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带还未完全拆开，血气便散了出来。


    那道伤口极深，斜斜一道刻在锁骨下方，衬着玉白肌骨，尤为刺眼。


    白玦看着直皱眉。


    走出幻境有许多种办法，刺伤自己无疑是最愚蠢，却也最迅速、快捷的法子。


    是因为魔族血统的缘故么，还是她本身的性子使然？


    迟清礼靠在桶边，白狐便盘在边缘，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撩起一串水珠。


    小肉垫踩着肩膀，感觉软乎乎的。


    迟清礼其实很想捏一下，但总觉得是对白狐大人不敬，便只能看着眼馋。


    不过爪子不敢碰，头和身子还是给摸的。


    于是迟清礼翻过身来，趴在木桶边缘，摸了摸白狐的头。


    水珠浸着毛皮，更显得柔白似云。


    白狐抖了抖耳朵，抖落星星点点的水屑，小爪子避开受伤的位置，轻压着肩膀。


    迟清礼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疤痕的位置，在白狐的注视下，又慢慢放了下来。


    “很难看。”她低声道。


    不止是这一道，还有许多、许多其他的，散布在身体各处，难寻一块完好的肌肤。


    白狐以鼻尖碰了碰边缘，软红小舌探出，轻轻舐过伤口的位置。


    晃动的热水打向肩膀，迟清礼垂着头，被白狐舔过的那一小块地方，麻麻的，痒痒的。


    白雾蒸着面侧，她忽地有些脸红。


    白狐大人这是在关心自己么？关心她疼不疼，难不难过，关心她什么时候能好。


    “一点小伤而已，”迟清礼小声道，“很快就能好了，您不要担心。”


    白狐仰着头，一双澄金的眼珠子瞅着她，舌尖触过面侧，咬在微红的耳垂上。


    “欸！”迟清礼被咬得有一点疼。


    她缩了缩肩膀，再去找罪魁祸首时，那只狐狸已然跳下木桶，顺着窗沿溜走了。


    书灵不知道白玦在用傀儡干坏事，半途才飘过去看女主一眼。


    谁料刚过去，就看到狐狸在扒拉人家伤口，当场气得冒烟，气势汹汹冲回去：“你干什么！”


    白玦掂着细毫毛笔，懒洋洋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加深她的伤口么？”


    “我可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地撕开了她的伤口，甚至还残忍地咬了一口。”


    白玦淡然道：“这还不算完成任务？”


    书灵：“…………”


    完成什么啊！你把爪子轻压，舌尖舐舐，叫做“狠狠撕开”，“咬一口”？？？


    还有没有天理了！救救书灵！救救整天被调戏撩拨的女主吧！


    当然是没有人来救的。


    白玦悠然地沾了些墨，正准备继续写信，门却被人慌慌张张地敲响了。


    平时习惯了小冰块衣冠齐整，淡漠疏离的模样，白玦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狼狈。


    衣领歪着，长发散着，面颊还覆着些未擦净的水珠，眼底湿漉漉一片。


    “师、师尊！”她微喘着气，“白狐大人忽然跑不见了，我找了一圈，我——”


    白玦：“……”


    白玦抬笔一斜，白狐正窝在桌沿，尾巴绕着身子，掀起眼皮瞅她一眼。


    迟清礼这才松了口气。


    她如释重负，又开始解释：“白狐大人忽地离开，我担心她出事，急匆匆找了一圈，但哪都没有……”


    狐狸，狐狸，还是狐狸。


    白玦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药浴泡完了？灵力运转可还流畅？”


    迟清礼一愣，觉着自己有些失礼，声音都小了几分：“多谢师尊的药方。”


    白玦搁下笔，道：“站这么远作甚？过来。”


    声音似缠成一道细细的线，牵着、拽着迟清礼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桌旁。


    “怎么，见了狐狸便爱不释手，”白玦挑眉道，“见了我就这又惧又慌，生怕我一口咬过来似的？”


    迟清礼低头道：“弟子知错。”


    “我瞧你啊，是完全不晓得自己错在哪，也不知道有没有错，反正就是先认错。”


    白玦无奈地摇摇头，道：“在我面前，你可以更随意些。”


    话是放出去了，小冰块却依旧垂着头：“是。”


    像一只褪去颜色的笔托，亦或者被鞭打习惯之后，无比乖顺的家宠。


    白玦有些苦恼，只能道：“帮我磨墨罢。”


