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 145 章

作品:《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夏日天热, 树荫下最是舒坦,风吹来的时候,带着绿荫的味道。


    魏舒华被人又说了几句, 都劝着她不要太宠孩子。


    这当妈的多是这样,自己能说孩子,别人附和了, 心里就不是滋味。


    这不, 她抿了抿唇,脸上没了笑模样, 耳朵听声不过心, 随意嗯嗯附和了两声。到了最后, 甚至还别过头。


    抻抻腿儿抻抻胳膊,装作听不到。


    心里还有些懊恼。


    自己起这话头作甚!


    凭白让人说嘴!


    老话都说了,人老成精, 都是大爷大娘了,谁还瞧不出魏舒华的不痛快?


    老伙计几个笑着摇了摇头,有个促狭的老大姐, 那还眉眼朝天,手脚挥舞,添油又加醋, 紧着又说了魏舒华家的小子鲁鸿平几句。


    “好啦好啦!没瞧着舒华大妹儿的样子么,嘴皮子都快被抿得秃噜皮了,仔细惹急了, 她啐你一口!”


    “哈哈, 还真是。”


    “好啊!你们一个个的,这是在消遣我呢。”


    魏舒华反应过来,身子猛地一转, 一口大气好悬差点没喘上来。


    手叉腰,倒竖眉毛,指着人讨伐。


    这是急眼了。


    几个老太太老大爷哈哈笑几声,声音疏朗,闹得不远处榕树上飞出几只惊鸟,鸟儿翅膀扑棱扑棱,树枝哗哗而动,树梢间掉下一些紫红色的小豆子。


    ……


    “那拆迁的事,咱们几个老家伙可说好喽,谁都不签。”


    “对,先不签。”


    “条件得再谈谈,都别急,老话都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拆迁是大事,急不来!”


    解放路的榕树下,几个老人家你一言我一语,暗暗约好先不签字。


    都是街坊邻居,这时候更是要抱团,不能让人从里头击破,众志成城,拆迁也一样!


    人多才能好提条件。


    单打独斗的,谁理人呀。


    ……


    虽然是初夏时候,太阳升起来后,那天也热了起来。


    明晃晃的日头在头顶上,晒得人眼晕,活动开了手脚,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几个老大爷老太太一拍大腿,懊恼时间溜得飞快。


    “就唠嗑几句,怎么就都这个点了?不说了,家里还一堆活儿要忙嘞。”


    “老姐姐慢点儿走,回头空了再聊。”


    还有不放心的,走出好几步了,还不忘扭过头再喊道,“千万记得啊,咱们几个都说好了,先不签字!”


    “……啰嗦!知道啦,快走快走!”


    ……


    魏舒华抬袖擦了擦头上的汗,也准备回去,她走近刚刚故意促狭她的老大姐面前,下巴一抬,脖子一扭,侧头看旁边,还用力地“哼”了一声。


    老大姐偷笑,颠颠着脚步,两下跟上。


    只见她老腰一扭,特意撞了下魏舒华,揶揄道。


    “生气了?有啥好气的,小气!”


    屁股被这么一撞,魏舒华也绷不住了,噗嗤一下笑了。


    “笑了笑了,就是这样嘛,你还年轻,这时候得多笑笑,等像我这么大年纪了,想笑都不好意思喽。”


    老大姐咧了咧嘴,露出自己豁口了的牙,示意自己这豁牙丑。


    “还有我这脸蛋,一笑就跟一朵老菊花似的,蚊子要是叮在上头,我都不带用手拍的,只这样动一动,非得把它夹死了不可!”


    说完,老大姐皮笑肉不笑地做了个笑模样,只见老脸一堆褶子,果真是深得能夹蚊子。


    “哈哈。”魏舒华被逗得又是一阵畅笑。


    她睨了旁边的老大姐一眼,这下心里是半点没疙瘩了。


    这毛老大姐,为人幽默,惯爱促狭人。不单单爱促狭别人,促狭起自己,那也是半点不留情的。


    “毛大姐,咱们真不签字啊。”魏舒华心里有些没底。


    “是啊,不是都说好了?先不签,瞧瞧情况再说,说不得还能再提点条件,比如说啊,这搬家要不要贴补点咱们?大钱要,小钱也不能丢。”


    老大娘毛桂珍挎着个篮子,不单单促狭,算盘也打得精,半点便宜不想被人占去。


    说话时候,瞧着路边的喇叭花开得好,她还摘了几朵搁篮子里。


    喇叭花早晨开花,傍晚蔫耷,这时候开得正是精神时候。


    紫的粉的白的,只见一朵朵喇叭花花口朝天,攀着树枝,清风吹来,花枝摇摆,像是挂了一树丛的铃铛。


    怎么看,怎么让人心中欢喜。


    “这花精神,你也知道,我那侄女儿带着闺女投奔我,我个老太婆,也没个东西给小娃娃,摘几朵花哄哄娃,娃娃也高兴。”


    毛桂珍见魏舒华瞧着自己,老眼笑了笑,豁了牙的嘴巴皱巴地砸吧两下,乐乐呵呵时,眉眼之间还能见年轻时的几分好模样。


    “小萤啊,那小丫头是乖,就是可惜了。”魏舒华叹了一声。


    都一条街上住的,魏舒华自然知道毛小萤的情况。


    小姑娘生的不错,就眼睛瞧不到。


    魏舒华看了一眼手腕上挎着篮子毛桂珍,心中暗道,毛大姐家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好,这女娃子的日子都不好过。


    这不,毛桂珍年轻时候守寡,以前还住了好一段时间的庵堂,破四旧时候,庵堂没了,这才回了家。去年时候,堂亲的侄女毛水萍无处能归,带着闺女毛小莹来了解放路,投奔了孤寡的老太毛桂珍。


