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第 255 章(捉虫)

作品:《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原来是上供了。”赵大宝恍然模样, 那长了些皱纹的手一拿筷子,重新又夹了一筷子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 将肉往嘴巴里丢了丢。


    嚼了嚼,点头,“恩,还是很香!”


    “欸——”潘垚的手都伸出一半了。


    瞧到这一幕她还能说啥, 嘴角的弧度往上弯了弯, 瞧着赵大宝的眼里都是无奈。


    抓回伸出的手, 拍了一记脆响。


    好吧, 她早就知道了, 大宝仙就不是个讲究的主儿!


    钱家婶子的手艺是不错, 赵大宝买回来的卤煮里, 两道荤菜都是上供过的, 素菜倒是没有上过供,赵大宝吃得很香,谢予安是一口都不沾。


    他不单单自己不吃, 还拉着潘垚的手,不让她动筷子, 坐在长凳上,身子板直,脑袋往旁边一别。


    只见眉头微微蹙着,难得的透出些脾气。


    潘垚:……


    “你们不吃呀?”赵大宝呵呵笑着,又夹了一筷子的卤脆藕, 咬得是嘎吱响,山羊胡跟着翘了翘。


    他瞧了潘垚和谢予安一眼,对两人不动筷子倒是不生气, 反而得意自己能多吃些卤菜。


    “不要紧,喝粥喝粥,你们多喝些粥,这粥是自家煮的,味道不是太好,不过有一个大优点,那就是干净!”


    外头买的东西,就别想太多了。


    正所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上过供的肉有啥,吃了还能保平安呢。


    身为现场唯一的人,赵大宝看得可开了。


    潘垚瞧着他有些贼兮兮的乐呵样,莫名想起了老仙儿。


    说实话,要不是瞧过里小庙历代守庙人的记录,知道每一个守庙人都是清修之人,无儿无女,徒儿也只是荒年里捡的乞丐小子养大,或是拿了半袋米和爹妈换回……


    潘垚都要以为,她家老仙儿祖上和这赵大宝是有血脉关系了!


    “上供的肉——”潘垚想着自己进城后瞧到的事。


    那时,街上好几户都供了清香,烧了纸钱,风一吹,纸灰打着旋扬空,她有些意外,此时不是年节时候,离十月寒衣也还有些日子,怎么有这么多的人家在祭拜?


    “是同一个祖宗不成?”


    “不是祭鬼,是拜神。”赵大宝应了一句。


    他话里有了些许愁绪,夹在筷子中的卤煮都不香了,索性搁了筷子,给自己斟了一瓷碗的酒,一口咕噜个干净,哈出酒气,也哈出了愁绪。


    “拜神?”潘垚有些好奇。


    “对,拜神。”赵大宝点了点头,又咬了块卤煮,囫囵应道,“听说颇为灵验,因此这香火也颇为旺盛,还有不少人请了神像进宅。”


    就因为这,他近来的生意都清冷了许多,接的生意也多是给小娃儿起名,再瞧个生辰八字瞧忌讳,算算命里是不是带了什么关卡。


    可哪里有这么多小儿出生哟。


    就算有,也不是哪一个爹娘都上心,特特给孩子算了算,孩子生得多了,多是一口饭,一碗汤,家里添一双筷子,养着鸭子畜生一样养大。


    生意不好,索性早早便收了摊。


    赵大宝叹气。


    再这样下去,只怕他得换个地方讨生活了。


    ……


    赵大宝筷子指着桌上的肉,努了努嘴。


    “喏,这肉估计便是钱婶从拜神的人家那儿收的,这才沾了香灰味儿,我之前有听人说过一嘴儿,也没放心上,阿妹你说了肉上有香灰味儿,我这才想起了这茬子事儿。”


    潘垚这才有些了然。


    做生意嘛,都得精打细算才行,小钱不赚,大钱便捞不着,最为忌讳的便是眼高手低的主儿。


    减少成本支出,便是赚钱。


    显然,钱婶的生意经就打得颇响。


    ……


    城外的小观请了座新神,听说颇为灵验。


    有人请愿,就得还愿,骗谁都不能骗神,会去请愿的人本就相信这些。


    或是三牲、或是五牲,许的愿再大一些的,甚至还有七牲、九牲。


    扁担挑着箩筐,里头装了滚水烫过的肥鸡肥鸭和大猪头。


    供了神后,许多人瞅着这肉,舍不得吃了,眼里犯了难。


    留着自己人吃吧——


    这么多的肉,吃起来嘴巴是痛快了,可心里却难受了。


    这哪是吃肉,这是吃铜板啊!


