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庆喜将他跟柳贵妃商量好的故事告诉了齐钧。


    就是那天晚上, 柳贵妃其实是生了一儿一女。


    女儿先出生，被先皇贵妃安排的人杀了，然后大家就一窝蜂去抓那个害死了小公主的人……


    当时产房里一团乱, 柳贵妃情绪激动之下, 也晕了过去。


    而那个儿子，就是这时候出生的。


    “皇上，老奴查了很久才查到这件事！小皇子刚出生，就被人抱走了, 当时娘娘身边有个小宫女瞧见了，但没来得及阻拦，等她回过神, 那孩子已经不见了。她以为那个孩子也遇害了, 怕说出来之后娘娘会怪她, 就没敢说这件事……”吕庆喜道，“至于是谁带走了孩子，孩子又流落到了哪里，现在还没查清楚，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


    “那小宫女人在哪里？”皇帝问。


    吕庆喜道：“老奴已经将人捉住了。”


    吕庆喜带上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 这人确实是当年在柳贵妃身边伺候的人。


    女儿去世之后，柳贵妃难免迁怒身边人。


    她自己当过宫女, 知道这些人不容易，倒也没做过分的事情，但将她们从她身边调走了。


    这妇人原本在柳贵妃身边伺候, 被调走后就去御膳房帮忙了, 后来到了年纪，又出宫嫁人。


    她丈夫早早去世，如今一个人拉扯着好几个孩子, 日子过得很艰难，也因此，当吕庆喜找上她，给了她银子让她帮忙做事，她答应了。


    这妇人按照吕庆喜的吩咐，开始说当年的事情。


    齐钧追问几句之后，她更是连连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对此，齐钧也很无奈，不过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你可看清了小皇子的模样？他身上可有什么记号？”


    这女人道：“这……小皇子当时刚出生，瘦巴巴红彤彤的，要说记号……小皇子身上有一颗痣！”


    齐钧问：“在哪个位置？”


    “在肩胛骨那儿，就这边。”这女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肩胛骨。


    皇帝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摸自己左边的背部，但只摸到了厚厚的衣服。


    他左边肩胛骨上，就有一颗痣！


    他的孩子身上，是不是有一颗跟他一样的痣？


    最重要的是，黎青执说过，他身上有一颗痣！


    齐钧让吕庆喜继续去查这件事，自己却是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出宫才好。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觉得黎青执是他儿子。


    父子间的感应做不了假！


    他第一次看到黎青执，就觉得黎青执像他，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黎青执就更喜欢了。


    不止黎青执，黎家那院子里的人他都喜欢！嗯，黎老根除外。


    齐钧迫不及待地想要认亲。


    “皇上，老奴现在还没有查到小皇子的下落，但老奴会继续查……”吕庆喜道。


    “那孩子，应该就是黎青执！朕泡药浴的时候，他看到了朕背上的痣，当时他就跟朕说，在他身上同样位置，也有一颗痣。”齐钧道。


    吕庆喜又一次感叹事情的顺利。


    他对齐钧很了解，以齐钧现在的态度……齐钧已经坚信黎青执是他儿子了！


    连他都快相信黎青执是齐钧的儿子了！


    卢明山当时说皇上找到儿子之后，身体会好起来，现在，皇上的身体果然好了一些！


    要是皇上的身体能好，就算黎青执是个假皇子，他也愿意把黎青执当真皇子看！


    不过虽然这么想，吕庆喜还是道：“皇上，现在事情还没有查清……”


    齐钧压根没听吕庆喜的话，反而问：“阿喜，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看到黎青执的背？”


    吕庆喜道：“皇上，您带黎解元去泡温泉？”


    “可以！”齐钧觉得这主意很好。


    吕庆喜又道：“皇上，您别着急，一定要小心些，您想想小公子，本来好好的一个孩子，现在脸毁了眼睛也瞎了……”


    齐钧心里原本燃着一团火，迫不及待地想要认回黎青执，但听到黎青执说这话，他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灭了。


    他要小心些，不能急着认亲。


    他身体不好，也就没有跟晋王和燕郡王对着干，以至于这两人手上势力不小。


    要是被他们发现黎青执的身份，他们或许会对黎青执不利！


    齐安被烧伤，已经让他万分难受了，要是黎青执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行，绝对不行！


    齐钧道：“我们一定要小心一些，一切以黎青执的安全为主。”


