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喝吧。”


    拓忒墨尔眼疾手快端起桌上的水杯就递到了乌佟嘴边，眼神不经意从对面飘过。


    乌佟：……


    “你这样不行。”诃珐诺兰淡淡回应，顺手将水杯接下，解释道：“刚从休克或者重度昏迷状态醒来的病人不能直接进食或饮水。”


    “把抽屉里的棉签拿来。”


    拓忒墨尔歪头嗤笑：我？


    诃珐诺兰点头微笑：就是你。


    乌佟转而将眼神投向黑豹这边，眨了眨，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不帮我拿吗？


    “好，我拿。”


    拓忒墨尔极其不情愿地将抽屉拉开，发现了一包早就撕开的包装袋，挑眉：“这个？”


    “嗯。”


    诃珐诺兰接过棉签，垂眸看向病床上眨着大眼睛一脸旺盛求知欲的小东西，无奈摇了摇头：“你是不是想知道接下来怎么做？”


    乌佟点点头，她的确是不知道还有这个道理，毕竟以往自己根本不会陷入休克或是昏迷状态，自愈的异能可耐造了！


    “之前三天，我用的都是这个法子。”诃珐诺兰莞尔一笑，耐心解释：“如果陡然饮水过度，有可能会出现轻度呕吐腹胀的情况。”


    “其实少量饮水不碍事，但保险起见，还是等过一个小时观察观察再说。”


    这么一说，这些天，一直是塔主在照看自己？


    乌佟懵懵懂懂点头，观赏着男人近在咫尺的昳丽形貌，完了完了，这下视线又移不开了。


    拓忒墨尔睨着眼，没好气地看诃珐诺兰用棉签沾水，随后轻轻点在少女的唇瓣上。


    啧，装模作样。


    我也会。


    ……


    病床边一片祥和温馨。（作者想说：暗流涌动）


    殊不知在病房门边站着的人，此时已心如火烧抓肝挠腮。


    业摩（抓狂暴走尖叫爬行）：克凛赫斯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干什么！！！


    你是听不见人家乌佟口渴还是看不见那俩的举动？！


    你真的要孤寂一生吗！？


    业摩生无可恋地看着自家上将巍然不动的身躯，扯了扯嘴角，还能说什么，真的是无可救药，病入膏肓，孺子不可教也！


    业摩（拉二胡名曲二泉映月）：这东西隔行如隔山，我祝他好运吧。


    平息片刻，业摩转念想了想，不行，这不行！


    越是在关键时刻，他这个副官就越是要齐装上阵，这次可得让克凛赫斯见识见识自己的聪明才智。


    【方案一：当即对乌佟表达痊愈的祝贺和救命之恩的感激。】


    【方案二（你要是实在不会说）：临走的时候，加上人家的联系方式。】


    【方案三（注孤生风险百分百）：什么都不做】


    亲眼见消息发送成功后业摩才心满意足离开，他肚子饿得慌，得去寻饭吃。


    ……


    “滴——”


    男人眉骨微皱，似乎是在责怪终端上突如其来的消息，思虑片刻才将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


    克凛赫斯从进入房间的第一秒视线就锁定了病床上的少女，或者说，他视线的焦点就从未变动过。


    或许是不忍看到野玫瑰枯萎衰败，或许是心中繁杂交织的躁郁无处宣泄，又或许真如自己以为的无话可说……


    男人看似克制淡然的隔窗注视，可零散发尾处的阴翳却是真真切切捕捉到了他深灰色眼瞳里的情愫——


    深沉隐秘而遥无归期。


    在乌佟昏迷的三天里，克凛赫斯每天都会来查探少女的情况，现在没了透明玻璃的阻隔，反倒是不习惯。


    鲜活生动的野玫瑰就这样突然出现自己眼前，男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继而陷入长时间的习惯性注视。


    在克凛赫斯的眼里，一切都是灰暗的，黑白的，歪斜的，可恰恰就是这么一株野玫瑰，肆意盛开在这片荒芜贫瘠的土地上，大摇大摆地宣告着自己鲜丽刺眼的血红。


    他看不到其他人，所以察觉不到此时房间内的气氛，他眼里只有野玫瑰一个，这是卑劣豢养者的私心，也是私欲。


    可从千万枪林弹雨中厮杀而来的主城上将怎会感知不到一旁少年对自己展露的明晃晃的敌意，克凛赫斯注意到了，但他不会在意。


    他会把这归咎于……


    野玫瑰独一无二的魅力。


    ……


    好不容易把拓忒墨尔说动给自己买东漖街那边独一家的茶香酥，乌佟这才感觉房间紧张的气氛松了松。


    塔主帮自己检查完身体就离开了，偌大的房间再次恢复安静，如果忽视一旁伫立不动的身影，那的确是这样。


    “……”


