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瑶洲

作品:《九殿下[重生]

    江楚有九个皇子。


    九皇子谢音生得最是俊美。


    清眸如辰,颈白似雪,飘然柔长的眼尾同江山图上的先祖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出生便极受宠爱。


    江楚依洛水,太后便赐字楚洛。


    挤着看九殿下的宫女多了,皇帝便赐了御邸,皇宫东南的邀云阁,离皇帝的朝月台也不过三墙。


    九殿下十六岁第一次随驾西巡,人还没走出皇城,已经叫街上姑娘扔得满肩花瓣。


    算命的瞎子都跟着嚷嚷。


    “九殿下确实好看!”


    “......”


    于是美貌扬天下。


    递折子求亲的自然不少。


    但最叫人震惊的还要数边境将士在浴血奋战、对面的北梁公主却在家中哭着上吊,说非九殿下不可,一定要嫁九殿下。


    于是有朝臣灵机一动,谏言干脆让九殿下当太子,让北梁公主嫁入皇城,这乱了十几年的北境必能收复归顺。


    皇帝大笑,拍手叫好。


    毕竟此话一出,朝中都乱作一团。


    九殿下又不是嫡子,中宫嫡子是燕王——那个正在北境领兵血战的燕王。


    谢骁是静和皇后独子。


    自幼习武,兵法超绝,还未及冠便叫皇帝派去北境平乱,刀背上滚下来的战功,放眼几百年朝史,也难有皇子能望其项背。


    更不要说皇后的临终遗愿便是储君之位,燕王府自然不会让,不但不会让,更是行事狠绝,不留余地。


    “你知道吗,听说王大人一早进了燕王府就再没能出来。”


    “哪个王大人。”


    “谏言九殿下立储的那个机灵鬼。”


    “......”


    人人只叹,储君之位悬而未决,九殿下与燕王之间免不了血雨腥风,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每每到了除夕晋封,宫中更是风声鹤唳,书信横飞......


    只是谁也没料到,这所有的热闹会在江楚四十二年的除夕戛然而止——


    九殿下死了。


    病死的。


    没有任何人察觉。


    只知道天一亮,朝月台的太监就有条不紊地传了九殿下病死的消息。


    太医说,是疫病。


    整个江楚都找不到的疫病,偏偏是金尊玉贵的九殿下染了,近身侍从无一幸免,连瞧治的太医院首辅也一同毙命。


    皇子病殁是大丧。


    何况是九殿下。


    按礼当在云陵设堂,吊唁七日;再入皇陵,守碑三月。


    可皇帝竟下令直接焚了尸身,免了吊唁,说是因为疫病,当以阖宫安宁为重,甚至没提要入陵。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烧在炽热的火光里,星屑四溅,音容全无,好似一缕隐去的月光,无声无息地消弭。


    后来连同九殿下长住的邀云阁也叫皇帝下令一把火烧了个全。


    从前青白透亮的玉檐失了颜色,只剩个土黑的废园子,赶货的太监路过,还要嫌弃地捂着嘴绕路,生怕那疫病没烧干净,连累上自己。


    晃晃不过几日。


    一切都随火光化去,如梦似影。


    这世上再没有一身绒白满肩花瓣的九殿下,没有江楚最俊美的皇子,更没有鸡飞狗跳的争储。


    江山皇位定归燕王无疑。


    人人都是这么想,甚至连九殿下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他死都死了。


    无声无息,灰飞烟灭。


    可楚洛睁开眼,眼前却天光长明。


    樟木刻的小鸟顶微微晃动,他用惯的金漆暖轿缓缓升起,轿帘之外,早已烧成灰的邀云阁竟完好无损地矗立在皇城中。


    淡黄的琉璃瓦覆着金楼玉宇,镌着四海云纹的青白玉阶安然无恙,连跪地叩首的四名银甲卫都依旧声音洪亮——


    “恭送殿下上学!”


    楚洛:“……”


    他重生了。


    竟要重活一世。


    小伴读也如常抱着书卷坐在他身侧,一脸关切地问:“殿下脸色这么差,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一切都同从前一样。


    可又不太一样…


    天光纯净,顺着轿帘缝隙洒落。


    少年墨黑的清瞳却好似漫了一层薄雾,尾睫轻动,眸色微凉。


    前世种种浮现脑海,楚洛想起自己的下场,也想起这其中的缘由...


    他并非皇帝亲生。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九殿下不是皇帝亲生,而是楚妃同别人的花前月下。


    他没有皇帝血脉,金尊玉贵便不属于他,千里江山更不属于他,甚至连存在都十分碍眼,只配死得悄无声息,像被块遮羞布盖住一般。


    小伴读并没发觉异常,还伸着脑袋,努力地猜着楚洛的心思:“殿下没睡好,可是在担心近日朝中的事?”


