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

作品:《便宜夫君带我衣锦还乡

    胖乎乎的礼部尚书如遭雷劈,讷讷道:“老臣没听错罢?柳夫人要开启先定国公的墓室?这简直是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御史们亦是交头接耳,颇为震撼:“柳夫人应当是先国公的亲生女儿吧?”

    “这是大不孝!倘若柳夫人是男儿身,此举一行,终生不得入仕做官。”

    “先国公对唯一的爱女十分疼惜,却不料女儿扰他泉下安宁,竟然要挖开坟墓……”

    长公主很不理解:“柳夫人怎么会提出如此诡异的要求呢?”

    觉清脸色苍白,一手捂住汩汩冒血的伤口,努力挺直脊梁:“据民妇所查,先父的离世是因为一味毒。”她瞟了眼荣王:“荣王殿下想必清楚。”

    这话明晃晃、敞亮亮,荣王白毛汗骤生:“柳夫人休要信口胡沁!本王对先国公甚是敬佩,在北疆之时,我二人时常邀着吃酒,本王岂会害他?”

    “是吗?”觉清笑了笑:“荣王殿下只知道‘浸骨寒’杀人于无形,医术再如何精湛的大夫也查不出真正死因;但您不晓得,因此毒丧命的尸骨别有特征,一眼便能分辨。”

    荣王冷嗤:“柳夫人为了诋毁本王,倒是不惜一切代价了!女子犯不孝罪,重则入教司坊,轻则笞一百;当然,往后的日子更加难熬——所有的知情人都会对你退避三舍,你不再有手帕交、不再允许签下房契地契、甚至连你的子女,也要受你牵连,前途堪忧!”

    人群复嘈杂起来,皆是指责叱骂声。

    觉清低着头,不去看旁人的神情,“民妇恳求长公主殿下允诺!”

    “按理说柳夫人被亲娘教养到懂事儿的年纪,该明事理了,而今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有妇人嫌弃道:“看来芯子里就是坏的,烂泥扶不上墙。”

    “白眼狼一只呗!”另一人附和她:“好意思说出口呢,挖自个亲爹的坟。”

    皇帝背着手走来,睨着觉清:“柳夫人能在百人见证下,说出这番言论,想必是掌握了相关证据。皇姐,您怎么看?”

    长公主很是头痛:“先给柳夫人治伤罢!一面流血一面跪着,瞧着就吓人。”

    觉清以头抢地:“殿下,求您!若您不同意,民妇今日便死在这儿!”

    这就是她想要的么?迫使自己做出头鸟,吸引荣王的怒火。而她,只是被人挟恩图报,不得不参与进来。

    “哎唷,柳夫人!”长公主无可奈何:“本宫允了还不成?”

    “长公主!”荣王骇然道:“这样蛮横无理的事儿,你怎么能做主?”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长公主摇摇头,主动上前搀起觉清:“你脸色这样难看,疼坏了吧?”

    荣王喝住欲要离去的一行人:“依照大盛律,柳夫人犯下了不孝之罪,必须受刑!”

    “皇叔,柳夫人为救本宫,负了箭伤,你居然还要罚她?”

    荣王一派的官员纷纷跳出来帮他说话,扯上一堆恩义礼法,好似觉清非死不足以谢罪。

    长公主的手悄悄捏了捏觉清。

    觉清会意,深吸一口气:“受便受罢,民妇问心无愧,自然不怕。”

    长公主嗔怪:“你怎就如此倔强。”

    回到营帐后,觉清两腿一软,全靠两位宫婢半扶半抱,将她挪到床榻上。

    幸亏伤势不算重,没有伤及骨头,然而拔箭时的剧痛,让觉清叫都叫不出来,冷汗渗进眼睛,颤抖不止。

    长公主的衣裳不慎沾染了血迹,她立即换掉了骑装,套上华贵的宫装,踱步来看望觉清:“委屈柳夫人了。”

    觉清惨淡一笑:“同长公主合作,还真是不容易。”

    “你眼下越惨,荣王以后就会付出更重的代价。”她贴心地给觉清掖被角:“柳夫人,咱们要耐心。”

    “殿下分明知道,民妇没有多少时间,”觉清虚弱道:“开棺一事,事不宜迟。不妨就定在三日后罢?”

    “本宫都想不到,柳夫人这般豁得出去。”

    “夫君对我,很重要。”觉清答。

    长公主明显失望:“要是柳夫人能把男人放在第二位,你的成就远不止于此。”她兴致缺缺地起身,走出了觉清的营帐。

    京城,长公主府。

    郑驸马抱着画卷,往中庭花园去。

    长公主离府狩猎,守卫公主府的黑甲兵少了大半。

    郑驸马径直进入临水的小榭,选出一只墨色的画轴,拿起摩挲一番,轻按某个凸起,赫然抽出一把细长的匕首。

    他以刀刃做簪,优雅地挽起散落的长发,而后袖着手,环顾四周,寻找暗门的机关。

    郑驸马像极了训练有素的暗卫,不消半盏茶时间,他停在窗边的棋桌前。

    这是一面残局。郑驸马眯眼思索半晌,回忆着长公主的习惯,执白子,盘活一条棋路。

    屏风后传来机械齿轮的滚动声响,郑驸马勾起嘴角,踱步过去,与冲出暗道的黑甲兵面面相觑。

    “驸马爷?”他们困惑。

    郑驸马无辜地眨眼:“这是怎么一回事?”

