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寒冬已至，虽说未曾下雪，却难以挡住逼人的寒气。红尘入乡随俗般换了一身棉衣，跨进正殿，皇后正在教导皇子读书，她看向寡恩负心的少年人，唇角微微一抽。


    来客后，皇后将皇子打发出去，自己同红尘招手，“姑娘今日怎地有空来坐坐。”


    “天气冷得厉害，来看看你。”红尘熟稔般在皇后下座坐下，目光紧凝对方素净从容的面颊，再多的话对上她波澜不惊的眼神后都失去了意义。她不知从何说起，皇后莞尔一笑，“姑娘似乎有话想说啊。”


    “没什么想说的。”红尘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勉强笑了笑。


    皇后朝她多看一眼，“你确实有话想说。本宫知晓姑娘本事了得，定是知晓些什么。”


    “皇后，你很聪明。”红尘被窥破了心思，悄悄问道：“你相信来生吗？”


    “姑娘想送本宫来生吗？”皇后好笑道。


    红尘不满，“你太聪明了，聪明得有些不像话。”她哀叹一声，总不好说：皇后，你安心赴死，我给你安排了美好的来生，届时让你与贵妃美满一生。


    皇后会信吗？红尘自问，自己都不信这番说辞。


    皇后依旧发笑，温婉中带着几分雍容，“姑娘是爽朗之人，不妨有话直说。”


    “皇后，大难将至。”红尘忍了一番还是说了出来，“望你早做打算。”


    “原是这个啊……”皇后发出低叹，“算不得大事，我的躯体早就不属于我自己，并不留恋。”


    “为何不留恋呢？你是一国之母，权势在握，怎么就不贪恋？”红尘不解，坐在高位上，不贪恋权位，脑子坏了吗？


    皇后说道：“当你处在囚笼中，找不到出路，死便成了你唯一的出路。”


    “贵妃呢，你不要了吗？”红尘着急追问。


    皇后摇首：“她还年轻呢，光阴逝去，总有一日，她会想开的。”


    “你这想法，有些自私了。”红尘脱口而出，不知为何，她的心开始作痛，莫名作痛。


    “皇后娘娘，你为一时私欲抛弃贵妃，置贵妃于何处呢？”


    “姑娘，你替本宫找出第二条路？”皇后被质问也不恼，眉眼紧皱，“本宫不想听你提出问题，解决问题才是最该做的。不然，本宫当你什么都没有说。”


    红尘怔忪，确实，她找不出第二条路，走不得，爱不得，就连见面都成了问题，这样的日子每一日都是折磨。若被人族皇帝捉到，家族都会受到牵连。前面悬崖，身后荆棘，走不得，退不得，太难了。


    她无奈说道：“我说，你们来生和美，你信吗？”


    “姑娘说的话，本宫信。”皇后唇边添了一抹释怀的笑容，“姑娘与那位颜姑娘关系似乎有些不同。”


    提及颜来，红尘的心情莫名愉悦，“她呀，我二人结合，对各自都有好处。”


    “姑娘，你喜欢她吗？”皇后直接问出，“若是不爱，何必为了些许利益而害了人家。”


    “爱？”红尘不禁沉入迟疑中，什么是爱？她问皇后，“爱是什么样的滋味？”


    皇后望着她，掩袖生笑，“你心中有她吗?”


    红尘点头。皇后又问：“朝是她，暮是她？”


    红尘近日为颜来护法，朝朝暮暮皆是她，满心惦记的都是她的伤势。念此，红尘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皇后失笑，“倘若分开，你会失落吗？”


    没有颜来？红尘目光一冷，摇首道：“不会分开的。”


    我会让她成为魔后！


    皇后忍不住笑不出声，“好了，你很霸道，本宫知晓你的想法了。”


    “你瞧出什么了？”红尘翻了白眼，“皇后娘娘先想好后事安排，可有我要帮助的？”


    “没有，姑娘并非凡人，何必牵连凡尘俗事，免得惹祸上身。”皇后语气温和，直言拒绝红尘的帮助。本就毫无关联的人，深处漩涡中，自己无法脱身，何必牵连旁人。


    她说道：“我希望姑娘可以秉持初心办事，勿要勉强。”


    红尘哼哼两声，不满道：“你生就一颗菩萨心，却遇恶魔，也不知是你的不幸，还是恶魔的幸事。”


    言罢，她起身就走了。


    眼看要跨过门槛，皇后蓦地出声，“姑娘。”


    “说吧，什么事？”红尘停下脚步。


    “还请姑娘在本宫离开后去看一眼她，令她忘了本宫。”


    “忘情丹？你要吗？我这里有许多。”红尘在身上掏了掏，摸出一盒丹药，顺手丢给皇后娘娘，“吃了她，前情尽忘，她是她，你是你。”