    眼下虽然入秋,可天气还热着。天热,肉食便不耐放,就算是做成咸肉也得费盐,而盐,它也贵着。


    奢侈!肥鸡肥鸭大猪头,吃到肚里太奢侈了!


    ……


    钱婶做熟食生意的,平时就需要采买荤食,她的手艺好,尤其是大酱有着自己独门的调料。


    听说,她有一口瓮的老卤。


    这老卤也不平凡,是钱婶阿娘的时候就传下来了,比她自个儿的年纪都大,再传到她闺女儿那一辈,以后都能打出百年老卤的招牌了!


    钱婶搬家的时候,丢了啥都不能丢了那老卤。


    生意好,肉食方面的需求就大。


    也不知道哪一次时候,她做生意和客人絮叨,听客人犯难的说了这话,眼睛一亮,顿时脑子里就有了主意。


    拜神的肉好啊!


    有人帮着料理过了,毛也拣得干净,她收了这肉做生意,自己省事了,还能压一压价。


    另外,舍不得吃的人也能回一些本,这不是妥妥的双赢吗?


    至于肉供过神——


    嗐,这事儿有啥要紧的!


    供过神的肉才好呢!神仙吃剩下的,自己再吃了,这是保平安的事儿。


    “钱婶也没瞒着,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没事儿,我们不介意。”赵大宝又夹了一筷子的卤煮五花肉,以实际行动表明,他是真的不介意。


    潘垚:……


    也确实是,她和府君是因着本就是元神,瞧的是食物原本的精炁,这才介意。


    “府君,咱们吃荔枝。”潘垚推了一串的荔枝过去,瞧着谢予安的眉眼弯了弯,声音轻快,“肉有啥好吃的,吃了会胖!胖了可不好看!”


    谢予安顿了顿,过了片刻才抬手,黑袍上赤凤的纹路漾过红光,衬得那骨节愈发的修长。


    接过了那一串的荔枝,他也没有吃,只视线落在上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要是潘垚这会儿使一个同心术,就能知道,谢予安是这段日子在野外吃伤了荔枝……实在吃不下了。


    赵大宝瞧着这两人,暗暗撇了撇嘴。


    肉哪里不好吃了?


    就嘴硬吧,吃不着葡萄说着葡萄酸。


    “真这样灵验吗?”潘垚好奇,手支着下巴,又问起了城外小观新请的那一尊神像。


    “灵,怎么不灵了!”


    ……


    与此同时,场外的小道上,季茹娘坐在牛车上,怀中抱着从小观中请的神像。


    只见红布包裹着神像,神像不大,只成人一掌高。


    此时牛蹄得哒,车轮磷磷,正一步一甩尾地往家的方向前进。


    随着日头落入山的另一边,夜色渐黯,不知不觉间,天色从将黑未黑成了一片的漆黑。


    月亮还未升起,云厚,星光都朦胧,天色暗得像一口许久未刮灰的黑锅,黑得让人心惊。


    秋风卷起枯叶,树木沙沙作响,像是有恶鬼呼啸而过,在耳边呢喃低笑。


    季茹娘有些慌,环看了下周围,仔细地去辨认这儿离家还有多远,手不自觉地抱紧了怀中的神像。


    早知道就不逛这么久了,季茹娘心中懊恼。


    她应该早些时候回去,不该因着进城一趟不容易,又去市集上买了些东西,忘了近来秋分已过,日头渐短,夜间渐长,天色也黑得也愈发的早。


    “牛叔,这到咱们村子还有多远的路啊?”季茹娘忍不住问道。


    “哈哈,小赵媳妇这是胆子小,走夜路怕了?”


    赶车的牛叔还未应话,牛车上,同村的婶子就笑着调侃了两句。


    她一瞥季茹娘怀中抱着的红布,不忘揶揄,道。


    “没事,你今儿请了神,就是真遇到什么东西了,咱们有什么事,小赵媳妇你也不会有事。”


    “瞎咧咧什么!”赶车的牛叔眉头一皱,低声喝了一声。


    “对呀对呀,大晚上的,春喜你瞎说什么,害得我心口砰砰地乱跳,吓人得紧。”


    另一个婶子也数落先前开口的婶子,嫌她嘴上没门,心里没数。


    没瞧到天色这样黑么,风呼呼刮来,那树影摇啊摇的,瞧过去就像鬼要抓人一样。


    真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道死活,还在那儿嘎嘎嘎地乱叫。


    “怕啥。”春喜讨了些没趣,撇了撇嘴,“俗话都说了,咬处有虱,怕处有鬼,咱们胆子就得大一些,心里越怕,越是招这些东西,心里不怕,鬼东西都怕咱们呢!”


