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作品:《七光年

    深呼吸。


    不要慌。


    冷静。


    ……


    冷静不了。


    姚申一专门跑这儿来干嘛?


    她点开菜单——


    没有叫花鸡啊?


    她茫然四顾,然后开始梳理自己眼下的处境——


    她放了同时的鸽子、被临时拉到这里,而相亲对象江医生去了洗手间、还去了很久;


    暗恋的上司和其他同事正在赶来的路上,估计马上就能碰到。


    想逃。


    坐立难安。


    有种被捉奸的感觉。


    不对啊,谁抓谁的奸?


    难道是……


    与卿飞快地摇头,把那个可怕的想法甩出去。


    姚申一为什么要来捉她的——


    不可能不可能。


    要不?先撤?


    她焦急地跺脚,左顾右盼。


    江医生怎么还不回来?男生去洗手间要这么久吗?


    她疯狂打字问陈酒他们到哪儿了,陈酒之前话那么多,现在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对话框,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


    那人挡住了光、人影投到她的手机上,她这才察觉。


    这熟悉的寒意从背后涌过来,她熟练地、战战兢兢地转过身——


    姚申一双手插兜,紧抿着唇,冷冷地俯视着她,漆黑的眼眸中不见半点波澜,浑身一股生人勿近的骇人气息。


    她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姚总,好巧啊……”


    他无声地轻笑一声,然后兀自坐到了她对面、刚才江医生坐的地方。


    “嗯,巧,真巧啊。”


    他面前是江医生吃了一半的东西,还有他留下的餐具。


    姚申一用指尖捻起筷子,冷笑一声,然后丢到一旁。


    他的手上不知怎的溅上了一些汤汁,他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好几遍才擦干净。


    他视线扫了扫桌上的菜:“这就是你放我鸽子、专门跑出来单独吃的菜?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


    与卿脑子一热:“姚总,你不也是为了吃这里的菜、中途跑出来了吗?”


    “……”


    姚申一的脸色简直不能用精彩来形容。


    他嘴角带着“灿烂”的笑,咬牙切齿:“是,我就为了一口吃的、大老远跑过来。”


    他这样一说,与卿才发现,他的脸有点红,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像是匆忙找过来的。


    与卿不明白他为什么找来,只能匆忙转移话题:“张克礼工呢?陈酒呢?”


    “死了,饿死在半路上了。”


    “……”


    你别这样,你冷静点。


    话音刚落,还魂的陈酒、张克礼和朱明明三人这才姗姗来迟。


    他们三人气喘吁吁,步履蹒跚。


    陈酒大汗淋漓,拖过与卿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汩汩地喝。


    她好不容易喘过气,颤抖着指向姚申一:“你、你跑、跑什么?”


    姚申一斜乜了她一眼:“吃饭啊,你不是说饿了吗?”


    张克礼看了眼四周,有些嫌弃:“你带我们吃什么?跑这么远,就吃这个?”


    他低头看到与卿,面露微诧:“穆工?你怎么在这儿?”


    店家服务员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大老远指着他们:“你们、你们四个,你们怎么不拿号就往里闯啊?”


    坐着的姚申一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我们有朋友已经进来了,我们和她拼桌。”


    “……”


    拼桌?


    与卿看了看她坐的二人位,还有站着的三个人……


    姚申一一下站起来,说:“我们这就走了,这里加个座,三个人够了吧?”


    三人:“……”


    陈酒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双筷子,夹住一块辣子鸡就往嘴里送:“剩菜我也不挑了,我快饿死了。”


    与卿坐她对面,满脑子想的都是——


    这江医生到底跑哪儿去了啊?怎么还不回来?


    不对。


    不行。


    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的相亲对象见同事啊?


    尤其还是姚申一?


