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子出来后，主刀医生给他们讲了讲具体的情况，初步看来是良性的，两种方案，一种是开颅手术，一种是介入微创。


    “但是两种手术的都不能尽数切除，微创更加不容易，你们好好考虑吧，如果在其他医院能找到更好的医生，我是建议你们另择高明的，我也希望病人好，她的这个位置不好处理！希望你们最后收获一个好结局！”


    离开医院的时候，主刀医生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不得不说，这个主刀医生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他还告诉他们哪些医院最好，但是医生的话，他也不好随便推荐给他们。


    当天晚上，家族里的亲戚都知道了孟妈妈生病的事情，都齐聚在孟姝窈家一起商量。


    最得力还是二伯娘的大女儿，孟姝窈的大堂姐孟梓玲。


    “五叔，你拿着五婶的片子到那些最厉害的医院问问那些医生，如果真的是良性那就好办了！呐，我现在就教映雪给五婶挂号！我来之前也查了下哪些医生比较好了！”孟梓玲对这方面还是比较熟悉的。


    剩下的那些伯伯伯娘也在打气。


    “需要钱就说，我最近都没有什么投资，手上有些闲钱！”


    “你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我们这些闲人可以过去照顾阿瑞！”


    “我去给阿瑞拜个神，这种东西啊，要求神拜佛保佑！”


    众人的支持就是最大的鼓励，包括那些远房的亲戚，估计是章萍说了，有不少人打电话过来关心。


    最后就是决定先去最顶级的两家医院问问看。


    成功，不是你认识多少人，而是你落难的时候有多少人认识你。


    第二日早上，孟姝窈实在是不能再拖了，就赶回了学校，她已经连夜制定了计划，她会分两个时间段完成，中间可以抽出几天回家，那时候如无意外就是手术期。


    她做了一天的实验之后，就立即给家里打了电话询问孟妈妈的情况。


    “我们今天接妈妈回家了，决定换一家医院，那两所医院的医生都说了，是良性的脑膜瘤。”


    电话那头传来孟映雪的声音，这消息是几天以来唯一安慰的，给孟姝窈下了一剂定心丸。


    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但依旧不好受。


    “有没有说要去哪一家医院？”


    孟爸爸开车载着母女二人，都是孟映雪在跟孟姝窈说。


    “我们想去S大附属一院，就是老医生比较难找，怕遇上新的主刀。”


    后来，托他们大堂哥孟羌的福，找到了一个在里面排名很靠前的主刀医生张教授，据说孟羌的高中同学在那里是肾科的一个主任，帮上了忙。


    过了两天，孟爸爸打电话告诉孟姝窈，医院有个床位要等几天，到时候出来就过去，手术安排在一月十八。


    也就是还有六天。


    由于孟妈妈回家待了两天，有药吃着，暂时不需要上医院，能照顾好自己，那这个伯娘还有其他亲戚都会照看一二，孟姝窈就狠了心，临时把后半段的实验提前了。


    想要赶在孟妈妈手术前赶回去，她算过了，她努力一下，手术前的那一天就可以回去。


    这些日子她都得在实验室熬到凌晨，第二天又早早的接上，才能争取到时间。


    只是在最后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实验室的仪器出了点故障，把实验拖了几个小时，而她又不能现在停下来，也没有人能帮她完成这个实验。


    她怕赶回去的时候孟妈妈已经进了手术室，所以她就趁着修仪器的这个空挡给孟妈妈打电话。


    开了视频。


    孟爸爸正在照顾孟妈妈。


    “妈，我明天早上一定赶回去！”其实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医生说了，这个手术有比较大的把握，你不用那么担心，做好你学业上的事就好！我这里还有你爸爸陪着，明天还有些亲戚过来，你来不来都一样，也不能进去看着我不是？”孟妈妈宽慰道。


    “能回来就尽量，不能也不要勉强，你妈妈有我们，她更希望你能把学习的事情做好！”孟爸爸给孟妈妈递了杯茶。


    孟姝窈已经想好了，就是凌晨，她也要打车回去。


    在孟姝窈处理完最后一项实验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数据，就急冲冲地跑回宿舍打包走人。


