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立生脸色刷得惨白,怨恨地看了姜卫东一眼。


    钱母急了，“你胡说什么？别仗着你儿子是厂长就乱说抹黑我们。”


    姜老太：“我抹黑你啥？走，咱这就去医院查,看看你儿子是不是弄虚作假？第一次检查大夫说他不孕不能生孩子,他立刻找个不相干的男人再偷摸检查一遍弄虚作假！”


    “姜大娘不能骗人,医院大夫肯定不撒谎。”


    “啊？原来是钱立生弄虚作假？”


    “这么说是他不能生呀？那他妈还说人家林师傅弄虚作假！”


    钱母口口声声骂林夏弄虚作假，结果被姜老太揭穿自己儿子弄虚作假,她无法接受,冲上去想和姜老太撕打，“告公安，赶紧告公安！今儿非得把事儿查个清楚不看,看看到底是谁弄虚作假。”


    钱立生急得双腿发软,要是惊动公安局，就算他坚持自己正常，可如果人家逼着他再化验一次呢？


    那不就露馅儿了？


    绝对不能惊动医院！


    他一把抱住钱母,哽咽道：“妈，你冷静，妈，别吵了。我，是我的错，都是儿子没用,是我不能生，是我给你丢人了。”他朝林夏流泪道：“林夏，好了,你满意了，我同意你离婚，我承认是我不能生,你是好的，一直都是好的，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你。”


    他一叠声地道歉，反而给人一种他爱惨了林夏，因为她太作他痛苦难当不得不成全她的样子。


    他为了成全她的颜面，故意抹黑自己说不能生，他多爱她啊。


    钱立生对厂领导道：“领导，对不起，都是我……不成熟，让大家看笑话，我愿意去分厂出差。林夏……不用干啥，我妈年纪大了，也不可能继续工作，所以就这样吧。”


    他一副心灰意冷的架势，拉着钱母就走。


    钱母：“怎么能算了？我的工作！”


    钱立生小声道：“妈，别闹了，工作不会丢的。”


    他看明白了林夏现在有本事，轧钢厂咋也不会让她走的，那妈的工作想要也能拿回来。


    姜老太立刻跟林夏说帮她回去收拾东西，电工组那俩女工也过来要给林夏帮忙。


    她们一直帮林夏说话，但是付秀梅等人声音太大，根本没用。


    看热闹的人都有些迷糊，“钱师傅到底能不能生？有没有弄虚作假？”


    “我听得也有点迷糊呢？”


    “哎，那谁，你亲戚不是在医院吗？去打听打听呗？”


    姜卫东一把将老太太拉到一边，头大道：“娘，你能别闹吗？”


    姜老太：“我闹啥？”


    姜卫东：“小林师傅不能去我们家住。”


    这老太太咋净裹乱呢？


    姜老太：“那咋的？我稀罕闺女，让她和我做伴儿哪里不对？”


    姜卫东：“那我呢？到时候满厂都传闲话，我和小林师傅还咋工作？”


    姜老太：“你去住宿舍呗。


    ”


    姜卫东：“……”


    “娘，你咋知道那事儿的？”他没给她说，而且他睡觉也不说梦话。


    姜老太哼了一声，“厂长那天找你问为啥不支持钱立生反而要去帮顾昌明翻案，我偷听的呗。”


    老太太我消息灵通着呐。


    姜卫东：“老太太你可真行，不许再跟旁人说啦。”


    老太太：“那我指定得给闺女说。”


    姜卫东更感头大，他暂且不管老太太，而是去找厂办主任，“主任，帮林师傅安排间宿舍吧。”


    离婚了单人宿舍就行，有的安排。


    厂办主任摇头：“单人宿舍没，只能多人宿舍。”


    单人宿舍多紧俏啊，现在结婚小夫妻就住单人宿舍呢，排不出来。


    姜老太又开始让自己儿子住宿舍，去和其他男人挤挤，让林夏住自己家。


    林夏听见钱立生肯离婚，心气松了，身上软绵绵没什么力气，她道：“大娘，不用麻烦，我去宿舍就好。我没什么东西。”