    “还在浑说!”赶车的牛叔转头,用力瞪了瞪春喜,心中暗暗想着,下一次他不载这老妹儿了,忒听不懂人话!


    突然,似是瞧到了什么,牛叔瞳孔缩了缩,整个人都僵了僵。


    牛儿甩着尾巴往前走,前头有两根竹竿,上头挂了灯笼,灯笼被风吹得摇动,这样大的风,灯笼本该撑不住,但里头的烛台,车把式牛叔花了巧思,做的是滚灯。


    怎么摇,滚灯里的烛台跟着晃动,一准儿熄不了!


    因此,此时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这两盏灯是唯一的光源。


    灯照着前路,也氤氲着走过的路,不知什么时候,后头竟然跟了个影子。


    它瞧过去像是人的样子,有着四肢,贴着树影下头走过,头发好像是黑的,和夜色笼在一处,衣裳带几分死白……五官好像罩了一层布,朦胧光亮中,让人瞧不清模样。


    风刮来,那道影子飘飘忽忽。


    像衣裳一样飘动……内里好像没有骨肉。


    牛叔一窒,只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砰砰砰——”


    “砰砰砰——”


    耳朵里像是装了一面大鼓一样,这会儿被人用力的擂动,他吓得手都发僵发凉了。


    好一会儿,他才僵着脖子,转过了头,鞭子一打牛儿,催促着牛儿继续走,走快一些。


    牛叔心里慌得厉害,也急得厉害,半点不敢吭声,就怕这东西听到声响了,就跟得更近了。


    只盼——


    只盼他们和这鬼东西只是擦肩而过的缘分!


    偏生,这春喜老妹儿张了口,就像是扯开了老太太的裹脚布,还没完没了!


    “小赵媳妇,你怎么想着请一尊神回家了?”


    季茹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见春喜婶子瞧着自己,显然在等着自己的回话,噎了噎,倒是不好不应话了。


    她的声音有些柔,“我听人说了,这小观里的神颇为灵验,明年秋闱,官人便要去赶考,我就想着请一尊神回家,日日三柱清香,到时也保佑官人出门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


    “这样好。”方才撅了春喜婶子的梅子婶子附和了一句。


    她生了个四方脸,瞧过去有些严肃,头上包着块暗青色的布巾,但熟悉她的村里人都知道,她瞧着面凶,心眼却不坏。


    这会儿,她点了点头,看着季茹娘的脸上有赞许之色。


    “凡事不能临阵磨枪,这拜神也一样,虽然离小赵赶考还有些日子,不过,咱们早一些做准备,请个家仙镇宅,让神仙知道诚意,出门也能添一份平安。”


    一旁,春喜婶子不以为意。


    求神要是有用,那不是人人都能求了?


    就只三柱清香的事儿!多简单啊!


    当然,要是人人都求,你许这个愿,我许那个愿,这神仙也忙不过来,忙不过来,那就更不搭理人了。


    “说来说去,过日子还是得靠自己,小赵读书也是一样,想要高中,得靠他勤学,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没用!”


    “我呀,其实是不大信这些的。”


    春喜婶子开口,她素来腻味这些,平日里操持家务就算了,逢年过节,祖宗忌日生辰,都得烧一桌子的菜,忙的都是她!


    也没见祖宗神仙保佑家里发财,日子还不是踏实的一日日过?


    “春喜别说这话,茹娘请的这神像,听说挺灵验的。”几人插了话,纷纷说起了小观灵验的事迹。


    像什么哪一户的牛丢了,寻着小观里一问,就得了个方向,半信半疑地走了过去,一瞧,嘿,牛还真在那儿!


    又或是哪一户人家求财,诚信诚意的,然后一扔,也得了个准许。


    “哈哈哈,也是神了!”说起这事儿,说话的人都乐呵。


    “你道怎么发财?那人回家的路上就踩了坨臭狗屎,还不待他说一声倒霉,脚下一个咯噔,像是踩着什么硬物了,他抬起脚底板一瞧,嘿,下头粘了一枚的铜板儿!”


    原来啊,是一只狗不知从哪里吞了个铜板,吃了好些青草,又屙了好大一泡,可算是把这铜板屙出来了。


    一个铜板也是财。


    别管那踩了狗屎的人怎么想,最后都得一阵白脸,一阵青脸的去还愿。


    没办法,太灵了。


    才许愿发财,就真的送财来了。


    “不过,我今日还听说了一件事。”不知是谁压低了嗓子,呼呼夜风中,这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缥缈,有些阴森。


    “听说,这神心眼有些小,还有些邪……是人从河底捡来的,是一尊旧神。”


    “小赵媳妇,你把它请回去了,可得小心一点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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