    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她一夜没合眼，等一下就打算在车上睡一阵。


    孟妈妈的手术安排在早上的八点，她现在只能打车，好不容易打到车也已经差不多六点了。


    “叔叔，现在这个时间比较少车，请您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能稍微开快一些，我妈妈八点的手术，从这里过去要一个小时多一点！”孟姝窈十分着急。


    还好这个时代有高速！


    那司机也是比较好人，不仅答应了孟姝窈的请求，还跟她说话，想要缓解缓解她的心情。


    而就在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不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会儿孟姝窈所乘坐的车快要驶到一座跨江大桥的中部位置时，一艘货船不慎撞上了桥墩。


    那艘货船很大，撞上桥墩之后，桥的中部马上就断了，孟姝窈坐的那辆车紧急刹车，终究还是挂了一半在断裂出，前半个车身悬空，稍微有些下坠，倒车是不实际的了，说不准还会加快掉落到江中。


    若真是那样，她能不能顺利开车门出去是一件事，另外她还不会游泳。


    进退两难，只能等待救援。


    现在已经是六点半，多半是赶不上了，就连生命也受到了威胁。


    孟姝窈指尖有些冰凉，她定了定心神，拿出手机，开始录音。


    “爸，妈，姐，这一世能和你们成为一家人，是我烧了八辈子的高香得来的，我过得很幸福！我爱你们！如果有下一世，我依旧要和你们做家人！我不在了，你们要好好生活，不要总是挂念我！我房间的抽屉里有一张银行卡，那是大学这几年我写小说赚的，密码是xxxxxx，你们拿着傍身！记得要好好过啊！”


    她把录音分享到她姐姐那里，叮嘱她晚上再点开。


    如果她能回去，就一切好说，不能，那也只能那样。


    不可以让他们在这时候知晓她的处境。


    “叔叔，等一下我给爸妈打个电话，你先不要说话哦，我不想让我爸妈担心！”孟姝窈哽咽着说。


    “小姑娘你打吧，不过也不要这么悲观，国家现在进步了，又不是旧社会，肯定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的！”司机有些动容。


    “谢谢你！”


    孟姝窈接着给孟爸爸打通了语音，在里面跟他们聊了几句，感到车子似乎有下坠的趋势，她就以信号不好为由挂掉了。


    那车子也确实够倒霉的，一阵风刮过来，就开始有往下掉的倾向，好在在孟姝窈以为要凉凉的那一刻，救援队来了。


    但是也花了不少时间把车子拉上来。


    孟姝窈劫后余惊，有些腿软，但还是不忘正事，这车子已经不能用了，她就打了另一辆，好在刚好有人接单。


    但是桥断了，得绕路走，从出事故到现在，后面已经堵了不少车，还要花时间疏散，掉头走另一条路，那是另外的高速。


    成功绕道之后已经七点十几分，还有一半的路程，只要路况顺畅，还能赶在手术前见一面。


    只是命运总是爱捉弄人，下了高速之后遇上了上班高峰期，前后堵了十几分钟才到医院。


    孟姝窈快速往手术楼那边跑，医院很大，她跑得腿很酸，但是她没有放弃，争分夺秒地赶去孟妈妈那边。


    “叮咚——”