    她一点都不想再住和钱立生的房间，看他们母子那态度，摆明就是你住我的吃我的，不听话就给我滚蛋的架势。


    最终厂书记帮忙，让林夏搬过去和他闺女一起住，回头等有单人宿舍再给她安排。


    林夏带着电工组的人去搬自己的行李，主要是三妹帮忙腌的那些泡菜、酱菜，还有甜甜盼盼贴在墙上的画和菜谱，她得拿回来。


    另外就是衣服被褥，再有电工书籍等，其他锅碗瓢盆虽然也是她和钱立生一起置办的，但是她吃食堂好了。


    她只拿洗漱用的，其他的都留在钱家。


    搬东西的时候钱母盯着，这个不许动那个不许搬。


    “这些坛子都是花我老钱家的钱置办的，你不能搬走。”


    “这些衣服被褥也是我们家的钱和票……”


    姜老太：“你快拉倒吧，你好几年不工作，可都是小林师傅上班赚钱养你呢。”


    姜老太当指挥，让电工组的小伙子们把林夏说的东西都搬走。


    钱立生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直死死地盯着林夏，他就不信她那么绝情，对他一点留恋都没有。


    可林夏硬是一眼都不看他，就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钱立生忍不住讥讽：“林夏，你是不是老早就想好要这样？靠着我家得个工作，升职以后厂里离不开你，就算你把工作还给我妈，厂里也会给你工作的。”


    林夏一直在收拾那些泡菜、酱菜坛子，闻言扭头看向钱立生，“你这么想？我没这么想过，我想的是去医院做了手术，回来就和你生宝宝，这阵子我说可以要宝宝，你为什么不肯？”


    这本是夫妻私密的事儿，林夏现在却拿出来当公事儿讨论。


    对呀，以前那么想要孩子的男人，怎么妻子治好病他反而不热衷要孩子了？


    这是不是恰好说明姜大娘没冤枉他，他就是在化验单上弄虚作假了？


    他不能生！


    钱立生的脸色阴沉至极。


    其他小伙子都眼神暧昧地瞅着他，哎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呀，钱师傅平时看着挺老实一人，没想到跟林师傅耍这心眼儿呢。


    他不能生，去医院检查还弄虚作假，回头还来林师傅弄虚作假。


    啧啧，人家林师傅可没藏着掖着，人家就是承认不能生，然后积极去医院治疗，治好了回来要生宝宝，他却不肯。


    这还有啥好说的？


    钱母见儿子被林夏挤兑，被同事嘲笑，立刻火了，“胡说什么呢？我们立生去医院检查过，他没问题，弄虚作假的是你!”


    林夏直视着钱母，以前她把钱母当婆婆，感激对方给自己工作，真把对方当亲娘一样的。


    有意见当面说，有矛盾当面解决，从来不假手钱立生。


    可钱母却说这是她不尊重婆婆。


    她淡淡道：“婶子，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一起去医院再做个检查。”


    钱立生脸色更黑，这还没离婚呢她就管妈叫婶子了！


    钱母：“你都收买……”


    林夏打断她，“我就那么几块钱，我收买谁？要不你指定个医院，祁州大医院？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明天进医院检查，明明白白盯着，谁也别想弄虚作假。”


    钱母竟然有点心动，她想把林夏的脸皮撕下来！


    乡下人，竟然这就叫她婶子了！


    花她钱的时候叫婆婆，现在翅膀硬了就叫婶子！


    钱立生痛苦地拉着钱母，“妈，别折腾了，是我不好，是我不能生，就这样吧。她既然攀上高枝儿，有更好的去处，我们也为她高兴。夫妻一场，我不想闹得太僵，不想你说她不好。”


    钱母也开始抹泪儿，“你这个傻子，平时她对我不尊重，我说两句，你总劝我多包容她，说她一个人从乡下到城里不容易，我们要多担待她，你这个傻子，你担待人家，人家可不担待你。”


    姜大娘都惊呆了，啧啧，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小啊。


    她道：“那咋我见天儿听见你这个婆婆在外面说儿媳妇的坏话呢？我听见好机会，那个童婆子，你来……”


    童母一直在看热闹，闻言扭头出去。


    童爱莲赶紧把她娘推自己家去。


    姜老太冷笑，“欺负人？有我这个乡下老婆子在，谁也别想不管真实情况就瞎赖人。”


