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作品:《堕天后我觉醒了血脉

    瑶山君——


    在听到这个封号时, 谢寒衣等少数知晓姬瑶名姓的人眼中都不由流露出几分怔愣之色,这是巧合么?


    姬瑶,瑶山君……


    这是巧合,还是警告?


    姚静深看向闻人明襄, 只见她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浅淡笑意, 让人难以自外露的情绪窥得她心中真实想法。


    席间议论声渐大, 闻人骁为姬瑶封君的消息仿佛惊雷一般,骤然炸响在众多世族耳边,引发巨大反应。


    而闻听此言, 在场陈氏族人在怔愣之后,大都露出狂喜之色。


    这可是封君!


    他们陈氏竟然出了一位封君!


    在他们看来,这实在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与之相对, 席间世族中不免有人心中泛酸:“她如今不过十四余,便已被封为君侯, 不知未来要居何等高位……”


    “便是她平东境水患,也不过救了些低贱庶民, 如何配得君侯封号?”说这话的人压低了声音, 并不敢站出来对闻人骁的诏令直言不满。


    “是啊,君上未免也太厚待这陈稚了!”


    ……


    席间所坐之人多是世族出身,何曾将庶民放在眼中。


    就算是上百万庶民的性命又有什么要紧,上虞境中黔首足有数千万,少便少些罢了。


    大约只有在征役夫,兴兵戈之时, 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才会想起庶民。


    于是在他们看来, 闻人骁对姬瑶的封赏实在太过,她所行之事,封个上大夫已然足够优厚, 何至于封君!


    上虞前一位被封为君侯的,是庶民出身的闻人昭。


    他因数次大败离国,军功煊赫得封武宁君,当日诸多世族因闻人昭出身对他封君多有不忿,如今却觉得相比姬瑶,他之所为至少宣扬了上虞威名。


    嘈杂议论声中,萧婥含笑端坐,并未对闻人骁此举显出多少意外之色,也丝毫不曾对姬瑶封君之事表露不满。


    她和桓家家主都未曾说什么,其他人便不敢贸然跳出来,他们也不想开罪姬瑶。


    闻人明襄将册封的白玉简奉至姬瑶面前,只要她伸手接下,便是为闻人氏册封的瑶山君。


    姬瑶坐在素舆上,神情只是淡淡。


    她没有动。


    封君的诏令就在眼前,她却连抬手接住的意思也没有,更不说行礼谢恩。


    此时无数视线都汇聚在她和闻人明襄之间,看向玉简的眼神中难掩热切,见她久久不动,陈氏族人恨不得上前替她接下。


    “瑶山君为我上虞活民无数,君父都看在眼中,是故以君侯之位相请,望瑶山君不弃。”闻人明襄笑意晏晏,全然不在意姬瑶的冷淡,开口又道。


    对上她的目光,姬瑶眼中只见一片冷淡,丝毫没有动作的意思,数息过去,场中陡然安静下来,席间世族面面相觑,她为何还不接旨?


    陈方严就坐在姬瑶身旁,张口想劝,但偷觑着她神色,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他的胆子一向不算大,此时便也不敢指点姬瑶做什么。


    姬瑶不动,闻人明襄也维持着奉上玉简的姿势不变,似乎她不接下,她便也不会起身。


    “她这是什么意思?”


    见此,四下有窃窃私语声响起,这可是封君的旨意,她为何还不接下谢恩?


    这可是无上尊荣!


    上虞立国近千年,得封为君侯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但这与姬瑶又有什么关系?


    人族眼中尊荣权势,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世上之事,对姬瑶来说,只是想做和不想做的分别。


    恰好,眼前这件事,她不想做。


    不想做的事,那便不做,如此而已。


    至于旁人如何想,姬瑶向来是不在意的。


    在越发沉凝的氛围中,闻人明襄脸上的笑意似乎也笼上了一层淡淡阴霾。


    陈肆动了动唇,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敢开口。


    低声议论的宾客也在凝滞的气氛中噤了声,席间一片寂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终于,就坐在姬瑶下首不远的越重陵站起身来,打破了凝滞气氛。


    他抬手自闻人明襄手中接过玉简,俯身一礼:“阿稚行走不便,我代她谢过君上恩典。”


    越重陵这话出口,众人下意识看向坐在素舆上,神情毫无波动的姬瑶,她看上去可不像有谢恩的意思。


    姬瑶看向越重陵,对上她的目光,越重陵只觉在眼前少女面前,自己心中想法仿佛无所遁形。


    但那又如何?