    电梯到达手术那一层时，她撒腿就往外跑，但还是迟了一分钟。


    早在前一分钟，孟妈妈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


    “我还是迟了……”她看着那紧闭的门，无力的站在那里。


    “提起精神，等上几个小时，妈就出来了！”孟映雪拍了拍她的肩。


    孟姝窈吸了吸鼻子，强忍住眼眶的湿润，收拾好心情往附近看去，孟爸爸就坐在离手术室最近的一排。


    后面还有十来个亲戚坐着，孟羌、孟梓玲、几个伯伯伯娘、几个舅舅、大表姐……


    他们都在给孟妈妈加油。


    孟姝窈失落地在孟爸爸旁边坐下。


    孟妈妈进手术室之前她没能回来见一面，总觉得非常内疚。


    屏幕上间歇性地打出一些名字，孟姝窈都只是默默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凝神等着。


    这几个小时里，她想了许多事情，很多都是她和孟妈妈相处的点滴。


    中午十二点已经到了，孟妈妈还是没有出来。


    孟映雪给众人买了盒饭，但是大家的胃口都不怎么好，最激动的还数她四舅，因为路况问题，和孟姝窈一样没赶上手术前见一见孟妈妈，气得一口都没吃。


    接近下午一点的时候，终于有消息了，护士给孟爸爸发了个电话，说是让他现在马上过去上一楼层的重症监护室。


    孟爸爸心下一惊，脚步有些踉跄。


    等到他回来，眼睛红了，脸上带了湿意，护工在旁边推着的，是盖了白布的孟妈妈。


    终究还是没挺过去。


    孟爸爸的意思是，医生告诉他，手术的前半阶段，那颗东西忽然恶化，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但也已经无法停下来，整个团队只能随机应变，已经尽力了，孟妈妈还是在后半阶段的时候走了。


    没有意识，也没有痛苦，但，也就是忘记了一切……


    孟姝窈看到这一幕时，眼泪已经止不住，她冲上前开始对着孟妈妈大哭。


    “妈！妈……”她已经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孟妈妈，也已经不可能听得见了。


    孟姝窈天生就是伤感情绪容易触动的人，现在孟妈妈走了，她也没有旁的心思心思多想，只嚎啕大哭，整层楼的人闻声都望了过来。


    医护也很难为情地让她小声一些。


    “妈要是看到你这样，她会不开心的，有什么想说的，快跟妈说吧……”孟映雪拍了拍她的肩。


    孟映雪比孟姝窈坚强很多，这会儿是无声落泪。


    父女三人将孟妈妈推到目的地之后，那些亲戚都来看了一眼，就把空间留给了父女三人跟孟妈妈说话。


    孟姝窈是最激动的，她一把抱住了孟妈妈。


    “妈……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还说等我出来工作了，就让我带你去故宫看看……你不是还说这几年要喝上我和姐的喜酒，争取抱外孙的吗？为什么食言了呢……今年春节我还要和你大扫除呢，就我一个人怎么办嘛？！呜哇……”


    她最是粘孟妈妈，现在这样，无异于用刀子在她身上划过无数刀。


    “妈，你说我越长越叛逆，也确实是，我对你还不够好，等我想清楚的时候，你却不等等我，我都没有机会了，但是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爸爸和姝窈的……”孟映雪垂着头。


    在孟姝窈的印象中，她的这个亲姐，从来没有哭过。


    孟爸爸先让两个女儿说完，自己才深情地望着白布下的孟妈妈。


    “老婆，你和我聊着聊着，总喜欢说到将来变成老爷子老太太的时候会怎么过，你说要是我们分开吃，你就过来偷我做的菜，其实你知道吗，你肯定每一次都能偷成功，还能拿到很多，因为我会让着你……对我来说，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这辈子就打算和你一起变老的，可是你最终还是先走了一步……那些你想做的事，我会尽我所能替你完成，只希望，你能经常来我梦中看看我，告诉我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他的手一直握着孟妈妈的，尽管已经变得冰凉，就像要捂热一样，也更想和她牵着一辈子，永远不分开。


    孟姝窈用手背捂着嘴转过头，死死憋住声音。


    她的爸爸，平日里都是朴素无华的人，不懂什么浪漫，什么纪念日的从来就不过，情话就更没有了，但是对孟妈妈的好，在每天的点点滴滴中都能看出来。


    好吃的饭菜，孟爸爸总会留着给孟妈妈多吃一口；周末休息的时候，他会主动包揽家务活，不是他的周末，是孟妈妈的周末；孟妈妈说，现在的衣服质量不怎么样，穿着不舒服，孟爸爸会带她去量身定做……


    还有很多很多，这份浓浓的感情，就藏在最平淡的小事里。


    而孟妈妈也是这样，每天给孟爸爸做好饭菜，等他下班回来吃；她把家里打理得很好，从来都不用孟爸爸操心；事业上，孟妈妈并不清楚孟爸爸的事，帮不了他，但每一次都会支持鼓励，让孟爸爸敢于去拼……


