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第 108 章 夜色幽幽,冬风阵阵。……

作品:《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夜色幽幽, 冬风阵阵。


    下山之前,潘垚又回头瞧了一眼这山林,只见夜幕下,遮天蔽日的大榕树泛着绿幽幽的光, 清风徐来, 如华盖的绿叶摇摆, 像一团绿色的云海。


    潘垚提着灯走在前头,没有说话。


    阿大背着翁志仙。


    它本就沉默,小主人不出声时, 它便默默地跟在小主人身后,像一道影子, 无声无息。


    再加上面容普通, 别人更容易忽视它。


    这也是剪纸成兵中,小兵的一个特质。


    想着大榕树, 连话多的翁志仙都沉默了。


    心里沉甸甸的,像那柔软的棉花吸了水一般。


    无数的景在往后退,走过山脚,山风摇摆, 小山坳那儿,灰白的落帚草一丛丛, 小元村村口, 高大的柿子树舒展枝丫……


    只片刻时间, 一行人便回到了翁家。


    翁家还是热闹忙碌模样, 潘三金和周爱红被翁老太招待, 正在吃待客的太平线面。


    “盘盘,来,阿婆也给你泡了一碗, 快尝尝,老番鸭的汤做汤底,香着呢。”


    才听到木梯咚咚作响,潘三金便迎了过去,站在楼梯处,冲走下楼梯的潘垚招手。


    “泡线面啊……”潘垚皱巴了下脸,腮帮子鼓了鼓,不是太想吃。


    潘三金一瞧,当下便哈哈笑了起来。


    线面这东西,刚刚泡的时候好吃,要是吃得慢了一些,那能吸了汤汁,坨成一大坨,当真是越吃越多,小姑娘能吃哭了去。


    “就吃一点,多的给爸爸。”


    潘三金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往上走了几步,抬手和靠在床上的翁志仙挥别。


    “翁老弟,我们吃完就先回去了,你伤着身子,早点休息。”


    “叔,我就先走了。”潘垚也站在楼梯上,抬手冲翁志仙告别。


    翁家这二楼做得简单,房间和楼梯也没个围栏,木头的地板,下来便是楼梯了。


    “有什么不妥就去芭蕉村寻我,在六里镇那边,坐船过去也挺方便的。”怕有什么变故,潘垚还报了家门。


    “哎。”翁志仙心生感激,“今儿真是谢谢你们了,回头等我好了,我再上门叨扰。”


    他撑了撑手,支起半边身子,冲着潘家父女摇了摇手。


    “阿大,走了。”潘垚招呼了一声。


    下一刻,就见好似一阵烟雾起,原先立在屋里的阿大不见踪迹,一个巴掌大的小纸人飘呀飘,轻飘飘地落在潘垚斜背的针织毛线小包上。


    小纸人四肢短短,扒拉得可紧了。


    潘垚笑眯眯,手中氤氲一道灵炁朝小纸人点了点。


    “今晚辛苦阿大啦,出大力气了,要是没有你,翁叔还在小沟里受罪呢,这样,我和爸爸吃面条,阿大你也吃宵夜呀。”


    小纸人捧着那道灵光,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脸埋进这灵光中,小小一个,格外可爱,吃着那道灵光也香甜。


    潘垚眼眸又弯了弯。


    等到潘垚和潘三金下了楼,脚步声也远了,翁志仙靠着正枕头,舒展了下发酸的背,想着今晚的遭遇,尤其是被小纸人吓到的自己,还呵呵笑了两声。


    怎么就被吓着了?


    明明还怪可爱的。


    摩挲着那三道黄符,翁志仙眼里有了光亮。


    真好,只待三道坎过了,他便不瘟了。


    人生头一次,翁志仙期盼着倒霉事的到来。


    ……


    在翁家吃了宵夜,本就不是太饿的肚子更饱了,潘垚收了甲马符,提议道。


    “爸,妈,咱们划小船回去吧。”


    船,哪儿有船?