    轿帘回落。


    楚洛捡了个软枕放在窗边,两只手抱着小暖炉,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上,才懒洋洋问。


    “朝中什么事。”


    小伴读脸红:“当然是北梁公主啦,听闻她对殿下日思夜想,光是哭着上吊都费了好几根房梁呢。”


    楚洛:“……”


    “前月王大人谏言让公主嫁入皇城,还谏言立储殿下,朝中近日已是议论纷纷。”


    小伴读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张公主小人画像,神采奕奕道:“殿下,听闻皇上已下旨,命北境战事暂止,还诏了燕王回朝,说要让您先去同那北梁公主见上一面,看看喜不喜欢呢。”


    楚洛稍稍抬眸,手却懒得撒开小暖炉,只随意瞄了一眼小像,声线轻倦。


    “如今是江楚三十八年,三月?”


    “是啊殿下。”


    答完又没了声。


    小伴读看了眼小像,又看了看他家殿下,之前提到此事他家殿下都很上心,深思熟虑,态度十分认真,此刻却不知道为何兴趣缺缺,他猜不出只好直接问:“殿下在想什么?”


    楚洛:“想先睡一会儿。”


    小伴读:?


    还是清晨。


    天都刚蒙蒙亮,竟就要争储...


    楚洛闭上眼就开始补觉。


    日光轻轻洒落,照着下颚陷在软枕中,弧线清晰又极为美好。


    九殿下如今还没及冠,发间只有根青白的玉簪,发尾长垂在肩侧,落进纯白的狐裘绒领里。


    小伴读看了半晌,只好收起小像,他家殿下哪怕睡觉也如仙似画,好看得让人实在不忍叫醒。


    ......


    太傅书院在西。


    从邀云阁过去不远,只是近了御心湖便是皇帝的朝月台,不能再乘轿撵。


    “殿下再不起来,要赶不及课业啦。”


    三月湖边山桃花开。


    粉紫映着青天,波光似琉璃。


    楚洛裹着大氅,乖乖下轿。


    他懒得动归懒得动,却不想为难身边人,只是刚闭眼走了几步,小伴读便扯他衣袖。


    “殿下,八殿下在前面呢。”


    宫中人人皆知,八殿下的生母与已故的静和皇后是一脉同枝,与燕王府自然关系匪浅,自小便唯谢骁马首是瞻。


    谢凛一身翠绿金衣,摇着扇子走在前面,见楚洛过来,便放慢了步伐,与他并肩。


    “九弟这是要去书院?”


    楚洛敷衍“嗯”了一声当做回答,下一秒便听见谢凛迫不及待地提醒:“可今日是皇兄回朝复命,此刻正在朝月台,身边还带着数位北境将领,九弟若是害怕撞见,可以换条路走,也就远上半刻。”


    “......”


    远半刻...


    可是好多路呢。


    楚洛眼都没抬,继续迈步。


    水色中落影一抹雪白,鸢影若有似无,却好似都绕在他身侧。


    “今日是哪个太傅的课?”


    小伴读赶紧壮声答:“殿下今日一早有王太傅的国论,然后是薛太傅的民法。”


    楚洛点点头。


    “中午还有太虚师父的佛经,殿下要坐禅悟经,抄默成册,下午是李将军的兵法和十境蛮语。”


    “傍晚要去给太后请安,同太后用过晚膳,再去朝月台听皇上评讲前几日的文章。”


    “等晚上回去我再陪殿下温习诗词,过两日就是名儒大会,一辨三日,殿下要把心得写成册,还要上呈皇上阅览,得好好准备呢。”


    “殿下…殿下?”


    小伴读一扭头,身边竟空空如也,他家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头朝回,连后面的谢凛都眼皮一跳,挥着扇子赶紧嚷嚷。


    “这可不是我赶你的!”


    亭边水浅,山桃倒影成片,花瓣随风飘落,带着淡淡的清香。


    可谢凛连个回声都没听见,只感觉眼前一空,好似一阵清风拂过,直灌向湖里。


    “……”


    “快来人呐!”


    “跳湖啦!跳湖啦!”


    “九殿下跳湖啦!快来人呐!”


    “九殿下——跳——湖——啦——!”