    对黎青执，他就算认了亲，也不能急着给黎青执一个身份。


    要等到绝对安全，他再公开黎青执的身份。


    最近他的精神好了些，正好可以找时间将晋王和燕郡王收拾了！


    他要给自己儿子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


    齐钧一下子有了很多想干的事情，但在那之前，他打算先看看黎青执背上的痣。


    这天晚上，齐钧找来铜镜，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背。


    他这颗痣是黑色的，约莫黄豆大小，形状也像黄豆，微微凸起。


    齐钧以前虽然知道自己背上有颗痣，但从未关注过，这次才仔仔细细看起来。


    看了许久，他才穿上衣服，上床睡觉。


    他跟柳贵妃感情很好，但因为他身体不好一直浅眠，两人大部分时候都是分开睡的。


    柳贵妃近来要照顾齐安，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更少。


    而他也没有急着跟柳贵妃说黎青执的事情，打算再看看。


    第二天，齐钧起得比前几天更早，到黎家家门口的时候，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


    不过黎家的门已经开了，虚掩着。


    因为他每天都过来，现在章早他们起来之后，会先把门打开。


    齐钧推门进去，就看到了熟悉的院子。


    黎青执每天早饭前都会带着几个孩子早读，不过这会儿几个孩子还没起床，他就去了厨房，看章早他们做饭。


    听到动静，黎青执从厨房里出来，就看到了齐钧：“柳老爷，早上好。”


    “早上好。”齐钧看到黎青执就笑。


    “柳老爷，外面冷，你要不要来厨房暖暖？”黎青执笑着开口。


    黎青执知道齐钧是皇帝，刚跟齐钧相处的时候，他挺谨慎的。


    但相处了两天，他就淡定了。


    齐钧确实是皇帝，但也是个有点寂寞的老人。


    他的儿女不在身边，又因为是皇帝，不像青石巷的那些老人一样有一堆可以闲聊吵架的朋友。


    平日里，能跟齐钧说些体己话的，也就柳贵妃跟吕庆喜了，但这两人也有各自的事情要做。


    再加上齐钧身体不好眼睛不好……他几乎日日待在屋子里！


    如果齐钧是个不喜欢社交的，肯定巴不得这样，但关键是，齐钧其实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


    他性格温和爱热闹。


    齐钧以前的日子，肯定过得不开心。


    那皇宫对齐钧来说，兴许跟监狱一样。


    总之，发现齐钧的情况之后，黎青执也就不把齐钧当皇帝了，而是把齐钧当成黎老根、金大江这样的长辈。


    他一直都是个讨老人喜欢的人，见齐钧很多东西没有见识过，就带着齐钧见识一下，跟齐钧聊天的时候，他也什么都能聊……


    他跟齐钧的感情，那是一天比一天好。


    怎么说呢，黎青执现在就有种感觉，如果他们是在现代，这会儿他给齐钧推销保健品的话，齐钧说不定会倾家荡产跟他买……


    齐钧真的是个耳根子很软的人。


    “好。”齐钧跟着黎青执进了厨房。


    黎家厨房里有两个灶台，一共三口锅，其中一个灶台一口锅是专门烧水给齐钧泡药浴的，另外两口锅拿来做饭。


    这会儿一口锅里煮着粥，另一口锅里，正煎着鸡蛋饼，章早在灶台后面烧火。


    齐钧之前没进过厨房，这会儿看什么都新鲜，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最近状态好，眼睛看东西看得比以前清楚。


    “柳老爷，冬天烧火很舒服，你要不要去烧着试试？”黎青执提议。


    齐钧想也不想就道：“好。”他还没有在这样的灶台后面烧过火！


    黎青执让章早出来，和齐钧一起坐在两个灶台后，指点齐钧烧火：“火太旺不适合煮粥，粥汤会溢出来，做蛋饼的话，火也要小点，不然蛋饼一下子就焦了……”


    烧火的时候真的很暖和，整个人都热乎乎的，这还是齐钧以前从未干过的事情……他拿着一根小木棍，捅灶膛里的柴火，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的日子，过着真是舒坦！


    黎青执见状，还拿了一块煎好的鸡蛋饼给齐钧：“柳老爷，你尝尝。”


    “这……是不是不太合适？”还没开饭，他提前吃？齐钧有点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合适的。”黎青执给自己也拿了一块，吃起来。


    齐钧见状，接过鸡蛋饼咬了一口。


    这鸡蛋饼还挺好吃，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蛋饼！


    今天的粥做的是皮蛋瘦肉粥。


    粥熬好之后，章早就将切好的瘦肉和皮蛋放进去，又放进去一小片姜和盐。


    除了粥和鸡蛋饼，他们还准备了几样咸菜，等下可以一起吃。


    齐钧其实就往灶膛里添了点柴火，但他也有了参与感，觉得这早饭，是他帮着做的！


    他的胃口都好了很多！


    不过他日常看黎老根不顺眼，毕竟黎老根呼啦啦大声喝粥就算了，还一直跟他炫耀：“老柳我跟你说，我儿子每次科举都是头名，这次考状元肯定也是，再过两三个月，我就有个状元儿子了！我可真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一天！”