    还不待周爱红开口,就见潘垚折了河边的落帚草,枯了的枝条在潘垚手中好像被赋予了生机,几下翻折就成了小小的一艘船。


    潘垚将草船往江面上一丢,只见灵光一闪而过,江波微澜的江面上多了一艘船。


    坐在船上,周爱红还颇为稀罕地左右瞧了瞧。


    “三金,这船就和真的一样。”


    “那是,也不瞧瞧是谁家闺女!”潘三金自豪。


    “嘿嘿。”潘垚笑了笑。


    江风吹着小船朝芭蕉村方向飘去,天上一轮月,江面上月光粼粼,小船缓缓。


    这时候天空明净,能瞧见漫天繁星,它们离江水很近,水天相连处,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是江。


    瞧着瞧着,心情跟着疏朗,潘垚闭了眼睛,打起了瞌睡。


    潘三金和周爱红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上了岸,两人动作轻轻。


    左右路程也不远,两人索性也就不叫醒潘垚了。


    “孩子小,困觉在长个子呢,你背着她,我来牵车。”


    “手电筒给我,我拿得来。”


    周爱红牵着自行车,潘三金背着潘垚,打着手电筒,冬风呼呼吹来,手电筒中的光晕一晃一晃,两人步履稳稳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潘垚睡得迷糊,也不是太沉,不过,有爸爸背的感觉真好,她搂了下爸爸的脖子,小脸蛋蹭了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过去。


    潘三金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周爱红眼里也盈着笑意,她落后一步,抬手整了整小姑娘的围巾,不让那毛线扎着脸蛋。


    同一时刻,夫妻两人默契,都浮起了同一个想法。


    爱凤/小姨子还怪好的嘞!


    ……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冬风呼呼吹来,大家的衣裳也越穿越厚,除了要上班的,地里的活少了,大家也懒散了许多,顾菟打的哈哈也愈发地频繁。


    到最后,金蟾血脉中,冬眠的天性甚至压过了爱财的天性,夜里时候,它摊子也不摆了,钱也不赚了,咕噜噜几下泡泡,沉入井水中。


    声音带着困倦和不放心,像贪耍的小孩子,到了上眼皮打下眼皮,这才不甘不愿地闭眼。


    “盘盘,我要去睡了,等春天来了,你一定要叫我,一来就叫我起来,别忘了。”


    潘垚趴在井的边沿,探头瞧水井下头,就见小蟾蜍变成玉质模样,脚下还踩着金银元宝和铜板,井水冒着泡,下一刻归于沉静。


    她瞅了一会儿,井沿边沁着夜露,冰凉凉的,微微结成冰霜,有一些凉手,心口靠着这井沿,就连心口都有些凉凉的。


    潘垚好生不舍,却还是摇了摇手。


    “好,等春日来了,我就来叫你。”


    ……


    挥别了顾菟,潘垚似一阵风般掠过芭蕉村,最后落在小庙的屋檐处。


    玉镜府君的身影从仙人骑凤神像中出现,落在屋檐上。


    他看了一眼坐在屋檐处,双脚悬空,托着腮帮子瞧月亮的小姑娘。


    顺着她的视线,就见到天畔那轮明月。


    十五已过,满月渐渐缺了一角,薄云拂过,月光温柔地晕染了那缕遮了它流光的云。


    “怎么了?”


    察觉到潘垚有心事,那道朦胧的白影也落在小姑娘身边坐下,雷云纹的宽袍随风而动,如云似雾。


    两人一道看天上的云和月。


    “冬天了,顾菟要睡觉,玄鸟也去了更温暖的地方过冬。”


    玉镜府君侧头,就见小姑娘手中拿着根芦苇,百无聊赖地吹了吹,瞬间,芦絮纷飞。


    这是小伙伴走了,没人作伴,孤单了?


