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头被林深堵回去之后,陆成轩脸上先是流露出一丝困惑。


    转念的工夫他便猜想到林深为什么会这么说。


    那双沉黑的眸子静静打量着林深，面不改色地开口：“我是想说，和你刚认识的时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开始对人和事感兴趣。”


    “……”


    这栋房子隔音做的非常好,整个房间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林深盯着眼前黑白相间的琴键，脸色倏然间开始急速升温，灼热的血液冲刷下太阳穴突突地跳,有种把这架钢琴搬起来砸死陆成轩彻底封口的冲动。


    原来沉默寡言这个特质如此美妙。


    他以前竟然从来都没有发现,还嫌弃这个人话少。


    思想出问题脑子里只有黄色废料的林深被噎得半死,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琴键上戳出“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音调，埋头装死不吭声。


    偏偏向来为人处世进退有度的陆成轩非要戳破这层窗户纸，十分不礼貌地选择刨根问底。


    “这和生理本能有关系吗？”他问。


    林深恼羞成怒，“啪”地一声合上钢琴盖,破罐子破摔抬头大声说：“我还以为你要发表和我上床的感想呢,谁知道你走的是小清新路线啊？我不吃这套,你少来！”


    陆成轩目不转睛望着他通红的耳廓和闪躲的双眼,不紧不慢地说：“这件事也算。我更多的感受来自于心理上而非生理上,我能分清。”


    林深的大脑急速充血,耳边嗡嗡作响。


    说白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床上玩的花是一回事，但他实在难以承受陆成轩用研究课题的方式将其聊出来。


    这跟公开处刑架着他拿机关枪疯狂“突突突”有什么区别！


    有毛病吧这个人！？


    “都说了少来。”林深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疯起来连自己都骂：“上床就是比打飞机爽，我寂寞空虚解决生理需求而已你别没事找事。男人就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能分清个锤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陆成轩默不作声挨完一顿骂，从容不迫地低下头，转身把刚才倒好的水递给他。


    “别生气。”


    不久之前的深刻反省是真的。


    但这完全不影响林深那股子天生犟种的倔脾气在导火索被点燃后瞬间爆炸。


    听见陆成轩这么说他火气“噌”一下就窜了上来,但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急了，怒极反笑，试图通过降低讲话音量放缓语速的方式假装情绪稳定。


    “生气？我哪生气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生气了吗？”


    “那是我误会了，我的问题。”


    陆成轩迎合着他的话说，伸手把杯子递近了些：“家里有地暖挺干的，喝口水吧。”


    为了印证这番话，陆成轩还随手把空气加湿器打开了。


    台阶铺得非常顺理成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自己架住的林


    深自然没有不下来的道理。


    “原来开了地暖，我说怎么出一身汗。


    说着??[，林深脱下外套，接过陆成轩递来的玻璃杯之后随手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扔，从钢琴凳上站起身走向书桌，临了不忘吐槽。


    “什么破琴，音都不准。”


    陆成轩没说是他把“一闪一闪亮晶晶”弹错了，平心静气地点头。


    “过几天找人调一下。”


    林深端着水杯轻抿一口，慢悠悠地走到他办公桌前坐下顺手打开电脑，弯腰微调座椅高度，把键盘往面前一挪。


    “手痒，能用你电脑打游戏吗？”


    “可以。”


    这房子陆成轩一个人住，书房里面除了书桌前的椅子只有钢琴凳可以坐。陆成轩随身坐在钢琴前，点头表示没问题。


    两个人都非常默契的对彼此丝毫不设防。


    林虹公司主机涉及到的机密文件非常多，但在很早之前，陆成轩就可以随意出入林深的办公室使用他的电脑了。


    虽说是家用电脑，但陆成轩经常用来工作，自然设了密码。


    林深试了一下他的手机锁屏密码，显示错误。


    “密码多少啊？”


    “我的名字全拼，首字母大写，末尾四个一。”


    林深在他回答的同时输入，在点最后的“1111”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皱，语气略带质问：“你把我儿子生日加密码里干什么？”


    “巧合。”陆成轩说：“我不是按照他的生日设的密码。”


    “噢。”


    林深应了一声，知道这个人不会撒谎，倒也没多说什么。


    输完密码回车键进入桌面，林深看到不少和盛天乃至陆家都有关系的工作文件。他一个都没有点开，因为压根对加班没兴趣。目光寻找浏览器准备下载游戏，蓦然在桌面上发现一个熟悉的图标。


