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乃文和魏玲这一次是开着吉普车过来的。


    他们一早吃过饭就出发去市里,吉普车走国道路上很快。


    魏玲有工作先回报社，姚乃文开车拉着林姝和陆大嫂直接去拖拉机厂。


    姚乃文先领着他们去厂办开批条，这样他们就可以为了拍画报便宜行事。


    领导见到陆大嫂还夸呢,“桂英加油呀,争取今年拿个三八红旗手,来年五一劳动节到市里来受表彰。”


    陆大嫂大嗓门道：“您瞧好儿吧,我指定拿。”


    她被激发了斗志，啥都想争上游。


    离开厂办，姚乃文：“你们会化妆吗？”


    陆大嫂：“啥叫化妆？像台上唱戏的那样？”她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抹得跟猴子腚一样,多难看。”


    姚乃文：“当然不会那么夸张,咱们是劳动人民。”


    他跑去找拖拉机厂的广播员小杨，她是农机厂的厂花儿,以前在文工团待过一阵子，现在专门负责农机厂的广播、以及组织文艺表演活动，也和他一起做一些宣传工作。


    小杨演节目的时候会化妆,她有化妆品。


    很快姚乃文带着两人去了广播室,结果小杨同志不在，他就招呼会计过来。


    会计是位女同志，平时和小杨关系不错，也经常一起化妆表演节目什么的。


    朱明静看了陆大嫂和林姝一眼，嘴角一撇，很是不屑一顾,俩土包子有什么好打扮的？


    你瞅瞅这个高黑壮，擦了粉不得跟驴粪蛋子下霜似的？


    还有这个……这是个小狐狸精吗？长得妖里妖道的还化什么妆？这是想勾搭谁？


    朱明静觉得小杨长得甜美漂亮，声音好听,人还善良，单位拍宣传片为什么不找她？


    找俩外人不是舍近求远吗？


    难道俩土包子能比小杨更适合上镜？


    姚乃文：“朱会计，你帮陆大嫂和林姝同志化化妆。”


    林姝不太想化妆，主要是这时候的化妆品质量差不说，效果也一般，关键是他们拍的黑白照片，化妆有什么意义？


    姚乃文却坚持，“那还是不一样的，你看电视电影里的演员，那也是化妆过的。”


    朱明静示意姚乃文去一边说悄悄话。


    姚乃文避开她的手，拉拉扯扯干啥？影响不好。


    朱明静和姚乃文走到广播室外面，小声道：“乃文同志，你和小杨是一个系统的同志，她年轻漂亮，你干啥不让她拍画报，非要找俩乡下人呀？”


    姚乃文皱眉，推了推眼镜，严肃道：“小杨同志会开拖拉机吗？会修拖拉机吗？”


    朱明静不服气：“那……”她意识到杨桂英会，就挑剔林姝，“那妖妖娆娆的小媳妇儿怎么回事？她会开吗？”


    姚乃文有一种下意识的骄傲，干脆道：“当然，她开得相当好！”


    朱明静撇嘴，也只得听姚乃文的。


    她没好气地给


    陆大嫂化妆。


    林姝看得辣眼，


    陆大嫂脸黑，


    真的别擦粉，另外陆大嫂眉毛很英气，也不需要画，嘴巴就更算了。


    这里也没正儿八经的口红，而是在嘴上抹点香脂，然后涂上胭脂，这样就跟古代的口脂差不多。


    正儿八经的大红色，通红，血红！


    陆大嫂本身嘴巴就大，这么一涂那真真的血盆大口。


    林姝指了指：“姚同志，我们是劳动人民，是不是不需要擦那么白，也不需要涂抹那么红？”


    姚乃文也觉得辣眼，就说算了。


    陆大嫂照照镜子却觉得挺好看，不舍的擦，还得回去给男人看看呢。


    她催朱明静给林姝化妆。


    林姝怕了朱明静，表示自己来就行。


    原主这张脸和她七八分相似，大眼睛自带眼线，睫毛又长又密又翘，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倒是省了化妆。


