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视线转回到虎杖悠仁那边。


    粉发少年在他那条路尽头看到了一家医院……更正，是上空遍布咒力的肿瘤医院。


    深吸了口气，他原本想联络西园寺真帆和七海建人。但在注意到医院三楼窗户后的小小身影时，虎杖悠仁没有多犹豫，就要往医院里面走。


    他进去之前还想着要给两人发个消息，但刚迈进去，头顶就被笼上了一层漆黑。


    是帐。


    虎杖悠仁迅速做出判断，伸手试探性地去触碰了一下身后的帐，却发现自己受到了阻碍，并不能出去。


    他又试了试发邮件和拨号，未果。再去看保安亭：


    “奇怪，刚刚这里没有人吗？”


    虎杖悠仁挠了挠脸颊，将空荡荡的保安亭记在心上，迈步朝医院大楼的方向走去。


    医院的布局是进门两边停车场，前庭有草坪绿植。穿过前庭往里面走，入眼的首先是一栋六层楼高的建筑，正是治疗部的主楼。


    进门前，虎杖悠仁曾经抬头看过一眼大楼，在三楼右侧第二间房间的窗户口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小小身影。除此之外，还有——


    “副楼和住院部到哪里去了？”


    他眼前只有一座光秃秃的主楼，两边原本应该存在的副楼就像是被人活生生砍去一样，显得格外突兀。


    虎杖悠仁将这点也暗自记在心里，但对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并无惧怕。


    走进无人的大楼，空荡荡的大厅只有虎杖悠仁一人的身影。他脚步放得很轻，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楼里除了紧急出口的标志之外没有别的光源，虎杖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建筑内部的黑暗后，他先是抬眼打量了周围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转身去探查一楼的其他房间。


    一楼除了空荡荡的前台大厅、电梯间、挂号收费室、药房之外，还有几个科室。


    虎杖悠仁每个都小心地打开探查了一番，却见到里面也和一楼的其他地方一样空无一人。不过，诊疗室里的情况却让人有些在意：


    拉开半截的抽屉、桌面上摊开的病历本和随手放置在一旁的签字笔……


    种种情形都表明，里面的人是突然离开，或者说，突然消失的。


    虎杖悠仁明白过来这件事后，就打算关上门，直接往三楼那个看见过小孩身影的房间去。就在转身的一瞬间，粉发少年忽然感觉背后一寒。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注视着他，某种黏腻、阴湿的感觉瞬间从尾椎骨攀升而上，让虎杖悠仁不适地立刻转身。


    但背后什么也没有。


    少年狐疑地转身，嘀咕着“什么东西，是错觉吗？”，就去了走廊中间的楼梯。


    “踏踏”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带起阵阵微弱的回响。虎杖悠仁目不斜视地路过二楼，直奔三楼而去。


    刚迈上一阶通往三楼的阶梯，虎杖悠仁就听到了耳边传来的脚步声。


    如果不是虎杖悠仁天生五感敏锐的话，他或许真的会忽略这个声音，或者只把它当做自己脚步的回音，就这么把它忽略过去了。


    虎杖悠仁面色不改，脚步未停，继续向上走。


    这回，耳边传来的是滴滴答答的水声。


    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等虎杖悠仁注意到这个声音后，他感觉自己身后传来潮气，脚上踩着的东西也从台阶，也变成了其他东西。


    就好像踩在水面上一样，似乎一个不稳，上面的人就要掉下去了。


    但虎杖悠仁依旧没有回头。


    随后，是满室的血腥味、两侧墙壁上出现的血迹和抓痕、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人类短肢，以及仿佛永远走不到头的楼梯，和面前不断闪现的同伴亲人师长凄惨死去的身影。


    粉发少年的表情仍旧称得上平常，但在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牙齿咬得死紧，脚下的步子也越迈越大。


    可他依然没有为这些东西停留，直到——


    他看见了自己。


    或者说，不全是自己。


    面前的人拥有和虎杖悠仁一模一样的面容，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他仰天大笑着站立在尸山血海之上，原本是背对着虎杖，只露出半张侧脸。似乎注意到身后有灼热的视线，他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戾气恒生的脸。


    “两面宿傩——”


    虎杖悠仁艰涩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自从少年院那次西园寺真帆替他暂时封印住宿傩的意识后，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受到身体里宿傩意识的骚扰了。


    下一瞬间，他面前闪过一道光。接着，虎杖悠仁便失去了意识。


    狡猾的幕后主使在确定粉发少年确实陷入咒灵构筑出的幻觉中后，才不急不缓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蓝色的头发、异色瞳和脸上的缝合线，正是上次从七海建人手中脱身的那只咒灵。


    人形咒灵身边还跟着一只巨大的肉球，肉球身上遍布一模一样的眼睛。它没有手脚，只有巨大的、不停向下低落粘液的肉色躯体。


    发现少年陷入自己制造的幻境后，肉球咒灵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叫声，人形咒灵竟然听懂了。