    【英雄荣耀】


    刹那间，心弦忽然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用力拨动。


    婉转的颤音萦绕在神经中枢，经久不息。


    林深不由自主往旁边看了一眼，陆成轩背对着他坐在钢琴前低头安静地翻阅琴谱。


    从认识以来，他和陆成轩一起玩游戏的次数屈指可数，累计加起来不会超过15局。


    游戏是他放松精神的一种方式。


    毕业工作之后，除了忙到脚不沾地的那些阶段，他打游戏的频率并不算非常低。


    陆成轩从来不在他的邀请范围内。


    因为这个人明显很忙，而且对游戏没有很大兴趣。


    所以林深打游戏时候叫的人基本都是林望野或者鬼神泣战队青训营的小伙子，完全考虑不到陆成轩这个人。


    哪怕这个人就坐在他旁边。


    他双击左键点开游戏，经过短暂地更新进入《英雄荣耀》登录界面。游戏登录记录默认保留，账号栏赫然显示着陆成轩的游戏账号。


    林深输入自己账号密码按下回车。


    成功登入游戏之后，林深第一件事并不是开始匹配，而是在好友列表找到“明月来相照”，右键点击查看游戏战绩。


    出来的结果不出他所料。


    “明月来相照”的历史战绩并不像林深想象的那样停留在很久之前，而是一直都有更新。


    有的间隔时间短些，三五天就会上来打几局。


    有的相隔十天半个月。


    超过一个月的也有。


    林深将那一页页[人机对战]依次点开看，发现陆成轩选择的英雄也是有规律的。


    同一个英雄他会连续玩很多局。


    较为简单的那些英雄两三局就被换了，操作难度相对复杂的那些会超过五局甚至十局。


    很明显是在练英雄。


    林深干脆跳到最后一页，轻而易举找到了自己当时带陆成轩玩的时候的记录，满打满算只有11局。


    而陆成轩最开始学习的英雄，也是和他一起玩的时候选的那几个。


    这个人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按照战绩日期，大多数时候前后间隔还是很长的。


    之所以猛地一下能查到这么多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在忙碌中时不时抽出一些时间，积少成多。


    对于这个发现，林深一开始是觉得惊喜和诧异，这会儿心里却开始觉得闷闷地不舒服。


    陆成轩不久前还承认自己对游戏没有兴趣。


    那他做这些能是为了什么呢？


    显而易见，他就像对画画不感兴趣却依旧为了迎合Vivian去学画画那样，在尝试讨好某个喜欢打游戏的人。


    陆成轩不认识其他爱打游戏的人。


    这个人明摆着就是他。


    可林深实在不清楚陆成轩的初衷。


    他做这一切，是想要接近自己，还是为了补偿另一个时空中死去的那个自己？


    或许两者都有？


    林深心情复杂，思绪被搅和成一团乱麻。


    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魂不守舍地开了一局游戏，但却因为心神不宁玩得如同走马观花，没一会儿就被对手疯狂暴打。


    对面开始公屏打字嘲讽的时候，林深暴脾气分分钟被点燃，火气汹涌而上。


    陆成轩虽不经常和他一起玩，但却经常看他玩。


    当林深敲击键盘的力度变大并且频率变快的时候，一定不是在和对方比操作，而是展开了一番激情互联网对喷。


    眼看林深脸色愈发阴沉，在键盘上打字的手几乎要出现残影，陆成轩翻了几下琴谱将其摆在架子上。


    手指灵动交错，《克罗地亚狂想曲》的旋律流畅地跳跃开来。


    这BGM瞬间将气愤渲染的非常到位，很难不引起林深的注意力，他知道陆成轩纯属故意，在打字的间隙扭头瞪了一眼，由于担心骂不过对面很快就将视线转移到屏幕上继续问候对方的家人。


    因为户口本上只有一个人，林深很快占据优势。


    两个人的手指同时在键盘和黑白琴键上跳跃，发出的敲击声和琴声频率相当快，同时传入耳中竟然丝毫不见凌乱，反而近乎完美的交融在一起。


    得益于《克罗地亚狂想曲》紧凑的节奏渲染出的气氛，林深打字的速度都不由自主变快了。


    游戏里对喷肯定没办法正常操作。


    作为菜的那个，林深凭实力1V1控制住了对方一员大将，两边打了几波4V4，局势竟完成了逆转。


    泉水挂机和林深对喷的那名玩家反应过来想要好好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最终，林深赢了这场游戏。


    看到对方在游戏结算大厅的聊天框被和谐成“***”的各种辱骂，林深气定神闲地留下一句“别叫”，欣然退出。


    在他回到游戏大厅之后，琴声倏然一转。


    从热情激昂的《克罗地亚狂想曲》，变成了活泼灵动的《菊次郎的夏天》。


    林深将键盘往前一推，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转动椅子面朝钢琴的方向，一只手撑在扶手上用指尖轻点打节拍，另一只手掌心托着下巴凝望着端坐在钢琴前面的身影。


    管他的付出究竟为了什么呢？


    横竖不都是为了我？


    去TM的，无所吊谓。


    一曲结束，林深配合地拍手鼓掌。


    “陆先生还真是多才多艺啊，不知道你练英雄练明白了没有。”


    陆成轩并不意外被林深发现，从钢琴凳转身面对着他，神色自若。


    “我没实战过，不能保证。你不让我打匹配。”


    林深随手把水杯放下，认真说明：“我不让你打匹配不是怕你坑，是不想别人骂你，他们算老几啊就敢骂你。回头我喊几个职业选手来五排，你随便玩就行了，乱赢。”


    说完，林深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眉眼轻挑，意味深长地朝他勾勾手指。


    陆成轩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起身过去，刚走近就被林深强扯领口被迫俯身，为了保持平衡不倒下去砸在他身上只能被动地撑着椅子扶手。


    在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过后，两个人急不可耐的吻在一起。


    气息散乱，但又难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