    她用眉笔把眼尾稍微往下画画，原本眼尾略上挑，看起来有点过于妩媚，再把下卧蚕画突出点。


    她自带卧蚕，但是拍照可能没那么明显，画清楚点拍出来更有亲和力。


    嘴唇也薄薄凃一点就行，原本她嘴唇就血色饱满，嫣红柔润。


    现在抹上一点胭脂，那层薄薄的红就越发诱人。


    她感觉自己脸颊太白，不像劳动人民，就用胭脂混一点眉笔色在掌心调开然后往脸颊涂涂。


    姚乃文情不自禁呀了一声，怎么还有人扮丑呢？


    林姝露出一个劳动人民的爽朗笑声，“好啦。”


    朱明静翻了个白眼，真是个傻子！


    姚乃文就提着相机，又让朱明静再帮忙准备两套工作服过来，他要给陆大嫂和林姝拍厂内宣传照。


    现在陆大嫂和林姝穿得都是家常衣服，陆大嫂特意换了过年的褂子裤子，不带补丁，林姝也换了用赵美凤的布新做的衬衣和裤子。


    朱明静老大不乐意，也只得配合。


    因为厂长说了他们要争取把自己的拖拉机卖遍全省，成为本省最有影响力的拖拉机厂，这样他们就能申请更多的生产线，生产更多的拖拉机，招更多的工人，成为本省第一大拖拉机厂！


    虽然现在生产的拖拉机也不够卖的，但是他们的知名度还不够，地位不够，生产线不够，所以产能上不去！


    如果在省领导那里提高了知名度，那他们就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增加一条生产线。


    总之这个宣传画报很重要，必须拍好。


    姚乃文从车间调来两辆不同型号的拖拉机，一大一小，让陆大嫂和林姝轮流开进开出，或者两人同开一辆。


    期间她们还得配合说宣传语：XX拖拉机，就是好！XX拖拉机，我们农民的好帮手！


    这是画报，又不是宣传电影。


    她说了也录不下来啊，不还得印上字吗？


    可姚乃文出于摄影师的需要，还是让她们说。


    厂里不那么忙的职工都跑


    出来偷看，


    等中午下班的时候平时抢饭跟老鹰见了兔子似的职工这会儿都跑过来看林姝和陆大嫂拍画报。


    “那个穆桂英看见了吧？修拖拉机可带劲儿了！”


    “你是不是被她修理过？”


    “她要不是乡下户口，


    我真想让她给我当媳妇儿呢。”


    “你们看那个女的，她好漂亮啊，比咱们厂花漂亮多了！


    “真像电影明星啊！”


    “要是她演漂亮的女间谍，那同志被策反才说得过去呢。”


    人多嘴杂，陆大嫂和林姝不那么自然了。


    姚乃文只得中断拍摄，下午继续。


    他对两人道：“走吧，去招待所给你们开间房。”


    陆大嫂：“姚同志，咱一口气拍完得了，俺们过晌儿回家。”


    姚乃文却是个精益求精的，“大嫂，咱们既然拍了就得尽善尽美，晚上住一宿，明天吉普车送你们回去，不会耽误秋收的。”


    反正秋收也没那么急嘛。


    陆大嫂就答应了。


    去招待所开了房间，姚乃文又请他们去旁边国营饭店吃饭。


    路上碰到卖冰棍儿的，姚乃文还给她们买冰棍儿吃。


    林姝不吃，陆大嫂就嘎嘣嘎嘣吃了两根儿。


    这边饭店比市医院旁边那个可小多了，两间店面，只有七八张掉漆的折叠木桌。


    因为可以报销餐费，姚乃文请她们吃得很丰盛，一小盆酱骨头，一大盘排骨炖豆角，一盘韭菜炒鸡蛋。


    “两位同志放开吃，不要客气。”