    皇后接住药盒，面上浮现释怀的笑，温柔得不像话，“姑娘的恩情，本宫永生铭记。”


    红尘听得心里难过，不想再听下去，抬脚离开正殿。


    忘情丹？想得美，世间若有忘情丹，岂会有那么多为情而困住的仙魔。


    红尘摆了皇后一道，脚步悠悠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屁股还没挨着躺椅，魔界传来飞信求救。


    她眨了眨眼，扭头看了一眼殿内，将信付之一炬，继续躺着。


    躺下不过半个时辰，炎光发来求救的信。她看了一眼，徒弟还有时间发信求救，必然不会出大事。


    不理会，继续躺着。


    冬阳转瞬即逝，黑幕降临，她合上眼睛休息，空中燃起一道光，是炎光。


    一连三道求救信，可见事态紧急。红尘慢悠悠地起身，朝殿内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颜来手腕的手串上，悄悄捏诀，手串飞了出来，乖巧地落在她的掌心中。


    手串通灵，数度救红尘于危难中。红尘思衬一番，叮嘱手串，“你守着她，本座去去就回，若遇不长眼的杀了便是。”


    手串周身燃起火，似在表态，红尘很满意，将手串放在殿门口，自己嘀咕一句：“本座一日就回，你顶住啊。”


    魔界危在旦夕，她不可任性，颜来闭关，有菩提手串守着，想必不会出事。


    红尘不舍地回头看一眼，咬牙离开，路上不忘召唤麒麟，奈何，召唤良久，不见麒麟归来。


    她低骂一声：“回来将你抽骨剥皮喂魔兵。”


    ****


    花族玉翎公主不见了，花族族长飞往九重天见天后。


    人至天后寝宫外，仙侍将他拦住，“娘娘闭关，不见任何人，您有事可去见天帝陛下。”


    天后闭关多年，就连天帝也见不到她。族长在门口急得一跺脚，转头去寻天帝陛下。


    失踪的不仅有玉翎公主，就连天族太子也不见了踪影，天帝也发兵令人去找，这时，小小花族公主失踪也不会有人去管问。


    天兵禀报，魔族掳去玉翎公主，太子追去魔族，生死不知。天帝亲临魔族边界，试图逼迫魔族交出倾风太子。


    炎光炎蘅二人大眼瞪小眼，同时出声：“你抓了仙族太子？”


    天帝亲临，她们的实力相差太多，魔兵拖延时间，炎光追去人族闹市的屋舍，见师尊不在，只好再度去找，发信求救。


    红尘得信而来，弟子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红尘冷哼一声：“平时不修炼，关键时刻哭爹喊脸。”


    弟子们面面相觑，这么多年来她们也没见过师尊修炼，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她们不敢说，红尘照例数小鸡般数着自己的弟子，数到‘九’时后面就没有人。她奇怪，问道：“草呢。”


    “小十失踪许久了，我们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找到。”


    红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起三年前仙魔大战时，三梦上仙掳走凝住仙草换颜来上神。


    她愧疚道：“小十在九重天，你们得空去找找。眼下要紧的是先将天帝赶走，来来来，我们看看舆图。”


    愧疚不过片刻，红尘就忘了自己的小徒弟，而此时人族皇后大乱。


    猛虎闯入中宫，宫内皆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猛虎踩伤数名宫婢，撞塌了宫墙，杀伤力远胜寻常人。


    猛虎一路往内，闯进了西北处鲜少有人靠近的偏殿，皇后大惊，急忙让人去救人。


    她的话音刚落，殿门被撞开，猛虎扑进殿内，皇后无法保持端庄的仪态，大喊宫娥进殿救人。此时，猛虎伤人无数，谁敢进去招惹它。


    皇后急忙要进殿救人，贴身宫娥拦住，“皇后娘娘，将门关起来，不然，它会伤更多的人。”


    “放肆，本宫岂可为自己安危置她们于不顾，你们不救，本宫去。”皇后不推开宫娥，自己想要去救，宫娥死死抱着她，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殿内猛虎停了下来，被一团光笼罩，手串内显出一抹人影，猛虎伏地，被灵力压着四肢。


    同时，颜来感应到周围动静，忍不住睁开眼睛，她望向虚空中的人影。


    人影着一袭白纱，长发披散，五官精致，远山眉与红尘十分相似。颜来被惊动，内息混乱，她没有出声，而那人似乎知晓她的困境，徐徐释放一股灵力。灵力围绕着颜来，帮她调息。


    须臾后，颜来挣扎出来，猛地吐出一口血，“你不是红尘。”


    她一直以为手串内是红尘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