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失忆了？”


    焦头男继续焦头烂额，他来不及问关于马大卷团灭的线索，就要帮这位漂亮青年寻亲。


    好吧，寻亲就寻亲，最好他无亲无靠，可以加入自己的公会。


    阳光海岸，作为第六大公会「虎狼会」的青训分部，目前排名53，正是广招潜力股的时候。


    焦头男当初签下马大卷的队伍，给他们量身定制整活节目，就指望着靠流量吃饭呢。


    像他这样胆小怕死的人，做主播经纪人是最好的出路。


    可惜那群蠢货全死了！


    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再不签几个潜力股回血，他会被开除的！


    “我的公会，直播间，游戏面板，全部消失了。”漂亮青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咖啡，“在我找回它们之前，你有想跟我解释的事吗？”


    话是这么说，但他一点都不急，好像笃定了能在这里讨回他失去的东西。


    那是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淡定。


    焦头男只有在天龙会那些贵族少爷们的身上，见过这样的底气。


    焦头男倍感焦头：“我、我不知道啊，您上论坛看看？有没有寻人启事……”


    青年低头欣赏着自己的手腕，也不知听到了他的话，还是没有听到，还是压根不想听。


    一截白皙劲瘦的手腕上空空荡荡，但似乎那里本该有一个昂贵的名表。


    或者是，带着投影面板的，更昂贵的表式智能机。


    贵族们看论坛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他们才不会用普通人的手机。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


    青年终于开口了，他无波无澜地反问：“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讽刺我一无所有吗？”


    “没有没有，抱歉啊您这个情况，我给您说实话吧，”焦头男抹了一把汗，“您应该是在副本里死掉了，然后触发了自动回档，这是你们天龙人的特权啊。”


    “哦？”陈弦雨不动声色地继续套话，“原来我还有特权？”


    即使语气充满讽刺，但青年笑了一下，阳光也跟着耀眼了一下。


    焦头男的西装都被汗水浸透了，该死的，天龙人都是这副臭脾气吗？


    趁着擦汗的功夫，焦头男低头瞄了眼口袋里的测谎卡。


    会长的A级道具，借给他招兵买马用的。


    如果对方用虚假信息骗他，测谎卡就会裂开。


    而现在为止，卡片稳如老狗。


    该死的，对方不是来卖保险的骗子。


    对方说的没有一句假话！


    “天龙人就是‘开服玩家’啊。”


    焦头男解释道，“开服第一批玩家，神最早的眷属，都在天龙会里，您肯定也是，特权一大堆。”


    “副本不用排队，买房只需半价，一切交易免税……”


    “最强的特权是每人绑定一张回档卡，死后可以复活回档，所以您回档之后，就变成一无所有的新人了，但是……回档只是回到新人，并不会失忆啊，难道……”


    焦头男眼中的一丝慌乱被精准地捕捉到。


    “所以我坐在了这里。”陈弦雨淡淡扫了他一眼，“我怀疑我的失忆，是阁下策划的旅游节目，那些主播……是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吗？”


    “不！不不不！绝无可能！”


    焦头男头都要吓掉了，万一对方真是什么天龙豪门的小少爷，闲来无事副本旅游，然后遇到了马大卷那群畜牲，以他们贪财好色的德性……


    “我发誓，他们都是好孩子，他们不可能伤害您，也不会抢劫您的家当！”


    咔。


    焦头男说完这句话，测谎卡裂开了。


    焦头男：。。。。。。。。。。。


    完犊子了。


    草。


    *


    【该说恭喜你吗？


    【一刻钟的时间就积累了普通傻比需要奋斗一年的财富。


    陈弦雨离开阳光海岸时，兜里揣着一万积分币的巨款。


    这是焦头男一脸心虚地“借”给他的“寻亲赞助费”。


    【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还以为你会害怕测谎卡、找个借口溜掉呢。


    漂亮青年从传单里抽出一张寻人启事。


    上面印着「xx豪门小少爷流落在外，多年不见，现重金寻子，有线索请联系天龙会xxxx」


    他手指轻巧地弹了弹。


    “你知道的，我的记忆确实有个断层，我不算骗他。”