    林姝最近在家里又是炖鱼又是咸肉的，已经没那么馋肉，就正常吃饭，并没有因为有肉菜就格外能吃。


    陆大嫂是本身就能吃，哪怕没肉只有窝头和盐水煮菜也能吃一盆。


    吃到一半，陆大嫂去上厕所。


    她虽然健康但是夏天没吃惯冰的东西吃了就容易起反应。


    等陆大嫂的时候姚乃文就和林姝随便聊聊，他发现林姝见解不俗，一点都不像他见过的农村妇女。


    就算乡下那些读过几年书的妇女主任、公社女干部，她们聊天的时候也没她这么，怎么说呢，不是卖弄有文化，但是让你觉得她有文化，几乎你说什么她都能知道，从来不会露出傻憨憨不懂的眼神，更不会不懂装懂惹人嘲笑，也不会跟有些人似的只会死板地喊口号，至于口号什么意思都不懂。


    越跟她接触他就越好奇，越想了解更多。


    “林姝同志，你平时看书吗？”


    林姝：“看呀，我丈夫是解放军，有文化，我公爹是赤脚大夫也有文化，我当然也不能落伍。”


    姚乃文就问她看什么书。


    林姝随便说几样，有常见的报纸，也有魏玲借给她的书，其中有一本姚雪垠的李自成第一卷。


    姚乃文目光越来越惊异，一个没读过两年书的乡下妇女，能看懂那些书？


    不是瞎吹吧？


    他忍不住


    问道：“你看了李自成？李自成是什么朝代的？皇帝是谁？叫什么？你知道吗？”


    林姝：“……”


    男人想考女人，


    这是通病吗？


    她却没流露出不耐烦的意思，


    毕竟姚乃文也没做过分的事儿，人家就是好奇嘛，作为能帮她们带来十几块收入的人，考考怎么啦？


    他哪怕现在出张卷子，她也立刻给他写答案。


    见林姝都答对了，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姚乃文更加惊异。


    “林姝同志，你真的很了不起。”


    林姝笑道：“那不能跟姚同志比，您是知识分子，我是乡下村妇，还得向您学习。”


    正说着外面一个女人匆匆进来，一屁股在陆大嫂刚才的位置上坐下，低头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


    林姝下意识让了让。


    姚乃文惊讶道：“小杨，你这是咋了？”


    小杨走得脸颊通红，气喘吁吁，额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她微微低头，含糊道：“家里有点事儿，一直没吃饭呢，乃文你多担待。”


    她瞥了林姝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林姝却下意识觉得这人眼神怎么……好锋利啊。


    她的直觉又在给她预警。


    这小杨不会暗恋姚乃文，生气姚乃文找自己和大嫂没找她拍画报吧？


    之前朱明静挑事儿，林姝就觉得不对劲呢，现在看到神色不大对的小杨，林姝就警惕了。


    此时饭店窗外不远处，陆绍棠和陈燕明正在监视。


    他们没想到这个小杨如此警觉狡猾，她一直和无辜人士呆在一起，增加自己的安全系数。


    她可能觉察到不对劲，所以刚才没有独自往厂内走，而是快速进了饭店。


    陆绍棠视力极好，瞬间就看到了……自己的媳妇儿。


    陆绍棠：“……”


    她不是回家了么？什么时候又来了？


    还……跟一个男人一起吃饭。


    陈燕明也看到了。


    妈呀！这次老陆媳妇儿应该不是相亲吧？


    虽然从外面不能把饭店内看得非常清楚，但是开着窗户呢，而且他们视力好，扫一眼基本就能注意到里面的情形。


    两人躲在拐角处，里面人看不见他们，他们能监视里面。


    陈燕明小声道：“老陆，弟……媳妇儿？”


    陆绍棠大手放在腰间，衡量用飞刀还是枪更快更安全。


    陈燕明拿出一面小镜子放在合适的位置，照饭店内的景象。


    陆绍棠一眼就能看到。


    那女人就坐在他媳妇儿旁边，正抬手朝他媳妇儿的后背揽过去！


    陆绍棠向来稳定的心跳瞬间加速，浓眉紧蹙，捏紧了武器。


    下一刻让他意外的事儿发生了。


    只见他媳妇儿跟只滑溜的小鱼一样躲开女人的胳膊，哧溜退后站起来。


    林姝躲开小杨探过来的胳膊，站起来后


    退两步，笑道：“姚同志，你和杨同志先聊会儿，我去看看我嫂子。”