    “以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遇到我儿子之后，我才过上了好日子！”


    “他当初是主动要认我当爹的！肯定是因为他觉得我好！”


    ……


    齐钧轻咳一声：“黎老哥，你泡过温泉吗？”


    “我没有泡过，但我儿子泡过，是别的举人请他去泡的，他特别受欢迎，大家都喜欢他……”


    “黎老根你，嗯，黎老哥你想不想去泡温泉？我可以带你们去附近的温泉庄子泡一泡。”齐钧道。


    “想啊！我想！”黎老根很激动：“我最喜欢泡温泉了！”


    黎老根从未泡过温泉，但黎青执去泡过之后，他问了黎青执，也就知道温泉到底是什么了。


    他想去泡，听说泡温泉对身体好。


    黎青执看了齐钧一眼，他知道齐钧这么提议，应该是想要看看自己背上的那颗痣。


    既如此，他肯定要给齐钧提供机会。


    黎青执笑着答应下来，说好明天全家人一起跟着齐钧去泡温泉。


    黎青执还道：“柳老爷，你泡药浴需要的药，到时候我提前熬好给你带上，你到了那里泡也是可以的。”


    “好。”齐钧一口答应。


    吃过早饭，齐钧歇了歇，就开始泡药浴。


    黎青执照旧给他按摩，顺便用自己的金手指帮他治疗。


    除了治疗，黎青执用一部分能量来改变齐钧的相貌。


    齐钧常年卧床养病，一张脸是有点肿的，整个人还虚胖。


    而等齐钧的身体好起来，再配合锻炼，他的脸会慢慢消肿，身材也会变好。


    他的相貌也就会有所变化。


    黎青执打算趁此机会，稍稍改一下齐钧的五官。


    至于怎么改……那自然往像他的方向改！


    要让人觉得他像齐钧，除了改动他的脸以外，还可以改动齐钧的脸！


    当然他只会做一些小改动，不会让齐钧面目全非，但这已经够了。


    一个人的脸，本来就是微调一下，便能变不少的。


    他的脸进行微调，齐钧的脸也进行微调，再过几个月，等齐钧不再虚胖肿胀，他们两个能有五成像。


    等到那时候，齐钧的身体应该也好多了。


    他坚持帮齐钧治疗的话，齐钧还能长命百岁。


    齐钧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对他也很好……黎青执已经打算在齐钧的身体上多用点心了。


    泡过药浴，齐钧觉得自己浑身舒畅。


    卢道长真是高人，他跟黎青执在一起，身体就开始变好了！


    齐钧不是天天洗头的，但今天洗了一下。


    给他洗头的，依然是黎青执，一边洗，黎青执还一边帮他按摩。


    齐钧躺在那儿，心里美滋滋的。


    这满朝文武，谁家的儿子会帮他们洗头？


    他儿子多好啊！


    可惜他不能跟人说，反倒是黎老根可以整日炫耀！


    又是看黎老根不顺眼的一天。


    柳贵妃之前住过的屋子，已经被黎青执改成几个孩子读书的书房了。


    洗完头，齐钧就去了这屋子的炕上晾头发，黎青执也坐在炕上，指点几个孩子的功课。


    黎大毛黎二毛跟着黎青执学过今天的功课之后，就去找旁边的齐钧了：“爷爷，你今天跟我们下棋吗？”


    “爷爷下不过你们，不下了，要不这样，爷爷教你们画画？”


    “好啊好啊！”黎大毛黎二毛一口答应。


    齐钧的画画技术也很一般，但好歹是会画的，正巧他这段时间往黎家送的礼物里有颜料……


    齐钧调了颜料，画了一只小鸟给两个孩子看。


    “爷爷你画得真好！”


    “爷爷你还会画什么？”


    “爷爷你会画母鸡吗？”


    ……


    黎大毛黎二毛挨着齐钧，问个不停。


    齐钧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齐安进宫之后，他跟齐安也是相处过的，还很喜欢这个孩子。