    她眼珠子轱辘转了转,倏地站起身:“你们坐吧,我去趟洗手间。”


    说罢,抓起包和手机就往外走,边走边在手机上问江医生:


    【你在哪儿呀?你去了好久了,我有点担心】


    结果还没打完发出去,对话框上面正好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与卿一怔,停在原地,果然江医生很快发来一句话:


    【不好意思啊穆小姐,我刚才在洗手间外的走廊上撞上一个人,然后撞倒了旁边的菜。我全身都被汤汁洒了,只能回去换衣服,这饭没法再吃下去了。】


    与卿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没和姚申一他们撞见就是好事。


    与卿很礼貌地回复说:


    【不要紧的,你没有被烫到吧?】


    江医生:【没有,还好汤汁不烫】


    安全就好。


    她正抓心挠肺地想下面该怎么回复,耳边忽然传来冷笑声。


    与卿吓得魂飞魄散,回头一看,又是姚申一。


    这走廊人有点多,他说话时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滚烫的气息。


    ——你再多吓我几次,可能就会失去我对你的爱。


    他似笑非笑地凝视她许久,然后晃了晃车钥匙:“你包都拿上了,也不像是去洗手间的。走吧,送你回家。”


    说完他自顾自越过与卿往外走,见她没有跟上来,转身说:“不想走?要不我们回去拼桌、让他们几个坐地上。”


    ……还是走吧。


    他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不知在气什么,一眼没回头。


    他步伐快得很,与卿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她为什么要跟着他啊?


    走人!


    想。


    不敢。


    反复纠结。


    最后还是认命地上车、坐到副驾驶上。


    其实,她很希望和喜欢的人共处一室。


    但绝不是放了对方鸽子、跑去相亲、又“偶遇”的这种情况。


    对哦。


    她忽然想起来,他还没吃饭呢。


    从那边场子临时跑出来,在这里也是一口没吃就走了。


    她偷偷打量他的脸色——下颌线紧绷,咬牙切齿的,像是有人欠他钱一样。


    可能是,饿的?


    于是她说:“姚总你饿不饿?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穆与卿!”他毫无缘由地、蓦地叫她的名字,瞬间夺走了她所有思考能力。


    他从来没叫过她的名字,这一声像是平地而起的惊雷,砸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傻傻地看着他,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的嘴角扯了扯,脸上却没有笑意:“这是我第一次叫你名字吧?”


    正好前面是红灯,他一脚踩住刹车,斜眼乜她,眼眸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你要是觉得我比你小几岁、就可以把我当小孩看,那我告诉你,在你之前有这种想法的人多的是,他们无一例外都栽了跟头。”


    什么意思?


    他在威胁她?


    她是他的对手吗?


    莫名有些委屈。


    她嗫嚅着:“我又没有要和你打商战——”


    “你为什么出来相亲?”他又一次转变话题,速度快得她的脑子根本跟不上。


    一时间,她的脑子短路了,把他的提问理解成“相亲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他年轻,可能不了解相亲这项活动。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相亲呢,就是单身男性和女性,以结婚为目的见面的活动和交流——”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这都想到结婚了啊……和刚才那个医生?”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他是医生……”


    她的话被电话铃声打断,她掏出手机一看——


    是徐女士。


    完了,一定是来查岗的。


    她连忙对姚申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别说话,他脸都绿了。


    她现在顾不上他,先应付徐女士要紧。


    “喂?妈妈?你到家了吗?吃过了吗……”


    听到她和妈妈打电话,姚申一冷峻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些。


    徐女士逼问三连:“你和江医生聊得怎么样啊?你对他印象怎么样?他对你印象怎么样?”


    与卿想糊弄过去,不停地“嗯嗯嗯”。徐女士怒了:“你嗯什么嗯?你糊弄我有什么用?你能把自己一辈子糊弄了吗?我告诉你穆与卿,这么好的男孩子,你不把握好,你是要后悔终生的!”


    她一声怒吼,还直呼与卿的大名,与卿彻底惊醒。


    徐女士顿了顿,怒叱道:“他人呢?你们还在一起吗?他回国没几年,你有没有带他四处逛一逛?”


    这种情况下,与卿哪里敢说出已经分道扬镳的真相?


    她正踌躇、不知该说什么,旁边路过的车声传进了话筒,徐女士开心了:“你们是吃完了、到街上了?太好了太好了,巧巧啊你终于开窍了,妈妈放心了。”


    与卿在心里流下宽面条泪,人都走了、开窍个屁啊。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徐女士激动地说:“小江呢?把扬声器打开,我和他打声招呼。”


    与卿瞳孔地震。


    要不,和妈妈说实话吧?


    呜呜不敢。


    尤其刚才没说,现在再说,岂不罪加一等?


    怎么办怎么办?