    他为什么还不走啊……


    这样站着不说话真的很恐怖啊……


    该说些什么呢……


    乌佟无意识抓紧病床被子一角，手中薄汗微渗，竭力劝说自己不要去注意那个浑身覆满阴霾寒翳的男人。


    她大致猜得到克凛赫斯为什么会来，可有没有人来告诉她为什么这人不说话啊？！


    在只剩两个人的情况下，敏锐的感官让少女即使不睁眼也察觉得到男人此时正注视着自己。


    可她能怎么办？


    装死，这时候装死是最好的回应方式。


    ……


    转念一想，这样是不是有些不礼貌？


    少女若有所思，对自己的结论深信不疑。


    对，自己的确得表示些什么。


    “kol……”


    话到一半，乌佟又将剩下的字吞回肚子里，因为她听到了——


    男人缓慢靠近的脚步声。


    乌佟调整呼吸，等待着克凛赫斯接下来的举动。


    上将要干啥？


    “联系方式。”


    这是男人从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音质偏冷，沉哑短促，依旧是带着军队里长年累月的命令式语气。


    “啊……？”


    少女现在可以发出一些简短的音节，微微张开的唇瓣和失焦的瞳孔无一不显示着她的疑惑迷茫。


    这人怎么总喜欢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让人猜啊？


    什么联系方式？


    谁的联系方式？


    “你的。”


    与少女轻细柔软声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克凛赫斯直接了当如漆黑冲锋枪发射的咬字。


    乌佟蹙眉，将两句话连在一起的话……


    上将是不是想说，自己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他会想要自己的联系方式呢？


    乌佟没敢多想，只因眼前上将五官立体深邃的脸已经出现了些许不耐烦的预兆？


    她不确定，但从那阴沉的面色可以大致窥探出来。


    “终…终端……”


    ……9、10、11、12、13——


    十三秒。


    野玫瑰迟疑了十三秒。


    十三秒后少女气若游丝的声音才缓而响起，克凛赫斯也就停止了计时，在此期间，他没有丝毫不耐烦，更多的是忧患。


    担心，野玫瑰不会答应将联系方式给自己。


    还好，只是十三秒。


    ……


    乌佟边说边用手指指向抽屉的方向，渴望这个孤僻晦涩的上将可以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


    “终端在抽屉。”


    克凛赫斯替虚弱的少女说出了接下来的话，一潭死水的深灰眼瞳终是中荡开了一尾粼粼波纹。


    “嗯……拿……”


    “拿出来。”


    上将哪怕是在试探性问出这些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都是冷淡的，陈述的，没有丝毫感情的，望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乌佟再次联想到祁冬山巅上终年永冻的坚冰。


    耳边是少女一步步的引导，克凛赫斯眉眼缓和，连嘴角什么时候上扬都未曾察觉。


    “一……”


    “第一个。”


    “对……扫……”乌佟听见“滴”的一声，看来是加好了，于是微微抬眼瞄向身旁的阴影。


    ……


    空气再次恢复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折磨着对方的灵魂。


    于乌佟，男人沉稳的呼吸仿佛丧钟的哀鸣，一翕一张间满是逼仄与压迫，却又和以往不同，这次更像是掺进了些不一样的色彩。


    乌佟是不懂的。


    于克凛赫斯，少女断断续续的呼吸却是野玫瑰绽放前致命的诱哄，但凡豢养者出现任何的急躁，锋芒外露的荆棘便会毫不留情地刺穿手指骨。


    “好好休息。”


    似乎是为了安抚自己，少女再次听见上将开口：“甄别，不用担心。”


    ？


    为什么？


    为什么说让自己不用担心甄别赛？


    还没等乌佟反应过来男人就稳步离开了房间，临走留下一阵猛烈强势的罡风缓缓下落，回旋在耳边。


    出乎少女李意料的是，这次的风。


    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