    黑甲兵还在绞尽脑汁找借口呢,但见郑驸马身轻如燕,步快似影,拔下匕首,一息之间取了两人性命。

    他惋惜道:“谁叫今个轮到你们俩看守私牢呢?”

    郑驸马甩甩血液,继续往暗道里走。

    精准利落的刀法与他苍白瘦弱的外表极其不符。

    放倒了十几人,郑驸马清雅的青色道袍已染满了血迹。他抬头,看向最里面被挂在木杆上、不成人形的男子。

    “谢襄……”他轻笑:“命真大。”

    郑驸马斩断锁链,将谢襄抗上肩,大步离开私牢。

    等他回到水榭中时,棋桌前已候着一个人。

    “五弟,你慢了。”郑驸马将人放在长榻上,大气不喘道。

    郑五公子摆摆手:“我呢,不像大哥这般,悠闲地当个‘思妇’,她给我派了多少活,你又不是不知道。能赶来接应你就不错了。”

    “马车安排好了?”

    “在南角门藏着呢。你想好怎么脱身了吗?”

    郑驸马掂了掂手里的匕首:“看着点刺。”

    郑五公子嬉笑着上前,“放心罢,大哥。”

    他“咻咻”在郑驸马身上留下了三个血洞,满意道:“瞧上去有模有样的。”

    郑驸马滑倒在地,吐出血沫:“若有命逃出这公主府,我再收拾你。”

    郑五公子背上谢襄,头也不回:“你孬了这么多年,捱到了最后一击,必须给我完好无损地回郑府,别让我看不起你。”

    此时,长公主正坐在香车宝马内,假寐休憩。

    官嬷嬷喜滋滋地:“一切都按照殿下的谋算进行,殿下真是高瞻远瞩!老奴觑着荣王那副自视甚高的模样就反胃,他以为自己多了不得?都是殿下您的算计罢了!”

    事宜进展顺利,长公主心下惬意,难免自傲:“他不过就是仗着自己辈分高、有那么点兵力罢了。本宫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不是么,您乃先帝亲封的摄政长公主!细数历史,哪有如您这般名正言顺的摄政公主?”

    “本宫年少多智,若非女儿身,做个皇帝也要得。父皇了解本宫,所以特地叫本宫辅佐皇弟。”

    官嬷嬷笑道:“老奴看呀,先帝对您的关怀,远胜于陛下呢!临终前,将您唤进天乾宫,为您选定了驸马和府卫,连陛下都没有这等待遇。”

    “本宫的母妃是苗族公主,出身就是皇弟比不得的。”长公主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可惜这世道,不给女子活路。”

    “只消殿下的‘巾帼报’发扬壮大,您便是称帝,又有何不可?”

    “嬷嬷,猖狂。”长公主伸出食指,虚点官嬷嬷。

    主仆二人笑起来。

    接近公主府,黑甲兵统领慌张地前来禀报:“殿下,大事不妙!有歹徒潜伏入府,袭击了驸马爷,还将关着的那位救走了!”

    长公主猛然掀开车帘:“传了太医不曾?”

    统领擦汗:“太医令已为驸马诊治。利刃捅了三个口子,失血过多,但性命无忧。”

    长公主怒道:“给本宫仔细查!就算是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姓谢的和歹人!”

    她跳下马车,不顾威仪,一心只管奔向正房。

    怀璧身子本就不硬朗,遭此劫难,万一……

    长公主目带血丝,她定要将伤他的贼人千刀万剐!

    郑驸马萎靡地躺在床上,如将崩之玉山,脆弱而出尘。

    长公主脸色铁青,询问收拾腕枕的太医:“驸马具体情况如何?何时才能苏醒?”

    太医道:“幸亏这些年殿下将驸马照顾得妥帖,他身子骨强健许多,撑过这一关不难。驸马爷的伤处看着虽吓人,但没有伤及要害,过一夜便可以恢复神智了。”

    “太好了,三处伤都避开了要紧的脏器,真是天神庇佑!”官嬷嬷拍着胸口,庆幸道。

    “全部……避开要害……”长公主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忽然眉目一凛:“本宫记得,府内死亡的黑甲兵皆是一刀毙命,对吧?”

    郑驸马与她成婚八年,是她最为亲密的枕边人,她不愿意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他。

    “官嬷嬷,”长公主捏紧了拳:“驸马有恙,不宜随意走动,损害躯体。为保驸马安危,传我命令,派四列黑甲兵来此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