    “不行哦，我还没有玩够。”蓝发咒灵微笑着，拒绝了对方就这么杀掉虎杖的要求。


    ——这可是宿傩的容器，他还想看看对方的灵魂是什么样的呢！


    至于那个诅咒师的目的……谁管他！


    这样想着，咒灵就朝粉发少年走去。眼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虎杖悠仁，苍白类人的手指也离虎杖悠仁的肩膀只剩下了几厘米的距离。


    但就是这几厘米的距离，在下一秒成为了“天堑”。


    一道凌厉的剑光从虎杖悠仁身后袭来，挡住了咒灵的手，差点削掉咒灵半边手掌。而同时，虎杖睁开眼睛，一拳朝咒灵面门打去。


    人形咒灵一惊，放弃原本的打算，迅速折身往回闪避。


    这一动作帮助他避开了虎杖的拳头，但紧接而来的又是西园寺真帆的刀。


    蓝发咒灵来不及躲闪这电光火石的一刀，用身体硬接了一击，刚刚没被削掉手掌，现在却失去了一整只手臂。


    虎杖悠仁迎上了另一边的肉球咒灵，一人一咒灵在不算宽敞的楼梯间里缠斗，颇有点施展不开的感觉。虎杖悠仁越战越往宽敞的连接两道楼梯的平台上撤，和西园寺真帆之间的距离也拉远了。


    粉发少年因此没有看到，人形咒灵在被斩落了右臂后，断口处又很快长出了新的肢体。


    新生的手臂和原来的皮肤也没什么色差，一样的苍白。


    西园寺真帆镇定地看着咒灵活动新长出的手臂，听他关节发出的清脆“喀嚓”声。她并不意外这家伙能做到断肢重生，只是在思考另一件事：


    这只咒灵，能收回他对那些普通人的改造吗？


    答案应该是，可以但不想吧。


    和这种等级的对手战斗，但凡有一丝走神都会产生不好的后果，西园寺真帆思绪流淌间不忘警惕，在对方彻底恢复之前就抽刀向其挥去。


    现在她用的刀是从高专忌库里拿出来的咒具，是把打刀。因为觉得指虎其实更适合虎杖悠仁，她还是想武器长一点，所以五条悟给她找了把级别不高，没什么特殊能力，就是单纯的硬度高、耐造的刀。西园寺真帆用得还算顺手，就是对区区一把刀竟然价值千万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她觉得卢恩挺好的，黑键也是，宝石和咒具就算了吧。


    穷鬼落泪.jpg


    但和咒灵交手她也不会考虑武器贵不贵，砍就完事了。


    你来我往几个呼吸间，咒灵的形态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西园寺真帆浅浅一数，就起码有六七种动物。她觉得有点疑惑，挡下犀牛的冲击后，深沉地想：


    怎么这只咒灵遇到自己就不跑，还变魔术一样把自己的外形换来换去。这都赢不了，他不尴尬的吗？


    “因为你的身体很有趣嘛~介绍一下，我叫真人，真正的人类那个真人。”咒灵重新恢复了人类的外形。他舔舔唇，兴奋地看着少女，“和宿傩容器不太一样，但你的身体——”


    “咦我说出来了吗？不管了……觊觎少女身体的变态你给我住嘴啊！”


    怒吼一声，西园寺真帆不再搭理咒灵的话，自顾自挥刀。


    但狡猾的咒灵在接触几次刀光后，就选择了另一种西园寺真帆也很熟悉的套路：


    放出了被他缩小，现在又迅速放大的改造人。


    被依稀能看得出原本形状的改造人围住，西园寺真帆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心里暗骂一声“好苟（狗）的东西！”，握着刀柄的手也不自觉紧了紧。


    “来吧，你又会如何应对呢？”咒灵宛如稚子一样纯真、但又仿佛容纳一切黑暗的眼神注视着橙发少女，用恶意满满的声音说，“他们曾经都是你的同类。”


    “真帆！”刚拔除掉那只咒灵，虎杖就发现同伴被围住，急忙出声喊到。但他却又因为改造人们的阻拦不能立刻上前帮忙。


    “假如你想让我因为他们产生动摇，那我只能告诉你——”少女沉默了一瞬，轻缓的、坚定的声音在楼梯间里响起：


    “倘若神明在此，也必将对我降下天罚吧！*”


    虎杖悠仁的表情一怔，咒灵真人的表情却变得扭曲又快意。他爆发出一阵笑声，狂热地看着毫无障碍拔刀的少女，话里话外的意思有些奇怪：


    “噗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啊……”


    最后两个字被真人吞了下去，除了真人之外，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西园寺真帆也没听清，却并不在乎。


    说出刚刚那句话后，她的脑子里又出现了许多张看不清楚具体样貌的脸。虽然不清楚他们是谁，但在那一瞬间，脑海里涌入许多陌生的感情。自责愧疚……几乎快要撑爆她的脑袋。


    只是这一次，西园寺真帆没再晕过去。


    她脸色惨白，嘴唇抿紧，眼睛却很亮，握着刀的手也很稳，挥向四周改造人的手毫不犹豫。


    直到——


    咒灵微笑着，从身后拽出一个眼里含泪的光头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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