明的手，心里十分的担心，就刚才几句问候，她就已经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惹了，现在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干活，指不定后面要受多少委屈。


    “光明，我会经常过来的。”


    “灵灵姐，放心吧。你也要小心。”


    两人就此告别。


    但是，此时的宋光明心里，除了有一点陌生的恐惧外，还是充满了期待。学了八年的推拿按摩，终于有个地点可以堂堂正正挣钱了，以后他也不需要靠谁，凭借自己这双手，他相信一定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


    “王涛，过来一下。”此时，何珊提高了嗓门喊道，把一直轻声细语地宋光明吓了一跳。


    很快，从里面出来了一个瘦高的男孩，估摸也是二十岁左右，看起来很机灵。


    看着老板娘，笑嘻嘻地点点头。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一天到晚见不到人，我这里可不养闲人，做的不好就滚蛋。”这话是冲着王涛说的，但是站在一旁的宋光明门清，这也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


    来到这里若不能给她挣到钱，估计她不会手软，可能直接找个什么理由就给他送走了。


    尤其是自己还是个盲人，而这里并不是一个盲人按摩店，所以少不了要麻烦他们，这让他一开始就有些愧疚。


    “好嘞，老板放心，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王涛一副笑脸相迎的样子，总能让他得到不少好处，让想发脾气的人都没法继续。


    “他跟你一个宿舍，房间搞干净点，再介绍一下店里面的规矩，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了。”何珊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王涛早就知道店里要来这个特殊的家伙了，心里满是好奇，他拍了拍宋光明的肩膀，显得很友好。


    “兄弟，听说你会按摩啊？”


    “恩，我学过一段时间。”


    “牛逼哦。晚点给我按一下，我检查一些你的技术。”王涛笑道。


    “没问题，有哪里不舒服的，我也可以帮你看看。”


    “卧槽，你还会看病啊？”


    “学了一点点中医，也是推拿的一部分。”宋光明谦虚地说道。


    “可以嘛，不过我不舒服的地方很敏感，怕你是按不了咯。”王涛奸笑道，这是他的幽默。


    在幸福足道馆，开这种玩笑是常有的事，这样才能促进同事间的关系。尤其是这里面的技师，很多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没点挑逗的话题，她们可提不起兴致跟你聊天。


    “你是说下体吗？”宋光明直言不讳地问道。


    这一问倒是给王涛整不会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不见的家伙，对这方面一点也不感到羞涩，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有些尴尬，讪笑道：“哎，不聊这个了，我带你去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