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375年……375…380……”


    司老将军兀自怔住，随后开始反复咀嚼着这几个数字，脸上的皱纹深深堆积聚集在一起，原本清明光亮的双眼恍然陷入灰暗浑浊。


    就在这一刻，克凛赫斯仿佛觉得眼前原本硬朗矍铄的将军瞬间衰老成油尽的枯灯，又像是一张泛黄的旧报纸，罡风吹过蒙灰的记忆，纸张风化，随后留下漫天飘飞的苍白碎屑。


    司昂皱眉，仔仔细细将记忆中有关的事件搜刮了一遍，却什么也拾不起来，空白一片，低声喃喃：“375年是个什么事情来着……”


    “380年……我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老人长吁一声，表情呆滞摇了摇头，再也记不起任何事，一脸怅然若失：“记不得了……记不得了。”


    “老喽……”


    克凛赫斯心底一沉，看来和业摩所说的一模一样，就连上一任的老将军也没能幸免。


    生病？


    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件事，一定不能被大众所知晓。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得强制删除如此多无辜之人的记忆。


    ……


    业摩解决完自己早就看不惯的那几个老油条之后神清气爽，连走路都带风，可一进入办公室就察觉了气氛的低迷。


    只见克凛赫斯孤身一人深陷真皮沙发椅里，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只有小小的一个白色药瓶无言端坐，一旁扁圆形状的药片七零八落地四散开。


    业摩下意识撇了撇嘴，他知道，这人又开始了。


    摇摇头，估计是和自己得到的答案一样，司昂老将军对当年的事情，也是一问不知。


    想不起来就必要强迫自己想啊，业摩真是搞不懂这人了，像是有那什么自虐倾向一样，偏偏给自己找罪受。


    业摩轻手轻脚靠近沙发里的人，试探性询问：“症状好些了吗？”


    “嗯。”


    “怎么说。”


    业摩了然，将处理的结果一一汇报，末了还添了一句：“真他妈爽啊！看着这些蛀虫终于死得其所哈哈哈哈……”


    哈哈哈，笑了半天也不见得他家上将的神色缓和半分，业摩认命闭眼，好吧，没用。


    “对了，除去这件事，有人对今年的甄别赛提出了修改建议。”业摩思索片刻：“我把这件事和圣威修索现役军提了一嘴，他们那几个小子觉得说的还挺有道理。”


    “许多军官都反映说这次的异形潮也许是个开端，以后的异形也许会比这更难缠，他们提出是否要适当放宽点甄别标准以增加圣威修索的现役军人数，毕竟不仅是他们，就连我也看见了，这次科吉亚他们……明显抵挡不过来。”


    “……”


    克凛赫斯眼皮动了动，他听进去了，但并未对此做出回应。


    业摩当然知道他家上将在犹豫什么——


    一旦放宽标准，那就意味着这些进化候选裔，人类基因的优异代表，仅占人类总数十分之一的稀有群体，就很有可能沦落为和那些低等士兵一样的泯然大众，甚至连低等士兵的所拥有的安全系数都比不上。


    因为往往奋战在前线的，不是在后方建立防线的低等士兵，而是他们这些拥有异能的现役军。


    实力不够，上战场，就只有等死的命。


    他们面对的敌人，不再是同种起源的碳基生物，而是超乎意料的、变幻莫测的、不断进化着的异形大军。


    业摩不动声色打量克凛赫斯的表情，他不反感，那就意味着自己可以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的忧虑，所以和科吉亚他们也商量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你不会拒绝的方案，怎么样，要不要听一听？”


    “嗯。”


    “咳咳！”


    业摩眼瞳一亮，立刻来劲儿了：“你看啊，第二副本之后的候选裔只剩了四十六人，要是再进入第三副本，那还剩几个可以进入环节？”


    “所以啊，各位军官纷纷建议把第三副本去掉，剩下的四十六个人直接跳到环节，由你来亲自筛查，怎么样？”


    “……”


    克凛赫斯冷笑一声，一是各位军官，一是自己队伍里的战友，业摩倒是知道怎么拿捏自己的点。


    不过也确实，诃珐诺兰那老家伙今年设计的副本的确是比以往要难得多，第三副本还没进就已经筛掉了三分之二的人，剩下的……


    “你可别想着拒绝啊！”业摩乘胜追击，死咬不放：“刚刚司昂老将军临走的时候也同意了，还拍手叫好呢！”


    ……


    空气罅隙浸满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业摩固执地站到双腿发麻之时，他突然听见克凛赫斯低声说了这样两个字——


    “谢谢。”


    真诚的，干净的，短促而冷的……道谢。


    瞳孔逐渐放大，他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是业摩第一次听到克凛赫斯说出这两个字，话中的意思，他知道，这是在谢谢自己求乌佟救人。


    相处了四年，好不容易摸清了这位修罗的脾性，业摩不指望可以真正成为他的知己好友。


    他对上将的情感是偏向于士兵对将领无条件的誓死服从，是战友之间出生入死的惺惺相惜，更是胜似手足般亲人之间的关怀。


    所以在听到这样轻飘飘的“谢谢”之时，业摩反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男人就这样怔在原地，就连他家上将什么时候离开了都未曾察觉。


    ……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半晌，业摩望着大敞的门口，那是克凛赫斯离开的方向，自顾自低喃，声线中是难以掩盖的激动。


    ……


    ——蒂芬岚茵科研中心


    “哎栗子，你说……这kol上将是怎么了？已经三天了……”


    被唤作栗子的年轻女研究员一脸见了鬼的样子，神神叨叨：


    “小可，你也看见了吧，确实是圣威修索的那位……呵呵我还以为加班过度出现幻觉了。”


    两个看起来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女研究员并排行走在游廊，各自手上都抱着一堆资料，视线却锁定在同一个方向。


    远处，身量颀长的男人稳步离开，深灰阴影被头顶的亮白色灯光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