    她看钱立生装模作样的就犯膈应，明明就是你弄虚作假，还在这里演戏，假装深情。


    我呸！


    离开那两间小屋子的时候林夏没有一点留恋，反而一身轻松。


    结婚五年，净身出户，但是她学了一身本事，并非一无所有。


    他们搬东西离去的时候，钱母坐在凳子上拍着大腿就哭上了。


    钱立生看着几乎空了一半的家，也是心头堵得慌。


    他有些惶恐，要是早点和林夏坦白自己不能生，她是不是……不会这样绝情？


    她不能走，


    他这么爱她，


    她是他唯一爱的女人。


    她不能离开他！


    林夏感激姜大娘对自己的维护和帮忙，除了衣服被褥等日用品，林姝做的泡菜、酱菜、咸鸭蛋等就送给她。


    自己暂时借住在厂书记家里，一天三顿吃食堂就行。


    厂书记妻子韩芸是工会主席，知道林夏和钱立生的事儿，虽然觉得小夫妻还是要多沟通包容，不是非得离婚不可，但是也觉得钱母欺人太甚。


    她平时因为工作关系，没少接触厂里的职工们，尤其那些闲着不上班的退休职工。


    她之前就听钱母和人抱怨，说儿媳妇乡下人脾气臭，不会哄人，对她这个婆婆没礼貌，还总拿钱补贴乡下娘家等等。


    可实际上她和林师傅接触过，也问过其他职工，林师傅是个很大气很好相处的人，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人家根本不会计较。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知道谁家那点事儿？


    钱母在外面贬低自己儿媳妇，那能是啥好人？


    她让林夏安心在家里住着，不要耽误工作，其他一切都好说。


    林夏感激他们帮忙，加上厂领导也护着她，并没有因为她是乡下来的、主动要求离婚就打压她，她心里越发要好好工作，再奔着四级电工使劲。


    晚上一开始林夏睡不着，离婚这么大的事儿，心情不可能不受影响。


    再者她和钱立生毕竟是有感情的，虽然理智可以说没孩子没牵绊，感情没了说断就断，可其实感情还是有的。


    只是不足以压倒理智让她继续走下去。


    他没考上六级钳工，她安慰他鼓励他，她考上三级电工升为组长，他却不为她高兴反而甩脸子闹脾气。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有姜大娘说他弄虚作假一事儿，更让林夏寒心。


    他表面的老实只是糊弄人罢了，一旦遇到利益相关的事情，他立刻就露出本性。


    想到这里，她对钱立生的那点感情又退潮般唰唰下去。


    如果往坏处想他的话，他为什么这样对她？


    是不是因为他不能生，以后没有他的孩子，即便收养也不是他亲生的，他怕她把工作给娘家晚辈？


    胡思乱想一阵子，她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想太多。


    反正离婚了，以后各过各的，管他有什么心思都跟她无关。


    这么想着以后她心情大好，安然睡去。


    第二天林夏照旧上班，丝毫没有因为离婚的事儿影响自己工作的状态。


    组员们纷纷安慰她，给她加油打气，同时又非常佩服她。


    怪不得领导给林师傅升职呢，人家对得起这个职位呀。


    当然厂里也有不少人笑话她，对她翻白眼，觉得她靠着人家钱家进了轧钢厂，现在升职又闹离婚太忘恩负义。


    尤其付秀梅那些人。


    钱师傅对她多好啊，为了不让钱母等人刁难她，他宁愿丢人也承认是自己不能生。


    林夏带人去车间检修线路的时候，付秀梅忍不住对她阴阳怪气。


    “林组长，离婚啥感觉啊？”


    林夏冷冷道：“你离一个试试不就行了？哦，不好意思，你还没嫁人呢。”


    付秀梅虽然名字叫秀梅，可其实长得一点都不秀气，从小就是个假小子，厂里的青年都把她当男人，都不肯娶她。


    她又不想嫁到外面去，所以一直没结婚。


    她被林夏气够呛，挥了挥拳头，“要不是看你……哼！”


    非揍你不可。


    忙了一上午都没遇到钱立生，林夏松口气，他可能准备去分厂了。


    虽然她并不怕钱立生刁难讥讽，可见面总会让人下意识神经紧绷的。


    能不碰面，自然是最好的。


    她寻思要不要去给三妹打个电话，又觉得还是别打，三妹为她着想，她离婚三妹肯定高兴，但是别人不这么看。


    弟弟才离婚，她这个二姐又离婚，爹娘和大姐三妹估计都要跟着被人翻白眼。


    打电话被人听见不好，她悄悄给三妹和大姐写信就行。


    林姝和陆大嫂此时也包袱款款地到了轧钢厂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