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之后。


    霍承恩颓然地坐下来，把自己额前的碎发尽数向后撸去，露出那双大海般静谧迷人的眼睛。


    “莹莹，你对霍家了解多少呢？”霍承恩问。


    莹莹认真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是啊……就是因为你不知道。”


    霍承恩苦笑了一下：“在霍家里，天赋就代表了一切。霍云柏娶了三任妻子，不断在外面找女人，就是为了生出来更多富有天赋的孩子。”


    “对于霍云柏那种人而言，一切都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妻子、孩子，全都只不过是他赚取利益的工具。”


    “天赋高也许是好事，但也意味着，会被霍云柏不断利用，疯狂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看看霍承望就知道了。”


    莹莹一愣：“二哥？”


    “对。”霍承恩说道，“他看起来是霍家几个孩子里最受宠的。从小张扬，哪怕偶尔忤逆父亲的意思，也会被轻轻放下。”


    “但那是因为他为霍家赚来了足够多的钱。”


    霍承恩嗤笑道：“哈，霍承望就像是一头捆在磨盘上的蠢驴。”


    “偶尔给点胡萝卜吃就叫恩宠了，其实一直被鞭子狠狠抽着，只能一圈一圈地走，永无止境，从不敢有片刻停歇。”


    莹莹微微张大了嘴巴。


    哇——二哥不是光鲜亮丽的孔雀公子吗？怎么会是拉磨的驴？


    但是想想霍承恩描述的那个画面，莹莹又觉得心里酸酸的：二哥好像有点可怜。


    “而我的天赋没用，就会变成这个家里最边缘的透明人。”


    莹莹好奇地问：“三……曲哥的天赋是什么呢？”


    “呵，你还真敢问啊。”


    这不是赤裸裸地揭人伤疤吗？


    霍承恩意味不明地瞥了莹莹一眼，但还是伸出手来。


    昏暗的灯光下，一只龙首蛇身的怪物若隐若现，发出低沉而又诡秘的窃笑声。


    【嘶嘶嘶嘶嘶——】


    它攀附在霍承恩的肩膀上，那狰狞的龙首与他耳鬓厮磨，诡异的蛇尾一直缠绕直他修长有力的手臂。


    “这是我的守护兽，囚牛。”


    龙之长子，囚牛。


    传说中性情温和，专好音律，能辨万物之声。


    “我没什么天赋，只是听力比较好罢了。”霍承恩淡淡地说。


    咦？


    囚牛的蛇尾轻轻扫过，莹莹眼尖地发现，霍承恩的手腕处有一片凹凸不平的伤疤，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却依然清晰。


    就像是曾经有伤口被反复撕裂，最终难以愈合似的。


    “曲哥的手上有伤？”莹莹不由得问了出来。


    霍承恩脸色一变，猛地收回手，冷声道：“没什么。”


    “可是……”


    “咚、咚、咚、咚”。


    车窗突然被有规律地敲响了。


    霍承恩下意识抬手去开，却被浑身绒毛炸起的灰毛鸡仔挡住了：【等等，别开！】


    “小灰，怎么了？”莹莹疑惑道。


    小灰瞪着茶黑色的车窗，如临大敌：【莹莹，转转你的小脑瓜，你看车窗外有人吗？】


    【而且之前教过你什么来着？】


    莹莹探着头看了看，果然，车窗外树影重重，一片寂静，却看不见半个人。


    “啊，想起来了！”


    莹莹一拍小手道：“敲门的时候，人敲三声，鬼敲四（死）。”


    “所以在外面敲的不是人，是鬼！”


    莹莹话音刚落。


    “咚、咚、咚、咚”。


    又是四下敲击声。


    紧接着，传来一声很轻的声音，车身轻轻摇晃了一下。


    四下里重新安静下来。


    这情形着实诡异，平缓的呼吸声在车内回响着，幽蓝色的灯光中，霍承恩和莹莹面面相觑。


    “结束了？它走了吗？”霍承恩用气声问道。


    小灰的脸色却很差，目光不断扫视着车内：【糟糕了，莹莹。如果说，它不是走了，而是进来了呢。】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暗红色的影子猛然从车顶扑了下来。


    “嘿呀！”


    莹莹眼疾手快，抄起手边的东西如同打棒球般用力挥了过去。


    小灰与霍承恩几乎是同时瞳孔地震。


    “等等，莹莹，你抓了什么东西？！！！！”


    但已经来不及了，体态修长的囚牛竟然被莹莹揪着尾巴硬薅了下来，在半空中抡出一个完美的半圆。


    囚牛：【！！！！】它只是现身了这么一小下而已啊啊啊啊啊！


    这一瞬间，囚牛那双阴冷抑郁的眼睛都瞪圆了，只听到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


    【嘶！】


    “砰——！”


    囚牛就像是一颗流星锤，那狰狞的龙首精准击中了暗红色的影子，只一下，就将对方打得魂飞魄散，消失于无形。


    “哇！囚牛好厉害！”莹莹欢呼一声。


    囚牛：【……】


    龙首蛇身的怪物被莹莹拽着尾巴，如同面条一般软哒哒地垂落下来，没精打采，全然没了之前的诡秘与莫测。


    它幽怨地看了莹莹一眼，迅速消失在虚空之中。


    车内重新恢复平静。


    霍承恩还有些发愣：“这就完了？”


    那什么鬼只一个照面，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被莹莹打死了？


    莹莹拍拍小手，不忘体贴地安慰自己的哥哥。


    “三……曲哥，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你的囚牛并没有那么没用。它其实很厉害的。”


    莹莹想了想，高高兴兴地补充道：“它简直就是打鬼神器，比桃木剑可好用多啦！”


    霍承恩感受到了思维上的升华。


    原来，他的囚牛竟然是这么用的吗？原来他以前都是用错了！


    “不过，曲哥你有惹到什么坏人吗？”


    莹莹有些奇怪地问：“这只鬼很强，而且是被人驱使的。”


    车内的鬼气还未完全消散，莹莹认真追寻着鬼气，想要找到这只鬼背后的主人。


    咦？


    莹莹脚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低下头，发现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里面装着一小块棕色的东西，有很明显的黑气缠绕在上面。


    “小灰，这是鬼带来的东西吗？”


    莹莹说着，蹲下身。


    小灰也迈着小鸡爪子踱过来：【奇怪，鬼带个瓶子过来干嘛？】


    玻璃瓶里的棕色小块并非蛊虫，也不是什么凶险的东西，看上去更像是一坨平平无奇的黄泥巴。


    但就在莹莹的小手碰到玻璃瓶的那一瞬间，“咔嚓”一声，小玻璃瓶应声而碎。


    一股很浓郁很沉闷的香气扑面而来。


    【莹莹，别闻！】


    那股香气完全不受控制，一个劲儿地往人的鼻子里钻。


    霎时间天旋地转。


    在莹莹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只听到小灰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糟了，是返魂香！莹莹，你一定要撑住，千万别睡啊！】


    可是。


    好想睡噢。


    咕噜噜噜……


    莹莹感觉自己像是沉进了一片静谧甜美的大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