    这毛水萍的丈夫倒是还健在,就是离婚了。


    这时候离婚可是大新闻,大家伙都竖着耳朵听了,待知道离婚的缘由,叹息了一声,说当爸的心狠,爷奶狠心,也不再继续讲什么。


    毛水萍离婚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为了闺女毛小萤。


    毛小萤生来眼睛瞧不到,是个残疾,这个年头,丫头片子就像田野间的稗草,不值钱,不被看重,更何况是这样眼睛有问题的。


    孩子一生下来,瞧着那灰蒙蒙的眼睛,孩子爸爸暗道晦气,手在孩子面前挥了挥,都快杵到眼睛了,孩子也没个反应。


    当下,那盼男娃娃那颗火热热的心,泛凉的同时,还冻成了冰垛子。


    “这是个睁眼瞎的,不能要。”


    毛小萤爸爸想丢了毛小萤,也狠心做了。


    毛水萍舍不得,谁身上掉下的肉谁心疼,她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身子,将孩子又捡了回去。


    因着捡回了病孩子,男人公婆见天的吵,这也不对,那也不妥,样样瞧不顺眼,找着茬子骂人,家里天天都是锅碗瓢盆摔打的声音,冷言讥语再来几句。


    钝刀子割肉,死不了人,但生疼。


    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毛水英就带着孩子走了,进城投奔了孤寡的姑姑,给人做保姆,拎着个铁桶,夏天卖绿豆沙,冬天卖丸子……哪个方便做哪个。


    一番折腾,攒出了家当摆茶水摊,现在做早市卖早点,日子算是过起来了。


    “都不容易。”魏舒华叹了口气,末了,她又道。


    “拆迁的事,毛大姐你也多上些心,咱也不能一口咬着就不拆,我和你说啊,咱们解放路的拆迁公司,那和上次和平路那边的,那就两个公司!”


    老板不一样,自然赔偿的情况也不一样!


    魏舒华左右瞧了瞧,见没什么人注意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凑近毛老太,小声道。


    “我大姑姐家那小子,老姐姐知道吧。”


    “知道,怎么了?”毛老太斜睨了眼,“我听人说了,好像有些浑。”


    “嗐,什么浑不浑的,那都瞎传的!”魏舒华连忙摆手否认,“我那外甥啊,他就是讲义气,喜欢交朋友,谁都能说上几句。”


    “这不,他看重朋友,道上认识的人多一些,按以前的话来说,那就是走江湖的,所以啊,这消息也比别人来得灵通。”


    毛老太撇了撇嘴。


    什么走江湖!一听就不正经!


    前两年严打,小年轻要是胡来,那是会被抓起来吃枪子儿的。


    心里这样想着,毛老太却没有说出口,她不是没眼力见的,说这话讨人嫌作甚,更何况,这魏老妹儿说这些神神叨叨,这是有内幕消息。


    她恩恩几声,一手挽篮子,另一只手往身后背,耳朵竖起,听得可认真了。


    果然,毛老太就听了些消息。


    据魏舒华这外甥说了,这次承包解放路工程的这个地产公司,水有些深,老板是个胆子大且心狠的,手上专门养着一些做事的人。


    做什么事,自然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毛老太一惊,“这——打手?”


    “可不是打手么!”魏舒华压低了声音,“他们之前在C市,那儿也拆迁,我那外甥说了,有一段时间,C市不是很太平,时不时的,夜里就得闹场火灾,可吓人了。”


    刚开始时候,大家也不想签,觉得条件还能再谈谈,等夜里着了几次不大不小的火后,签字工作就顺当了很多。


    毛老太眼睛都瞪大了,为这话里的意思心惊。


    “不——不能吧。”


    怎么不能了?


    魏舒华正想反驳,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更何况是这大财,丧了良心的,那啥做不出来?


    话都到嘴边了,她想到啥,轻咳两声,也不说得那么直白了。


    “嗐,谁知道真假,黑灯瞎火的,火一烧,啥都瞧不到了,鬼知道是谁做的,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反正,我是打算条件差不多了,还是将字签了。”


    “早一日签,咱也早一天住楼房不是?”魏舒华嘟囔。


    她呀,是真的想在屋里装马桶的,按钮一按,家里干干净净,多清爽呀。


    早一点尘埃落定,也就早一天享福。


    魏舒华瞧了眼毛老太,被自己这么一说,老大姐眉头皱着,手不背着了,捏着菜篮子的手不安地攥紧。


    她年纪老了,人瘦削得厉害,手背长了褐色的斑,干枯得像披着一层皮。


    魏舒华心里软了软。


    时光不饶人啊,再过几年,自己也这样老了。


    她心中惆怅,不放心地又道。


    “毛大姐,我说的这话,你别在外头说,又没个证据的,回头人家说我空口白牙地乱讲,我可讨不了好。”


    要不是瞧着这毛家老的少的,一家又都是女人,还带着个瞧不到东西的小姑娘,魏舒华都不打算说这话。


    “老妹儿,你放心,我也不是个话多的。”毛老太摆摆手,“你也好心,我知道。”


    很快,两人便走到了小巷子处,魏舒华家先到,两人说了两句话,魏舒华便先回了家。


    巷子铺了石头,倒是整洁,黑色的布鞋踩在石头上,大半天过去了,鞋面都还是干净的。


    毛老太抬起头朝巷子看去。


    这一片多数是木头建筑,黑褐色的木头做墙体,楼顶是瓦片。


    临街的堂屋门大,有为了多赚一份钱,将墙面再扩大,做了个木板门的,堂屋当店面租出去了,每个月也能赚个买菜钱。


    “这要是着火了——”


    老太嘟囔了两句,没敢把话讲完,摇了摇头,朝家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