    与人浅交的玉镜府君没有体会过潘垚这样的低落,他没有说话,只在小姑娘手中那根芦絮吹完时,又递了一根过去。


    芦絮漫天而飞,在小庙这处飞扬,慢慢地,潘垚眼里盈着笑意。


    轻快的,活泼的,自在的。


    玉镜府君眼里也染着笑意,他将又一根芦苇棒推了过去,“还要吗?”


    潘垚摇了摇头,笑道,“就跟月有阴晴圆缺一样,哪能时时圆满,来年春天,它们就回来了,府君不要担心,我不难过了。”


    花不能常开,不过,一年皆有花开,她可不能因为顾菟它们离开,就耷拉着脸,那会变丑的!


    潘垚准备自己玩去,说不得还有别的小伙伴。


    “给,请你吃。”她翻了掌心,朝玉镜府君推去。


    玉镜府君低头瞧去,只见小姑娘手中两颗亮晶晶的糖,一颗是浅蓝色透明糖纸的,一颗是桃粉色糖纸,上头都缀着点点雪花白,月光下,两颗糖好似漾着光一样。


    玉镜府君轻轻一笑,捻过一颗,剥开尝了尝。


    “唔,凉凉的,像夜息草的香味。”


    “你那是薄荷的,”潘垚凑近嗅了嗅,也剥了自己的那一颗,丢到口中,一下便眉开眼笑了。


    “我这是水蜜桃味的,我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玉镜府君愣了愣,随即失笑。


    浅蓝色的糖纸被玉镜府君折了只纸鹤,潘垚托着腮瞧着,觉得那糖纸清透好看,折纸鹤的手也好看。


    “如三春之桃,又清如九秋之菊,美哉美哉。”


    还好这手养回来了,潘垚以自己贫瘠的语文修养,搜肠刮肚,想了这么个文雅词。


    “顽皮!”玉镜府君弹了弹糖纸,就见那纸鹤振着翅,落下蓝光点点,尖着嘴就要朝潘垚的脑门啄去。


    “嘿嘿,追不到我。”


    潘垚哈哈直乐,如一阵风又似一道光,跑在纸鹤前头,绕着小庙屋檐这一处转了几圈。


    一刹那间,寒风起,拂动宽袍如云。


    闹了片刻,潘垚重新落在玉镜府君旁边,掌心托着这糖纸折的小纸鹤,将前些日子吃席的事说了说。


    “那大榕树好可怜,只差一点,当真只差一点点,它便能脱离树身,成为树灵了。”


    玉镜府君侧头看去,就见小姑娘一副扼腕模样,急大榕树所急。


    “是可惜,精怪修行不易,其中又以草木为尤。”


    潘垚听着玉镜府君说草木修行不易,便是他,见过虎精穿山甲精,甚至野猪精都有,动物精怪繁多,见过的草木精怪却少。


    那时天地灵炁丰沛,不但人间道门昌盛,就连精怪也多,一个山头便有一个大王,妖物似人,也有贪嗔痴的痴念,甚至,因为它们是动物修成人身,更多几分肆意和无拘。


    无规矩不成方圆,随性肆意固然畅快,却也惹下不少祸端。


    妖物横行人间,这样,道门弟子享天地造化,自是要担一份责。


    斩妖除魔,还人间清朗。


    见潘垚听得认真,玉镜府君笑了笑,仔细回忆过往的时光,将自己游历时碰到的妖物,说得更详实了。


    “大王手下还有小妖,得在山间巡山,寻大王的一份庇护……小妖法力低微,很多化形不是太成功,很是好认。狐妖留着大尾巴,黄鼠狼鼻子处一团黑白,有些像唱戏的丑角。”


    “我记得,我见过一头虎妖,生得八尺高,行进间自有腥风阵阵,额头处落个王字,我见过的草木精,便是它养的一株蔷薇花。”


    “初见之时,它也只是开了智,还未化形。”


    那蔷薇花种在一个盆子里,由那虎妖抱着,花朵会说话,他就多瞧了几眼。


    潘垚听得眼睛都亮了,她掰着手指头,数道,“一尺是33.3厘米,八尺得多高?”