    两人从一无所有，一路搀扶走到今天的小康，这种相濡以沫的爱情，也已经是当地的一段佳话。


    只是造化弄人，命运过于残酷了。


    他们跟孟妈妈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没多久，就送去了火化。


    他们家族没有祠堂，也不想让孟妈妈待在那冷情的安乐堂，仔细考量之下，想把她接回家。


    特意定制了一个最好的骨灰盒。


    在那之后，父女三人都消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也经常会跟神台那儿摆着的孟妈妈说话，事无巨细，都会习惯性地和她分享。


    一年后，孟姝窈也工作了大半年了，她成了一名人民教师。


    趁着寒假的空档，跟孟爸爸和孟映雪商量过后，他们休年假，一起带上孟妈妈出发去北京，带她去看看故宫。


    那是她在世时最大的心愿。


    他们找了个最漂亮的地方拍照。


    朱红的宫墙，纯白的积雪，傲立的红梅，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在那里，虽然形式有些不同了，可也还是那样唯美，在云隙光的投射下，时间仿佛定格……


    “叩叩——”


    门上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随后又是一道温和慈爱的声音，“姝窈，还不起来？不是说陪我去赶集吗？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孟姝窈惊醒，睁眼看了看四周，是她的房间，暖阳透过窗帘，给室内带来温和的光明。


    意识回笼，那是妈妈孟妈妈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她拢了拢神，神清气爽的深呼吸一下。


    “起来了起来了！”


    孟姝窈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处，手搭在门把出，迟迟没打开。


    怕一开，梦就醒了。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一开门，入目的正是气色恢复得很好的孟妈妈。


    她一个熊抱过去。


    “妈，早上好！”


    是真实的触感！


    “快点换衣服洗漱！”孟妈妈稍稍把她推开。


    “好嘞！”孟姝窈甜甜一笑。


    真好，妈妈还在她身边！


    孟妈妈，没有死在手术台上！


    从孟爸爸带着孟妈妈从重症监护室出来那里到最后的故宫，是她刚刚做的一个梦。


    那日，孟爸爸被叫上去重症监护室只是因为医生告知他，孟妈妈要在那里观察一天一夜，等度过了危险期，观察过没什么危险了再推回原来的病房。


    这期间孟爸要准备好一些必需品，包括到药房买些白蛋白。


    孟妈妈在重症监护室逗留期间，孟爸爸执意要留下来，孟姝窈就和他一起等着孟妈妈。


    孟映雪先回去上班，他们已经商量好，这几天孟爸爸就在这里照顾孟妈妈，因为手术后的这就几天尤为重要，孟爸爸不放心其他人，而且他是真的想亲自照顾孟妈妈。


    孟姝窈则是因为实验彻底完成，寒假在家处理数据撰写论文稿子就好，时间比较有弹性，所以她也想留下来，一来尽孝，二来也不用什么都得孟爸爸，这样能让他没那么辛苦。


    但是医院里晚上只能留一个家属，查得比较严格，所以孟姝窈只能每天白天过去照看。


    孟妈妈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的时候，鼻子里塞着棉花，过了两天才给拿出来，足足有十厘米长。


    那两天，孟妈妈都没能睡好，因为只能用嘴呼吸，喉咙会有那种灼痛感，嘴唇则是干裂得厉害。


    连带着孟爸爸也没能睡多少，病房内有家属和护士不定时地走来走去，他心疼孟妈妈，还隔三差五的就给用棉签给孟妈妈润润唇以及喂水。


    那段时间，孟爸爸整整瘦了八斤。


    而且孟妈妈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麻药没过还是神经还没适应回来，那段时间都有些神志不清，一开始还吓着孟爸爸了。


    后来听主刀教授说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主刀的张教授也说了，这次的手术虽然做得很成功，但是这种东西基本上都会有第二次复发，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每半年复查一次。


    情况总体还是比较好的。


    孟姝窈去看望孟妈妈的时候，孟映雪总会做上一些好吃的给孟爸爸送去，医院里吃不好，而孟妈妈也只能吃医院里清淡的营养餐。


    在度过最关键的几天后，孟姝窈就把孟爸爸赶了回去，换她来日夜照顾孟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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