    但齐安年纪小容易哭，他自己吧，他身体不好身上还有味道……齐安一直都是不乐意让他抱的，他也抱不动。


    他最多就是在齐安不哭闹的时候，逗一逗齐安。


    再加上齐安年纪小，之前都不太会说话，他跟齐安之间互动不多。


    他很喜欢齐安，想把皇位给齐安，但跟齐安并没有特别亲近，甚至于……赶不上他现在跟黎大毛黎二毛的亲近！


    因为黎青执的缘故，黎大毛黎二毛习惯了粘着人，齐钧还天天给他们送吃的玩的，教他们下棋……


    他们一下子就喜欢上齐钧了，整日挨着齐钧。


    齐钧虽然有两个女儿，但大公主二公主都是她们的母亲在教养，跟他并不亲近，他还是第一次跟孩子这么亲近，两个孩子一边一个挨着他，还给他一种“左拥右抱”的满足感。


    齐钧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黎大毛黎二毛：“爷爷这就给你们画母鸡，你们想让爷爷画什么，爷爷就画什么！对了爷爷家里有几幅很好看的画，赶明儿爷爷就拿来给你们看。”


    黎青执看了一眼，意识到齐钧已经成了一个溺爱孙子的老头。


    前几天黎大毛黎二毛学下棋，齐钧就送了他们两副用玉石和象牙做的，无比珍贵的棋。


    现在这两个孩子学画画，齐钧说了要给他们看的画，多半也是价值连城的。


    皇宫里的东西，又能差到哪里去？


    空巢老人真的很容易被人哄走东西。


    齐钧以前从未享受过天伦之乐，在黎青执这里，倒是好好享受了一番。


    他心情极好地回到皇宫里，然后立刻跟吕庆喜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吕庆喜：“……”他也想要这样的天伦之乐！


    第二天就是去泡温泉的日子。


    齐钧选的温泉庄子比吕庆喜上次安排黎青执去泡温泉的那个庄子离京城要近。


    安全起见，齐钧一个人先去了那个庄子，至于黎青执他们，他让吕庆喜安排了人去接。


    钱大夫人大概正月里生，她是不适合泡温泉的，也就没有跟着一起去，但黎老根、金小叶、赵小豆、黎大毛、黎二毛还有章早都去了。


    吕庆喜找了两辆马车来接，半上午的时候，他们就到了温泉庄子上。


    黎青执让金小叶他们先去泡温泉玩水，自己则去帮齐钧药浴按摩。


    这么做的时候，两人少不得又聊了几句。主要是齐钧问，黎青执说。


    最初那几天，黎青执说的主要是他以前的经历，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们开始说一些别的。


    黎青执道：“《茕独散人》的书我很喜欢，我的梦想就是让所有人都可以吃饱穿暖，都可以读书。不用都去学考科举的书，但大家都该认字……”


    “这可不容易，这世间百姓，大多资质愚钝，学不会。”齐钧道。


    “那是现在的字太难了，我觉得可以简化一下。”黎青执道。


    在黎青执的上辈子，在某个时代，有人曾说“汉字不灭，中华必亡”。


    当时的人会这么说，没别的原因，主要是繁体字太难学了，笔画也多。


    想要把那么多繁体字学全，需要学很久很久！


    现代社会学简体字白话文，孩子们每天上两节语文课，学个三四年就已经能认识大部分常用字，一些大部头的书了，但换成繁体字，肯定没那么容易。


    当然这不着急，黎青执也就是正好说到这事儿，跟齐钧念叨几句。


    要是别人跟齐钧这么说，齐钧肯定觉得人家是瞎说，还会觉得字不能简化。


    但现在跟他这么说的人是黎青执……齐钧道：“这主意不错，但肯定有很多人不乐意。”


    那肯定的，掌握了知识的那些人，并不想让普通老百姓认字。


    要是大家都认字，读书人就没有地位了。


    齐钧泡好药浴之后，没有像以前一样用清水冲洗，而是直接去了温泉那边，打算稍稍泡一泡。


    黎青执知道他想看自己的背，自然跟他一道走，大大方方脱了衣服，只穿一条短裤下水。


    之前那次泡温泉，黎青执跟那些举人是一人一个池子的，这次却不一样。


    齐钧安排了一个很大的，水比较浅的池子，让所有的男人一起泡。


    这池子成年男人坐着能露出肩膀脑袋，这样的深度很适合小孩子玩水，黎大毛黎二毛就玩得不亦乐乎。


    齐钧不用脱衣服，已经先下水了，而等黎青执过来，他立刻绕到黎青执背后，去看黎青执的背。


    黎青执背上，有一颗跟他背上的痣长得一模一样的痣！


    这两颗痣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齐钧长松了一口气，心情特别好。


    眼前的人，应该就是他的儿子，不会有错！


    为了黎青执的安全起见，他暂时不会公开黎青执皇子的身份，但他要马上跟黎青执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