    -


    皇宫东南。


    邀云殿。


    身为九殿下的伴读,阿锦吹了吹手里的药盏,表情十分痛惜:“太医说这半月都得卧床休息,出不得门受不得凉,怕是要耽误好些课业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楚洛昏睡了一整日,只觉得精神好了不少,甚至肯掀被下床,打算活动活动。


    殿中除去阿锦,还站了个样貌端正的银甲卫,只不过带的不是禁军佩刀而是短剑,见床边有了动静,立刻焦急地上前,伸手比划起来。


    【殿下早课落水定是受了委屈!】


    九殿下在宫中的暗卫不多。


    这算是离他最近,武功最高强的一个,只可惜早年坏了一只耳朵,大多是比手势说话。


    “没有。”


    楚洛站在鸟笼边微微俯身,认真在小罐中放了五粒小米,看着鸟懒洋洋吃完,便觉得活动得差不多了,又走回茶榻坐下。


    银甲卫跟过去,面色依旧凝重。


    【是八殿下?】


    【轻雷去教训他。】


    “不必。”


    【那就是燕王。】


    【定是燕王指使。】


    【我这就带人去燕王府...】


    楚洛:“我只是懒得上课。”


    银甲卫:......


    小伴读:......


    没人再动弹。


    整个邀云殿都陷入沉默,只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茶榻一切如常。


    只是桌上多出一小碟香梨,工整地切成小块,乘在黄玉瓷盘中,个个饱满,晶莹如玉,旁边红烛长燃,好似有人坐过很久。


    楚洛眼眸轻抬:“堂兄来过了?”


    阿锦把药端过去道:“是啊,风停世子来坐了好些时辰,还给殿下切了香梨,说您醒了肯定会嫌药太苦。”


    楚洛点点头,尝了一个。


    “昨日太后也来看过,还赐了好些贵重的药补,心疼得不得了。”


    “还有八殿下!”


    阿锦义正严词:“皇上听说是八殿下说了胡话,想赶您换路,已经罚他禁足一月不许离殿,还要默千字礼经。”


    “太后还训斥了骊妃和燕王。”


    “说是管教无方。”


    楚洛盘腿坐在桌边,一边听一边懒散点头,不时将梨块塞一些给轻雷和阿锦。


    “就是现在朝中都说...唔...说您是不想见到燕王所以才跳了湖,还有说是燕王伙同八殿下欺负的您跳湖,还有说是燕王让八殿下把您推下了湖...总归、总归...唔...”


    阿锦被塞了一口梨,用眼神忧虑道,总归是如同老太太碰瓷一般,和燕王府关系破裂,势不两立,形同水火。


    “知道了。”


    楚洛只是点点头,移过桌上的桃花,将半蔫花枝重新拨了拨,换上几只好看的对着窗外,再将花瓶放回去,靠着细细欣赏。


    “殿下怎么一点不着急。”


    阿锦一口咽下梨道:“燕王府行事向来狠绝,燕王殿下回朝本就是因为联姻的事,争储形势已然紧张。如今殿下又跳湖害、咳,不小心害到了他...若是他心存报复,来月阻挠殿下同公主相亲怎么办?”


    楚洛依旧懒懒看着桃花,只是眼睛稍弯,片刻后朝他点头,先夸奖道:“思虑周全。”


    阿锦眼睛一亮。


    他不愧是皇子伴读。


    可他却不知道,哪有什么若是心存报复,即便不心存报复,事实也是如此。


    楚洛回想起前世这时候,虽说要联姻,但北梁并不愿意直接送公主入皇城洛云阙,只肯送到两国交界的北境瑶洲。


    而皇帝让他去同人见面,便得去瑶洲。


    随谢骁的大军同去。


    即便九殿下懒得回想太多,对这一趟远路也实在记得清楚。


    前世他没到瑶洲就遭了暗算,暗卫死伤过半,乱箭无眼,就连眼前思虑周期的阿锦都没能幸免。


    谢骁本就想他死。


    跳不跳湖又有什么差别。


    不过他既是重活一世,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既不打算争储,又不是皇子,总该能偷几日清闲,守几人安好。


    楚洛放下梨,对阿锦道:“你去一趟燕王府,就说我找皇兄有要事,要去他府上拜访。”


    “......”


    阿锦瞬间睁大眼睛:“万万不可,殿下怎么能去燕王府!”


    轻雷也冒头。


    【殿下绝不可。】


    【燕王武功高强。】


    【燕王府西苑暗卫众多,做事向来不留痕迹。】


    “......”


    那也行。


    楚洛本来就懒得动,见状干脆在桌边寻了支笔,也懒得找纸,就着前日太医包药的黄纸写起来:“那你替我去送个信。”


    阿锦惊异地看着【过来】那两个大字,他家殿下居然管这东西叫信,甚至盖上了尊贵的皇子印...


    “太医叮嘱我不便出门。”


    “你送到燕王府,不要偷懒。”


    .....


    不消两刻,阿锦便老老实实跑了回来,撇清干系道:“殿下,信已送到燕王府了。”


    楚洛还靠在茶榻,浅浅“嗯”了一声,继续闭着眼,听窗外细雨滴落。


    “但燕王殿下说无暇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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