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奕东向来是个要面子的人，对于作弊被处分一事，虽然他的惩罚算得上最低，老师对他也是训诫为主，可是将他与一群“渣滓”混到一起，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侮辱了。


    他也绝对不可能喜欢赵程玉，因为赵程玉这种出生就在罗马的人，对张奕东来说就是活生生的伤口，每次接触都是在提醒他，他的身份有多低微。


    张奕东太想做人上人了，他恨不能下一秒就变成世界之王，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


    从小一起长大，又仔细观察过他们所有人，叶栀恐怕比张奕东自己还了解他。


    心里呕得要死，但看到赵程玉，他还是会笑容和煦的打招呼：“程玉，没想到你也在。”


    半点不认识叶栀似的。


    赵程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就是来办休学的，加上昨天跟崔安绮的冲突，能给张奕东好脸才怪，他还需要张奕东来提醒他自己在这里吗？需要张奕东来告诉他他来这里做什么吗？


    他少爷脾气发作的时候爹妈都直接顶撞，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张奕东，直接连眼神都没给半分，当场无视掉了。


    电梯里其他学生都默默的看天看地看手机，看在崔安绮的份上，他们还是会给张奕东一点面子。


    偏偏张奕东自己自尊心奇高，这种沉默只会令他更加难受，无法控制的脸色涨红起来，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怕再次受到赵程玉的无视。


    叶栀从电梯镜子中看到他此时的模样，别提多搞笑了，她也确实微笑起来，在张奕东的目光四处逡巡试图缓解尴尬时，两人目光交接在电梯镜面中时，微微笑了一下。


    风水轮流转，曾经的小可怜，站在他无法触及的人身边，正嘲笑他呢。


    张奕东涨红的脸登时由红转青，青筋在脖颈上隐约浮现出来。


    “张同学没事吧？”她忽然侧头，柔声问身旁的赵程玉。


    赵程玉本来就看着叶栀发呆，那样子一看就是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勾搭她出去约会，猛一听到引动他心弦的声线，来不及荡漾起来，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他立刻回头看向张奕东。


    机器人当然是单纯的，引发她的好奇，只可能是另一人主动。


    而张奕东这个人啊……


    叶栀同样回头看他，看他来不及调整表情，因而惹得赵程玉不爽得直接问他：“怎么？你有问题？”


    张奕东这个人啊，他通常都好能忍，但是在曾经一万个看不起的叶栀面前，他真的很容易破功。


    和赵程玉类似，他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也经历了太多他自认为的人格侮辱，叶栀作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看起来轻，其实带着小火星的，直接把他点着了。


    理智告诉他别跟赵程玉起冲突，可是看到叶栀一脸柔弱的，好像赵程玉是她的大靠山一样躲到赵程玉身边，张奕东再也忍不住，咬牙叫出她的名字：“叶——栀——”


    叶栀被吓了一跳似的，急忙又从赵程玉身边退开一步，整个人缩到了电梯门口的角落里。


    “你叫你妈呢！”赵程玉直接挥拳打上张奕东的脸。


    “哎哎，别打别打！”


    “赵哥算了，算了！”


    “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


    叶栀躲在角落里双手捂嘴，本来大大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来，像是吓到表情失控，又像是在捂嘴怪笑……没有人能看出来，只有很熟悉的人才能从中窥探出她努力忍住，悄悄偷笑的样子。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熟悉她的人。


    就像可惜赵程玉没跟张奕东打起来一样。


    赵程玉本来就是外强中干，那一拳看起来果断，听声音却没有很痛，其他人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很努力的在那儿劝。


    刚才还装死的四五个同学在赵程玉挥出那一拳后立刻围上来，一个人扶住张奕东，拍他后背让他“算了算了”，两个人拦在中间免得战况扩大，三个人拦住赵程玉，嘴里同样是类似的“算了算了”，唯一不同的就是夹杂着“赵哥消消气”、“赵哥……”一类的话。


    因为赵程玉是S大著名的二代啊，不仅爷爷是院长，母亲也是S市著名的女企业家，赵程玉从大一开始就有想去他家公司实习的学长学姐过来献殷勤。


    这该死的身份差距，有时候就是这么令人绝望呢。


    就像叶栀在那个家里努力挣扎努力表现，却从来不能被善待一样，真是令人绝望。


    “别打了，别动手，”她声音颤抖，小手软软拉拉赵程玉的衣角，带着哭腔说，“他、他应该是在叫我。”


    你叫你妈呢？


    哦，他应该是在叫我。


    叶栀眼中噙着泪，心里都要笑疯了。


    刚刚看好的猎艳对象赵程玉当然会给点面子，甩开其他几人的手，撩了下头发问：“什么？”


    他其实根本没听清张奕东说什么。


    在赵程玉的视角里，他看到张奕东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听到张奕东咬牙低吼了一句什么，在理解张奕东的克制之前，赵程玉这个校霸先一步看到的是他紧握的双手，这一切都在向他传达着危险的信号。