    数学老师没白教,只一刻,潘垚便算出来了。


    “两米六!”乖乖,巨人啊,果真是猛虎嗅蔷薇。


    “后来呢,后来呢?”潘垚好奇,“那蔷薇花化形了吗?”


    要是蔷薇花化形了,有了经验,她说不得还能帮一帮那大榕树。


    那样大的一棵树,只差一步成灵,她一个外人瞧了都可惜。


    “帝流浆。”


    玉镜府君想着自己再次瞧到虎妖时,那虎妖手中拿着的便是帝流浆。


    “那株蔷薇花是以帝流浆月华化形。”


    听到帝流浆这个词,潘垚泄气地叹了口气。


    帝流浆是月之精华,每一甲子年七月十五这日夜里的月光,其中才会含有帝流浆。


    可遇不可得之物,草木精怪得其一口,便抵千年修行。


    上一次帝流浆,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潘垚又仔细地想了想,倒是想到了一件事。


    自从少了香江的货源,顾菟的生意没有以前好做,好的货源不是那么好寻,她一直想炼那生发膏,和顾菟一起去卖狗皮膏药,保准独一份。


    呸呸呸!


    潘垚连连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子。


    “说错说错,才不是狗皮膏药,府君,我给燕妮姐姐炼过,这药效可好了,前些时候,燕妮姐还愁自己头发多了些,在学校里,洗发水都用得比别人快,还被她奶奶念叨了。”


    这时候钱不好赚,尤其是乡下地方,洗发膏这些东西贵,有的人家家里,那都是用洗衣粉和肥皂洗头的。


    这东西去污强,又利又涩,十分伤头发。


    潘燕妮难得有一头好头发,宝贝着呢,自然不肯用洗衣粉埋汰她自个儿的头发。


    曾几何时,潘燕妮是露着大脑门,头发又细又薄的主,如今,她豪得都愁自己头发多了。


    潘垚一击手,越想越觉得可以。


    “那个时候,我就是向榕树的气须借发,绘了生发的符纹。我是这样想的啊,这两日,我就去月亮湾寻那株大榕树,朝它借发,再制成生发符纹液。”


    “然后,我将生发符纹液拿到市里去卖,卖得优惠一些,就算是替大榕树行了功德。”


    有了功德,机缘自然再来。


    至于生发是不是功德,潘垚一点也没有怀疑。


    秃头生发,犹如枯树逢春,这可是再生父母!


    谁说不是功德事一桩,她捶谁!


    这可是拯救了美丽,拯救了人生的大好事。


    潘垚越想,越觉得自己好生聪明。


    这脑袋瓜到底是怎么生的,竟然这样灵活?


    她美滋滋道,“府君,我觉得这事儿妥!”


    “我随你一道去看看。”


    听到玉镜府君说要一道去月亮湾瞧那大榕树,潘垚眼睛一转,随即笑弯了眼睛。


    “对,生发这事,府君可是有经验的,我还能向府君再讨教讨教。”


    玉镜府君愣了下。


    他什么时候有的经验?


    潘垚嘿嘿一笑,“你忘啦,你在札记里写了,赶考的时候,你感念同窗夫妻情深,就帮同一个院子的书生绘了【梦中相见符】,结果那同窗变心,他娘子从老家杀来,闹得院子里是鸡飞狗也跳……”


    “你去劝架,还被薅了两撮发,晚上时候,就着黄豆大的烛光,瞅着两缕断发,你还偷偷掉眼泪了呢,就怕自己斑秃了。”


    “这事儿你不记得了?”


    说到这里,小姑娘又是哈哈一笑,她瞅着白影的眼里带着揶揄。


    玉镜府君:……


    “潘土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