    “再利用已知信息，掌控话语主动权，是很难的事吗？”


    他语气说的潇洒，额角却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灯下泛着摄人心魄的美。


    即使来到新的世界，左胸第二根肋骨往下，如影随形的疼痛依然伴随着他。


    他倚在栏杆上微微喘着气。


    从登船到现在，他看似轻松，却不曾一刻轻松过。


    “下班时间已经到了！”


    “啊啊，我竟然还要加班。”


    “可恶，就没有天降陨石的黑魔法吗？”


    把船和玩家都砸个稀烂就好了……


    他心里的吐槽被听到了。


    【你说过，你记得和谁约定过？


    【“理想不死”是这样说的吧？


    陈弦雨默然不语。


    【好了，去一下药店吧。


    【你的药没有带出来。


    【这个地方真有意思，到处都是傻比，在我的快乐结束之前，你别驾崩了啊！


    “哈。”青年笑着摇了摇头，“你又上哪学的新词？”


    陈弦雨是在一年前的深夜，他在天台上思考人生的时候，听到这个奇怪声音的。


    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丝磁性，像老旧卡带里的幽灵。


    还是个男的。


    陈弦雨一度以为是止痛片产生的幻觉。


    直到男音从一个结结巴巴的只会跟他一起计算装修材料和吊顶尺寸的幽灵计算器，变成一个和他一起吐槽他的老板是个傻比的鬼畜复读机……


    再进化成一个学了无数乱七八糟的新词的吐槽摄像头……


    陈弦雨怀疑自己大概、也许、可能、因为工作太累分裂出了第二人格。


    好不容易他请了个假去医院，体检结果一切正常。


    精神鉴定表上一条红线：低于1.5，才有精神病。


    他：1.501241。


    他很健康（确定。


    对此，精神科医生十分头秃：年轻人啊，你得吃药啊，哎，要不你去养个猫猫狗狗，培养一下幸福感，你严重的厌世情绪就会好一点。


    他装作没听见。


    他讨厌吃药。


    他已经吃了太多的药了。


    所以他才不要去药店！


    【药店在右转三十米，左转第八个建筑。


    【喂，你走反了！


    方舟五层，道具街。


    陈弦雨来到一家宠物店门口。


    “你好。”青年敲了敲柜台，“我想买一个鱼缸，一百斤饲料……对，纯肉的，最便宜的就好，多谢。”


    他摸出两张积分币，支付了账单。


    然后和某个吐槽役一起开始吐槽：“真是的，这个世界没有双11打折的吗？”


    “一个鱼缸60块钱他怎么不去抢？”


    【你明明有一百种办法抢劫他。


    “我不。”


    【那走，我们去抢劫药店，我给你计算最快逃跑路线！


    “我是有素质的良好市民。”他把饲料往包里塞，“你个法外狂音，你不要教坏我。”


