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秘密

作品:《女邪修

    姜拂衣回来客栈,瞧见柳藏酒坐在一楼大堂里喝酒。


    柳藏酒朝她招招手:“小姜,你借我的钱,你大哥已经帮你还了。”


    姜拂衣走过去坐下:“你告诉他了?”


    柳藏酒笑嘻嘻:“你大哥刚才送了我好多食物,你欠的区区一点银子,哪里还能让你还。”


    姜拂衣听他讲完,心想燕澜还挺机智。


    把一部分送给柳藏酒,就算她发现了那些家禽,也算是个理由。


    柳藏酒挑眉;“你先前和我说,你大哥打我是为我好,免得我遭受透骨鞭刑,我原先不信,现在信了。”


    姜拂衣:……“你先前说,你为了寻你三姐,上天下海妖境魔域的闯了十来年,我倒是起了疑心。”


    柳藏酒纳闷:“为何?”


    姜拂衣托着腮:“如此危险,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柳藏酒拍了下胸脯:“我是九尾狐啊,我有九条命。”


    姜拂衣微怔:“你不是只有一条尾巴?”


    柳藏酒叹气:“因为死的只剩下一条命了,丢一条命,就会少一条尾巴。”


    姜拂衣拢起眉:“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柳藏酒啼笑皆非的模样,“这种鬼话你都信,你也太可爱了吧。”


    姜拂衣:“……”


    欺负人啊,她只了解海妖,对陆地妖怪几乎一无所知。


    姜拂衣忍不住笑起来。


    柳藏酒吃得太饱,渴得慌,仰头喝完整壶酒:“这就对了,多笑一笑,别学你大哥一样整天绷着个脸。我三姐从前常说,运气和心境有一定的关系,心境好,周身环绕的都是清气,运气自然会好。”


    故而柳藏酒遇事不爱纠结,怕运气跑了,再也找不到柳寒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吃饱喝足,继续回房睡觉。


    姜拂衣摸了摸眉心。


    见过漆随梦,排除掉天阙府君,她回来这一路,心情确实不怎么好。


    二楼。


    燕澜背靠廊柱站着,他原本想看姜拂衣的反应,最后多看了柳藏酒一眼。


    姜拂衣看到燕澜,直接喊:“大哥。”


    燕澜目望她快步上楼。


    姜拂衣来到他面前,眼神清澈:“我早上去了趟城主府,漆随梦告诉我,天阙府君多年不管事了,藏着相思鉴不给的是林危行。”


    燕澜先是“嗯”了一声,又问:“你去找漆随梦做什么?”


    姜拂衣道:“问他师父没有丢过剑。”


    从迈进客栈时的脸色就能看出结果,燕澜不再追问:“原本也没必要问,拿到相思鉴自然会知晓。”


    “心里着急。”姜拂衣叹了口气,丢下燕澜,推门回房间里去。


    燕澜看着房门阖上,一切如常,猜她并没有发现同归的用途。


    他回去房间,盘膝打坐,心还是静不下来。


    羞于启齿,又不能解释,四处漏风,缝缝补补。


    燕澜觉得自己这两日的行为着实有些可笑,而将他陷入这种可笑境地的,正是寄魂。


    顶着灭族之灾,寄魂又是他主动选择的。


    又该怪谁?


    闻人氏?云巅国?最终不过是世人的贪欲罢了。


    每次想到这里,燕澜便会难以自持,身体里像是藏着一把火,焚烧的他骨头痛。


    心底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诱惑着他去打开五浊恶世的大门。


    燕澜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转开念头,去想别的。


    这一转念,燕澜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的脸色逐渐冷肃,薄唇也越绷越紧。


    燕澜起身,走出房间去敲隔壁的门。


    姜拂衣刚把门打开,一声“大哥”还没喊出口,手腕突然被燕澜抓住。


    房门被袖风“砰”的带上,姜拂衣心头咯噔一声。


    燕澜看上去不太对劲,在姜拂衣眼睛里,好像原本碎掉的冰渣,又重新凝聚回锋利的冰刀,且还淬上了见血封喉的毒。


    等注意到燕澜的视线,定格在她的手腕上,姜拂衣终于明白,自己露了馅。


    她手腕上被系铃铛的绳子勒出一条深深的红痕,刚才当着燕澜的面开门,露了出来,被他看到了。


    燕澜猜出她早已知道,是故意扔东西提醒他。


    这下尴尬的好像是姜拂衣,且看他这幅表情,该不会误会自己故意戏弄他吧?


    姜拂衣正要解释,燕澜冷冷开口:“你果然能够看到寄魂。”


    姜拂衣屏住了呼吸。


    燕澜质问:“万象巫,我测试灵珑时,你能到了寄魂,是不是?”


    当时寄魂告诉他,他并未当回事,那会儿并不觉得姜拂衣有这种本事。


    姜拂衣在魔鬼沼住下后,他更是将此事抛诸脑后。


    但如今燕澜已然知道她不简单,她并不是个邪修,父亲教她尸傀邪修本该会的傀儡术,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掩盖什么?


    掩盖她心脏不会跳动,却依然还行动自如的怪异。


    “你不只可以看到寄魂,你还知道它的用途。所以知道村子里那些鸡,是被我取魂了,知道我塞进同归里的那些,也是为了饲养寄魂。你遮遮掩掩,最担心的,是怕我不好解释。”


    燕澜手劲儿渐狠,姜拂衣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姜拂衣冷静下来,反问道:“所以呢,我是担心错了?我不该担心?”