    与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不知所措,忽而眼角余光一瞥——


    姚申一正在后视镜里打量她,眼神充满深意。


    想起来了,他才是始作俑者。


    如果不是他莫名其妙从别的地方跑过来,她没有必要一顿饭吃了一半就匆忙结束。


    不行,他得负责。


    她光速打开微信、找到YSY,飞快地打字:


    【帮我应付下我妈】


    【就说徐阿姨你好】


    姚申一看了下手机——


    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恐怕已经被凌迟处死。


    但是徐女士,也是不好惹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卿果断倒向亲情。


    她对姚申一作双手合十讨好状,然后指了指话筒,做了个口型——


    帮帮忙!


    姚申一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忽地扯开嘴角笑了一声。


    他明明在笑,可是与卿却觉得浑身一颤,像是被什么野兽舔了下——


    对危险,本能地感到恐惧。


    他那个怪笑转瞬就消失了,给她使了使眼色、让她把电话公放。


    她一愣,手忙脚乱地打开扬声器。


    姚申一压低了嗓音:“阿姨你好。”


    “小江啊,哎你好你好。”


    徐女士说“小江”两个字的时候,姚申一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磨了下后槽牙。


    与卿只能当没看见。


    后面,徐女士又寒暄了几句,姚申一大概也知道不能暴露,偶尔应了几声。徐女士终于满意,这才把电话挂掉。


    又是红灯。


    姚申一纤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个不停。


    与卿恨不得缩成个鹌鹑。


    他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一样,浑身都冒着戾气。


    他忽然开始翻车里的东西,动作略有些重,呼吸也乱了。


    最终他在汽车的储物柜里翻翻捡捡,找出一盒巧克力来——


    一盒巧克力!


    与卿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他好像在生气,下一秒却翻出一盒巧克力?


    这是什么发展?


    他一连吃了好几块,边看着窗外边用力咀嚼。


    绿灯亮起,他又塞了两块,重新开车。


    握紧方向盘的手,关节泛白。


    她的视线依然放在那盒神奇的巧克力上——


    定睛一看,可可浓度99%。


    她平时顶多吃50%,这么高浓度的还没试过。


    “我能尝尝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理都不理她。


    她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动手,尝了一块——


    又苦又酸。


    她拼劲全力才没吐出来,眉头拧成“川”字,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好苦啊,这也太苦了,姚申一你为什么买这么苦的巧克力?”


    也许是她的惨状逗乐了姚申一,他还是冷冰冰的,但是怒气值似乎降低了些:“随便买的。医生说尽量少喝咖啡,如果想分散注意力,可以试试吃零食,比如薯片、巧克力之类的。”


    “你为什么要分散注意力?”


    他的嘴角慢慢扯出一个角度,无声地笑了。


    “我刚才脑洞大开,想了很多杀人、害人的招。”


    她目瞪口呆。


    然后茫然地看向前方,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不会是什么荒郊野岭、抛尸分尸绝佳地点吧……


    他继续说:“完美杀人手法应该怎么样隐藏犯罪动机?这简单,我随机挑选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就行了。警方一旦发现有凶杀案,率先会排查死者的人际关系。如果我和他没有关系,纯粹只是为了体验杀人快感的话,那就没有动机了。”


    “然后就是杀人手法,伪装成意外就行;至于犯罪证据,比如录像、监控、购买凶器的记录这一系列电子证据,销毁它们对我来说太简单了。”


    “杀人凶器怎么处理有点难办。不过如果想把一切伪装成意外,那凶器也可以是现场本来就有的东西,那么不处理也可以……”


    他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与卿甚至怀疑他的语速根本跟不上他的思维。


    与卿战战兢兢,正要问他为什么要研究杀人的办法,没想到他话锋又是180°大转弯:“不过杀人肯定会上瘾,一次两次不会被发现,时间长了、偶然性增加,总有一天会被抓住,不如找茬来得安全。”


    与卿如释重负:“你没有犯罪的想法就好。”


    他奇怪地看着她:“我不是分析给你听了吗?会被抓住的。但是干点其它事情就不至于,比如说对付医生这样的职业,就容易多了。”


    “对、对付医生?怎么对付?”


    “找几个职业医闹什么的,毁掉一个医生太容易了。”


    她瞠目结舌:“你疯啦?”


    (注:男主没有实施医闹这个行为,本文也没有支持或鼓励医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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