    【《良好市民》？？？？


    法外狂音沉默地审视着良好市民的背包——


    廉价狗粮双十一家庭装x10


    垃圾公会的广告传单x386


    装着未知乱码的新鱼缸x1


    社畜的出差旅行箱x1


    失去钱包的玩家尸体x1


    失去钱包的玩家尸体x1


    失去钱包的玩家尸体x1


    失去钱包的玩家尸体x1


    失去钱包的玩家尸体x1


    失去背包和游戏面板的马姓玩家尸体x1


    被判定为未知乱码的某个东西，正在新鱼缸里呼呼大睡。


    十二条金色触手将它自己包裹成一坨圆滚滚的球，不太新鲜，但还活着。


    陈弦雨伸手戳了戳它，很有弹性，戳不醒。


    他捡到它的时候，是一个加班回家的夜里，天下着暴雨，他路过正在打烊的菜市场，小东西就叭嗒一下，顺着雨水从装满海鲜的箱子里掉到了他的皮鞋上。


    男音当场嫌弃【这东西不对劲，我建议你赶紧丢掉它。


    但是他想起医生让他养宠物的建议，他就把它带回了家。


    谁说猫猫狗狗不能有十二条触手呢。


    小章鱼特别能吃。


    海藻不吃，鱼虾不吃，要吃肉，还要吃高蛋白肉。


    一天十斤肉。


    社畜先生不得不为此拼命加班，还得时刻提防法外狂音对于抢银行的热衷。


    还要忍受一到半夜某个东西就掀开鱼缸爬上他床拿吸盘吸着他一起睡觉。


    每次一爬床，男音就鬼叫着吵醒他，叫他把小章鱼扔出去。


    他生气地只想把他们两个一起扔出去。


    ……失策了。


    新买的鱼缸不带锁。


    正当他心痛60块的鱼缸不能退货的时候，一条触手无力又温柔地缠上他的手指。


    饿了，要吃饭。


    “晚点给你吃。”陈弦雨冷静地合上背包，看过直播的人不少，在这里放它出来吃饭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触手从背包缝隙里钻了出来，越伸越长，越伸越长。


    触手亲昵地攀上他的手腕。


    他把触手塞了回去。


    又钻了出来。


    拍回去。


    第三次钻出来，吸盘都张开了，在男音的鬼叫声里，青年不得不命令它：“回去，我要生气了。”


    缩回去了，安静如鸡。


    但是，方舟上的警报已经拉响了。


    夜航灯的巨大光芒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天上缓缓升起的一轮红月。


    月亮将整个方舟都笼上了一层惊悚的血色。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甲板。


    “快跑啊，快去城里避难！”


    “血月又来了，该死，不是才过三个月吗？！”


    “蓝帖说一年最多来一次啊！”


    “快快快快快，老弱病残赶紧走！”


    玩家们前一刻还在谈笑风生，还在欣赏着论坛头条某张偷拍照里的盛世美颜。


    下一刻就变成了惊慌失措的下船大潮。


    有些落在后面的，挤不下去，直接翻过护栏，不顾一切地跳船了。


    陈弦雨身后，连墙接栋的道具街已经显出凋零的颓色。


    楼梯下方的甲板，有爬山虎一样的东西正在蔓延，那是内脏和肉块交织的腐烂之物。


    方舟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变异。


    「世界异变警告！」


    「世界异变警告！」


    轰鸣的警报声中，还伴随着官方系统的电子音。


    「污染入侵！污染入侵！请低级玩家尽快避难！」


    但也有部分玩家选择留在船上，兴奋难耐。


    还有一队队装备精良的玩家小队，正火速出城，逆着避难的人潮，争相登船。


    “我靠，又来血月，发财了啊这要。”


    “一天天旅游本无聊死了，血月才是我们的暴富时刻啊！”


    “嘿，史大炮，你上次被历千花羞辱了，这次总要羞辱回来吧？”


    “狗养的臭娘们。”名叫史大炮的壮汉咬牙切齿，“老子这次要把她踩在脚下，折磨出一千种哭声，再把她变成我的奴隶！”


    忽然，史大炮看到了远远立在甲板上的某个青年。


    他没有跑去避难，也没有任何一丝慌张的情绪。


    他只是好奇地立在一处船舷的豁口，风把他的衣襟吹得片片翻飞，他浑然不惧站在那里，还伸出手去，一寸寸轻抚断舷裂口，冰凉之下，是陈年又斑驳的血锈。


    血月升起，他俊美的相貌即使从仰视角望去，也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史大炮眼睛都发光了：“哟，这不是论坛上的大美人吗？比照片还漂亮啊！”


    “快快！”他一脸猥琐地麻溜上船，“什么失忆小少爷，我要把他变成我的小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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