    这边可能没公共厕所，大嫂回招待所上厕所去了。


    林姝不想让女同志误会自己想抢她意中人什么的，除了陆绍棠，其他男人爱谁抢谁抢，她才不在乎呢。


    反正姚乃文请客，她走得毫无负担。


    小杨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林姝反应那么快。


    她本身是想揽着林姝，一直拿林姝当盾牌的，谁知道对方竟然溜得那么快。


    她微微蹙眉，直觉不安全。


    就在此时，她隐约看到窗外有影子晃动，立刻伸手探向姚乃文，瞬间锁喉，刀片抵在他动脉上。


    姚乃文吓得啊一声，“小杨，你、干嘛？”


    走到门口的林姝也吓一跳，立刻逃到门口劝道：“小杨同志，你冷静，我和姚乃文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来拍画报的，我有丈夫，我丈夫他很英俊，我不会喜欢别个男人的，你放心，我真的不会和你抢姚同志的！”


    小杨一愣，都是什么跟什么？


    就在这时候后厨突然探进一只大手，只见大手一甩，一道寒光就闪电般朝着小杨后背扎去。


    “咄”的一声，飞刀扎在小杨的后肩上。


    小杨瞬间失去反抗的力道，想摁下刀片却也无能为力，只划破姚乃文脖子上的皮肤就胳膊耷拉下去。


    尽管如此，姚乃文的脖子也有鲜血流下，看着有些吓人。


    姚乃文吓得大叫。


    林姝也被吓得转身就跑，正好碰到回来的陆大嫂。


    她拉着大嫂就跑，“杀、杀人了，姚乃文被小杨杀了！”


    陆大嫂：“！！！？？？”


    这些城里人这么凶残？


    她反手拉着林姝跑得更快。


    陈燕明看见林姝和陆大嫂逃命一样跑掉，都来不及反应，因为他要第一时间进去控制阶级敌人。


    他们迅速将小杨控制起来带走，都懒得跟姚乃文解释。


    他们只负责抓人，从来不负责解释，后续自然有相关人来过来善后。


    姚乃文吓得瘫软在地，“我死了，叫救护车，叫……”


    服务员和厨师看了他，“姚同志，你没事的，只是破了一层皮。”


    厨师立刻拿了止血油给他抹上，很快血止住了。


    姚乃文长舒一口气，活着真他娘的好。


    这小杨难不成是个敌特？


    他娘的，谁招她来的？等着被抓吧！


    很快就有俩穿军装的人出现，让姚乃文和厨师、服务员保持沉默，不要跟人乱说，后续可能还有人会找他们问话调查。


    几人满口答应。


    姚乃文则去招待所跟林姝和陆大嫂说一声，免得吓着她们。


    看到姚乃文没事，两人也松口气。


    林姝安慰他：“姚同志，你立大功了，要不是你，公安同志估计都没那么轻松抓到坏分子呢。”


    姚乃文原本觉得很倒霉，现在神奇地被林姝安慰到了。


    他总归受伤了，不能立刻工作，还得休息一下，打算请两人明天再拍，下午回去也一样。


    林姝和陆大嫂原本想立刻回家，现在看没危险就想继续赚钱。


    人家姚同志都这么可怜了，她们多待一天也没啥。


    姚乃文先回去休息，让陆大嫂和林姝也好好休息，有事儿可以去招待所前台打电话给他。


    姚乃文离开，林姝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


    陆大嫂不好意思道：“我去洗个澡。”


    她还得去厕所，啊啊啊，再也不贪嘴吃俩冰棍儿了。


    陆大嫂去洗澡，林姝自己在房间里冷静一会儿，刚才真的吓到她了。


    太刺激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咚咚咚。”


    林姝一个激灵，“谁？”


    门外传来一道非常磁性好听的声音，“我，陆绍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