    简单一句问话,宛如迎头打了燕澜一棒子,他微微怔住。


    姜拂衣这般聪慧的人,若想不露破绽,大可以直接拆穿,问他为何去杀鸡取魂,还采买大量家禽。


    如此一来,就能排除她知晓寄魂的事情。


    但她没有,她选择帮着他一起隐瞒。


    或者说,她的第一反应,是帮他隐瞒。


    不想他迫于无奈的编造谎话,不想他为这些怪异行为感到尴尬。


    燕澜慢慢松开了她,目光依旧冷然:“你得知了我族的隐秘,不怕我杀了你?”


    姜拂衣当时怕,现在毫不担心,笑道:“我族?我如今难道不是万象巫的圣女?而且你杀了我,你要怎样和你爹交代?不就是秘密吗,谁还没有秘密了,你那能被看穿的秘密,在我这里,根本不值一提。”


    燕澜:“……”


    姜拂衣手腕疼的厉害,先是被勒出红痕,又是被抓出指印。


    姜拂衣“嘶”了口气,转身走去窗口处的长椅坐下,不去看燕澜:“大哥,我出世只为寻父,替母亲讨个说法,旁人一切,与我无关,我也毫无兴趣。我会担心你,顾念着你,并不是我人好,是为报你爹的恩情,他还我娘的因果,而我在还他的因果。”


    过了一会儿。


    燕澜悄无声息的走过来,小心放下一瓶药:“对不起,是我无礼了。”


    姜拂衣表情淡淡,不搭理他。


    燕澜好没意思的原地伫立一会儿,本想离开,都快摸到门栓了,又拐回来。


    燕澜在长椅另一侧坐下,与姜拂衣隔着一尺的距离:“阿拂,刚才我又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你就当我是走火入魔,不要和我计较。”


    姜拂衣蹙眉,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走火入魔?”


    燕澜注视着前方桌面上的茶盏,犹豫着道:“我会做这些荒唐事,是因为寄魂无法完全寄生我,它啃噬不了我的魂魄之力。”


    姜拂衣猜到了:“是谁将寄魂给你的?你没问寄信回万象巫问问原因?


    燕澜沉默许久:“我不敢。”


    姜拂衣侧身而坐,手臂搭载窗台栏杆上,正面看向他:“不敢?”


    燕澜低头沉吟,父亲会教姜拂衣傀儡术,应是已经知道她的秘密,并不怕她说出去。


    何况她能一眼看穿寄魂,知晓用途,兴许能帮他想想办法。


    二十年前,他母亲之所以会点天灯,是因为有个强大的怪物,从世间某个缝隙,脱离了五浊恶世。


    它进入人间,不知潜藏在何处,将会给人间带来一场浩劫。


    经过与神沟通之后,这场危机便被他母亲给解除了。


    至于怎样解除的,燕澜并不知道。


    他刚出生,母亲就因为灵力耗尽,香消玉殒。


    父亲丢下他,与万象巫决裂,回去魔鬼沼继续镇守恶世大门。


    燕澜五岁之前,一次也没有见过父亲。他从万象巫偷偷去往魔鬼沼,刚踏进去几步,就会被丢出去。


    越丢他越倔强,非得见到父亲不可。


    和父亲耗了两三年,父亲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无情。


    但父亲给他的感觉,十分矛盾。


    时而和他亲近,时而又克制着与他保持距离。


    燕澜一直以为,父亲是对他有些怨气。


    母亲点天灯时,若非有孕在身,是不会灵力枯竭而亡的。


    直到此番发现寄魂无法啃噬他的魂魄,燕澜脑海中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那个怪物……


    难道被母亲封印在他的身体里?


    小时候,封印还不稳,父亲不准他靠近魔鬼沼,怕他会被“大门”影响?


    这样的话,那个时常影响他心境,引诱他打开五浊恶世大门的声音,并不是他自己的心魔,而是被封印的怪物?


    燕澜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


    他不愿意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母亲,为了拯救苍生,将怪物封印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


    “大哥?”姜拂衣发觉他周身气息逐渐不稳,忙推他一把。


    燕澜稍稍回过神来,眼眸中流淌的情绪逐渐干涸。


    姜拂衣看出他是真不对劲儿,靠近他一些:“我曾经看过一些古籍,对寄魂确实比较了解,你若有疑问,可以说出来,我看我是否能帮上忙。”


    燕澜微微动唇,这只是他的猜测,不知该不该说。


    而且这样的秘密,不该告诉别人。


    但姜拂衣似乎了解很多这些奇怪之物,没准儿真能帮他。


    经过一番挣扎,燕澜扭头看向她:“你已经知道了我一个秘密,现在是不是该你先告诉我一个秘密?”


    姜拂衣:“……”


    得了,爱说不说,她又不是因为好奇。


    她从长椅上站起身,面朝他,打算送客。


    燕澜仰头,望向她的双眼:“我也不是好奇,只是心中忐忑。”


    他被她抓住了把柄,而他对她一无所知。


    关于她的心脏,父亲既然早已知道,告诉他应也无妨?


    姜拂衣从他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知道他已经稳定下来了,不会再轻易说出口。


    “行,我告诉你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姜拂衣弯腰,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些。


    燕澜缓缓坐直身体,侧耳朝她唇边靠近。


    冷不丁注意到她勾手指时,另一手摩挲着手腕上先前被他抓出的指印。


    燕澜心头突然打了个突。


    想拒绝听已然是来不急了。


    姜拂衣在他耳边阴恻恻笑道:“大哥你这人啊,一心虚就脸红,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就像一只烤熟了的螃蟹,怎么样,够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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