    越重陵站直身,随后又郑重向姬瑶拜下:“臣,见过瑶山君。”


    在他拜下之后,席间来客终于回过神来,眼中带着几分复杂之色,众人压下繁杂心绪,先后站起身,齐齐向姬瑶施礼:“见过瑶山君——”


    姬瑶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只觉无趣。


    她指尖微动,越重陵手中玉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齑粉,转瞬被风吹散。


    席间再度陷入了一片沉滞的静默,闻人明襄脸上的笑意也不由淡了下去。


    闻人氏已经对她足够优厚。


    萧御怔然一瞬,又觉得这的确是她会做出的事。


    也只有她,才会这么做。


    座次并不靠前的诸多小世族此时却颇感茫然,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短短一刻,局面一波三折,实在让他们有些反应不及。不过就算心中茫然,此时也不敢贸然出声问询。


    就在接近死寂的沉默中,院墙外响起数骑疾驰而过的声音,大门前,有人扬声道:“我等奉东境封道首之命,携礼为陈先生贺!”


    门外的陈氏奴仆并不知园中发生的变故,知晓封应许与姬瑶有旧,不敢怠慢,立时便引着几名自东境来的远客向席间来。


    大约是因连日赶路的缘故,几名武者都有些风尘仆仆,为首女子正是寇柔。


    随着几人前来,气氛终于有了些许缓和,席间还站着的人正试图努力忽略那卷被姬瑶毁去的封君玉简。


    “寇柔姐,他们站起身,是在迎我们?”身后青年有些疑惑。


    道首在淮都原来这么有面子么?


    寇柔敏锐地察觉了气氛中的微妙,令他噤声,沉着地行至席上,向众人一礼。


    在场并没有什么人识得她,但封应许的名字他们并不陌生,飞红台一战,如今列席在座的许多人都曾亲眼得见。


    哪怕没有亲眼见过,也从传闻得知,封应许一手诡怖刀,正出自姬瑶指点。


    他千里迢迢派人自东境送来会是何等珍奇灵物?


    寇柔郑重自纳戒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帛,这是东境特有的织物,即便织就数十丈,交叠起来也不过几两重。


    此时数十丈长的绢帛在她手中也不过一卷书简大小。


    但这根本算不得什么珍贵之物,既不能令水火不侵,又无法不令浊气所污,连一枚灵玉也不值。


    寇柔与几名武者将手中绢帛展开,随着绢帛展开,道道墨迹现于人前,这是无数个福字,其中许多字迹堪称稚拙,说是出自初学者之手也不为过。


    众多世族再三细看,发现这真的只是张满是墨迹的绢帛,再无其他殊异之处。


    这算什么?!


    堂堂东境武道道首,献上的贺礼竟然只是一卷无甚用处的绢帛?!在场许多世族交换眼神,都觉匪夷所思,目光自然地流露出轻鄙之色。


    在这样的视线下,几名东境武者不由涨红了脸,寇柔神色却是如常,她开口道出了绢帛上墨字的来历——这是封应许亲自请东境七郡受灾乡民为姬瑶写下的万福书。


    封应许如此行事,一方面是为救水患,他散尽所有,如今囊中羞涩,一时筹措不到像样的贺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清楚,于姬瑶而言,自己能寻来的重礼大约只是微末之物。


    所以最后,他耗费数日,亲自请东境百姓为姬瑶写就这卷万福书,贺她生辰。


    这卷绢帛或许什么也不值,却是曾受姬瑶恩惠的黔首满怀谢意写下,他们真心贺她安平顺遂。


    只是在世族之人看来,这样的贺礼未免太过可笑。


    庶民的感激?


    如此廉价又毫无意义的东西,如何堪为贺礼?


    不知多少人生出相似的念头,得庶民感激有什么用?


    对于这等微贱之人,只需从指缝中漏出一点残渣,便足以他们感恩戴德了。只是这些庶民向来贪婪而不知进退,当以酷烈刑罚加以辖制。


    当今世上,自诩血脉尊贵的世族对于庶民大都作如此想。


    所以他们不明白姬瑶为何要不惜自身救下那些微贱庶民,闻人骁又有什么必要为此奖赏于她。


    世族掌握财富,权势,将修行功法敝帚自珍,而庶民连字都不能认全,能如闻人昭一般自庶民成为一国君侯的,遍观人族九州,也是少之又少。


    而当他登临高位时,同样选择将无数从前的自己践踏在脚下,以自己的出身为耻。


    但人族所谓的血脉贵贱,身份高低,与姬瑶又有什么关系?


    世族也好,庶民也罢,于她并无分别。


    她一寸寸看过那卷万福书,感知蔓延时,触到了其上残留的融融暖意,令她心中也为之泛起古怪情绪。


    寇柔好似没有意识到这些世族戏谑而不屑的目光,她小心将绢帛再次卷起,以双手郑重地将之奉在姬瑶面前。


    所有人都觉得,姬瑶连闻人骁封君的玉简都不曾接,就更不会接下这卷毫无价值的绢帛。


    但他们又猜错了。


    姬瑶抬手取过寇柔手中绢帛:“我收下了。”


    今日无数世族携重礼来贺,上虞国君亲下诏书封姬瑶为君侯,却被她随手毁去。


    她真正收下的贺礼,只有这卷在众人看来堪称简薄的绢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