    据她上一次寄出信件，已过了些许时日，期间遇到的泉眼与镜妖两件事，都或多或少与魔族有关。


    白玦详尽地写了一页纸有余，而公事写完，便剩下私事了。


    迟清礼原先在身侧磨墨，磨便乖乖站墙角去了，绝不敢多看一眼。


    白玦又好气又无奈，笔尖划过信纸，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近些时日，心血来潮收了个小徒弟。你之前也瞧见了，性子温吞乖巧，就是不知怎得有些怕我。】


    【吾一切安好，勿忧心。】


    她签上一个“玦”字，将信纸吹作小青鸟，又把小冰块给喊了过来。


    “这是我与青眠的传信青鸟，识得了不？”


    白玦敲了敲桌沿，道：“我这几天要出门一趟，若是青鸟传回信件，你便展开来看。”


    “若是有什么大事，便带着信件去寻你们掌门，”她继续道，“若是没事，放桌上便好。”


    迟清礼犹豫片刻，道：“是。”


    “真乖，”白玦摸摸她的头，揉乱细软的长发，“这可是我私人信件，只许你看。”


    她身上总带着香气，像是花香，像是果香，触碰自己时，便会似水滴般润开。


    迟清礼莫名有些紧张。


    声音在喉咙中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变成了古板的一句：“弟子谨遵吩咐。”


    。


    白玦是确实有事，她难得没有睡懒觉，一大早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书灵吐了个泡泡，道：“你要去哪呀？”


    “我原本以为，那只镜妖是因为沾染魔气，才失去神智，以吞噬她人灵气续命。”


    白玦轻巧落地，敛了一身夺目红纱，换成低调的布衣，顺带用帷帽遮住面孔。


    “但若是清礼所说那般，镜妖不是沾染魔气，而是被一道魔魂所宿身——那事情便严重了。”


    白玦踏进熙熙攘攘的镇中，书灵定眼一瞧，便立刻看出来了：“富商所在的镇子？”


    “是，”白玦道，“我打算先打听些消息，然后再去问问富商，她从哪得来的镜子。”


    她来得太早了，天才蒙蒙亮，大多商铺都还关着门，餐楼里也没多少食客。


    得等晚些时候人多了，才容易打听消息。


    白玦便寻了个位子坐下，一边沏茶，一边瞥了眼傀儡那边的情况。


    没想到，迟清礼居然在她房间里。


    天知道小冰块几点起的，估计是扒着门缝看自己一走，便偷偷溜来了白玦房里。


    她带来了白狐大人、木桶、扫帚、软布等等，然后开始——勤勤恳恳地打扫房间。


    白玦有些哭笑不得。


    她就离开一小会，怎么就有只小田螺姑娘，跑屋里头了呢？


    书灵愤愤道：“让女主给你打扫屋子，不要脸！”


    白玦耸耸肩：“这是她自愿的，不关我事。”


    屋子里稍有一点乱，桌面摆着许多东西，红纱也随意地挂在床沿，金链迤逦曳地，簌簌作响。


    迟清礼正擦着地，窗外忽地传来一声清悦鸟鸣，她仰起头 ，见青色小鸟停在窗沿。


    “师尊的信件！”


    迟清礼讶异道：“这么快就来了。”


    她放下手中东西，甚至还洗了洗手，擦干净之后，这才轻轻去接小鸟。


    青鸟“啁啁”叫了一声，而后在她掌中化为了两封略有不同的信件。


    迟清礼谨记师尊叮嘱，将信件拆开来看。


    一封的字迹恣意张扬，写着【又是同时来了两封，魔族伪造那封给你寄过去了。】


    【另：速速生米煮成熟饭，把人拐回青眠山来暖床】


    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妲”字。


    迟清礼若有所思：“这位就是师尊的道侣？”


    白玦在一旁听着，差点把茶水都给咳出来：这是什么时候产生的误会……


    迟清礼又拆开另外一封，比起之前，这封信纸似乎要粗糙很多。


    写信之人心不在焉，笔墨潦草，不过瞧着，字迹似乎有一些熟悉：


    【近些时日，头疼病似乎又犯了。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觉，望着窗外海棠零落，忽地有些想喝酒。】


    【……我不该摔碎那壶桃花酿的，怎么就不先尝一口呢。】


    然后是大片大片的空白，直到信件末尾，才有一个潦草的“玦”字。


    迟清礼摩挲着信纸，微有些愣神：原来师尊近几日，都不太舒服么？


    她身为徒弟，竟然毫不知情。


    ‘玄苍规矩甚多，挺难找到酒的，’迟清礼思忖着，‘我要是能寻一壶桃花酿回来，师尊会开心么？’


    之前镜妖时的那位富商，说不定有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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