    所以那声低吼在他看来根本是宣战的号角，他不先下手为强，难道等张奕东先一拳招呼他吗？


    电梯到达一楼，一打开就是两位计算机学院的老师。


    此时距离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已经过去十来分钟，不仅电梯门口有老师，大厅里也陆续有老师的身影出现。


    电梯里的几个学生深怕再犯事被抓，赶紧跟老师们打完招呼就溜了。


    赵程玉也记得不能惹事，直接拉起叶栀的手腕就把她带出来，什么腰酸背痛，在讨厌的人面前他半点不愿意露怯。


    不过刚才还很乖巧的小机器人这时候明显有些抵触，赵程玉感到阻力，以为是自己动作唐突，走出去几步后松开手，正要解释，就看到张奕东也冷着脸走过来。


    叶栀已经知道崔安绮没来了，虽然很可惜这场戏少了一位观众或者说演员，她作为优秀的导演，临时改剧本也会让这场戏顺利演完的。


    她局促地握着手，小声的自我介绍：“我叫叶栀。”


    赵程玉完全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哪怕叶栀有些胆怯地瞥了他一眼，又看看张奕东，他还是没反应过来。


    大少爷一直以来称呼张奕东的前女友都是跟崔安绮喊的“那个女人”、“那个贱人”、“那个小三”，根本连人家名字都不清楚！


    张奕东明白了，却没庆幸赵程玉不知道叶栀是他前女友，因为这不过是在“赵程玉是大少爷”、“赵程玉看不起他”上面又增加了一点可信的证据。


    赵程玉蔑视他，自然不会记得他的前女友叫什么东西。


    张奕东此时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但叶栀能从他平静无波的眼神里读出怨毒……以前她也没读懂张奕东这个表情的含义，直到张奕东把加了药的饭菜送给她。


    这些该死的天之骄子，该死的天才，任何超越张奕东的存在，或者说会引发他嫉妒的存在，他都恨不能将他们挫骨扬灰。


    叶栀一家的经历告诉张奕东，只要他足够能忍，足够精心的谋划，就可以做到想要的一切……叶栀这个唯一的意外，很快也不会是意外。


    “是我以前的老同学。”他平静的对赵程玉说。


    赵程玉习惯被追捧，哪怕他刚给了张奕东一拳，此时张奕东“好好的”跟他说话，他半点没觉得奇怪，还笑嘻嘻地说：“哦？是同学还是学妹？”


    半点眼神都没给张奕东，直勾勾看着叶栀，顺手掏出车钥匙：“这么有缘……”


    轻巧掏出的豪车钥匙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干净漂亮的弧度，很快被他一把握住，理理刘海，说完后半句话，“不如出去喝杯下午茶？”


    熟练得，显然没少用这种方式耍帅勾搭女孩。


    但凡他长得丑一点都会变成油腻，偏偏赵程玉不仅有钱，还长得帅、身材也不错，年纪轻轻，做出这番举动颇有些浪子的洒脱不羁。


    看，他连身高都比张奕东高大半头，他现在的一切，哪怕呼吸，在张奕东看来都无比碍眼。


    叶栀太清楚张奕东内心的阴暗了，在她同样成为恶人的现在，能充分理解张奕东的脑回路。


    她于是羞赧地笑起来，天真地问：“奕东同学也去吗？”


    勾搭妹子当然人越少越好，赵程玉理所当然地说：“他有事呢。”


    见叶栀有些犹豫，赵程玉还加重声音说了一句：“是吧，张奕东？”


    语气里习惯性的带着不明显的威胁。


    张奕东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一旦下定决心，什么脸面不脸面的，根本不是问题，当即笑着说：“是，我还得去找安绮呢。”


    他本来是想约叶栀见一面，因此才支开崔安绮，没想到叶栀确实见到了，却是现在这副局面。


    “这样啊……”叶栀声音降低，语气里带了明显的失落。


    赵程玉的小天线登时亮了，看看张奕东，又看看叶栀，表情明显冷淡下来，别管崔安绮昨天多让他心烦，这么多年的好友，他必然不能看谁撬他姐妹的墙角。


    “怎么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他要去看他女朋友呢。”


    叶栀睁大眼睛，狐狸眼圆溜溜的，像极了受惊吓的幼崽，反问道：“什么意思，他去陪他女朋友当然没毛病呀！”


    她明明是在指责，说话声音却不尖锐，反而有种呆呆的天真感。


    虽然确实在提防她撬墙角，可被小机器人用这种声音说出来，赵程玉都忍不住下意识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自己思想太肮脏。


    看看她一脸笃定的样子，甚至令人怀疑刚才那个失落的语气是不是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


    “呃，确实……没毛病，”赵程玉懒得多想，继续道，“他不去，咱们走吧。”


    叶栀正要答应，后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叶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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