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砸落在地，似乎还在犹自颤着，叮哐、叮哐，震了许久才止歇。


    白玦只是微偏过头，便能望见她低垂的睫，紧绷的眉，咬至泛红的唇。


    呼吸微微乱着，碎雪般落在她面侧，心跳响在近在咫尺之处。


    伸手便能触摸，便能拢入掌心。


    时间好似停滞一般，似乎过去许久，也兴许只有一片叶飘至地面的间隙。


    迟清礼蓦然反应过来，急忙后退。


    她退得太急，靴后跟还被地上的剑绊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弟子逾距，还请师尊责罚。”


    迟清礼低声道。


    “无碍无碍，”白玦大度地摇摇折扇，心情莫名很好，“我瞧你今日也累了，便到此为止。”


    迟清礼小声应了声“是”，不过没多久，又赶快补充了句：“多谢师尊教诲。”


    “我定会勤加练习。”


    她握紧自己手腕，绷带都揉皱了：“不会再…辜负您的期望。”


    迟清礼一脸自责，白玦这才想起，这家伙之所以脱力，似乎是因为旧伤的缘故。


    受伤了还坚持和我打，全程死忍一声不吭，她看别叫小冰块，叫小石头算了。


    还是最冷、最倔那种顽石。


    “养伤要紧，不急……”


    白玦刚说半截，就想起迫在眉睫的剧情节点，连忙改口：“剑还是要练的。”


    “不过还是尽力而为，若疼得厉害，去问你师姐要些草药来敷。”


    迟清礼搂着长剑，目光坚定：“不疼，多谢师尊的剑，我定会好好珍惜的。”


    真是的，什么破铜烂铁都当宝贝。


    “你暂且用着，之后带你去寻更好的，”白玦挥挥扇，“去歇息吧。”


    小冰块一连鞠了好几躬，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


    白玦原以为她不多时便会睡下，结果切回白狐视角一看——


    这都快寅时了，小冰块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跑去打了一桶井水回来。


    她从柜里翻出软布，把那杆破剑给里里外外擦了起码三遍，剑面亮得反光。


    白狐都无语了，咬她衣襟想拽迟清礼去睡觉，奈何对方油盐不进。


    甚至还一脸严肃道：“白狐大人，您先睡吧，我还得多练习一会。”


    白玦：“…………”


    白玦实在拗不过她，便随她去了。而事实证明，小冰块狠起来是真狠。


    不过两日集训，她便已将招式练得纯熟，甚至连控剑的力道都有的放矢。


    努力又聪慧，就是倒霉了点。


    不过自上次之后，迟清礼对白玦又疏远了几分，总是隔得远远便停下剑，过招时也不敢靠得太近。


    只是，那拘谨又乖巧的一声“师尊”，倒是次次都能喊在她心坎上。


    。


    两日转瞬即逝。


    一眨眼，便是秘境开启的日子。


    只见灵石境门口，乌泱泱地集齐了一大帮弟子，十个峰都有派人过来。


    一道光幕自天际落下，上面赫然写着每座峰的名字，以及其对应的分数。


    没错，这次秘境试炼，居然还是一场要排名的比赛！


    师尊们要给弟子们的表现合理打分，而最后分数最高的前三峰，将会为弟子争取到进藏宝阁的机会。


    白玦虽说是懒在裁判席上，目光却一直往弟子那边飘，连葡萄都顾不得吃了。


    随着各个峰主依次宣布弟子名单，白玦的心跟着沉到了谷底。


    各个峰派来的全是内门弟子，炼气二阶，筑基三阶，甚至还有个马上要到金丹的。


    很快便轮到了瑶阙峰。


    首位弟子，自然非大师姐柳知秋莫属，她脊背笔挺，严肃道：“定不负尊上期许。”


    另外三位师妹都在恭喜，迟清礼也在旁边，由衷地为她鼓掌。


    而另一位弟子……


    千年狐狸叠着腿，赤金细链自肩侧垂落，似风铃般叮铃轻响。


    她抵着额心，将卷轴随手一扔，半眯着琥珀色的眼，漠然道：


    “第二位，迟清礼。”


    “跟着你师姐一同入秘境，”白玦懒声道，“若是没夺得第一，便不用回来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迟清礼本人是最错愕的，一脸冷冷淡淡的冰块脸，都破天荒地显露出不解来。


    她怔神道：“师尊？”


    众人惊讶的原因无他，因为迟清礼这人，在整个玄苍门派都挺有名的。


    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当年入门测灵根时，一连几百名弟子都平平无奇，直到迟清礼的出现。


    只见测灵石光芒大盛，显示她竟是极为纯粹的木灵根，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可师尊们还没兴奋多久，完整的结果给了她们当头一棒：


    灵根从里到外布满裂口，先天枯竭，别说修炼了，连聚集灵气都做不到。


    大喜顷刻转为大悲，自天之骄子跌落谷底，也不过短短一瞬间。


    迟清礼倒是平静漠然，得知结果也只是淡淡应一声，转身便去领外门粗衣了。


    默默无闻好几年，再见到之时，居然就成了钦定的秘境历练弟子。


    玄苍峰主也有些讶异，转头问道：“白玦，秘境凶险，她身上却探不到灵气。”


    白玦当然对此一清二楚。


    “无需再劝，我意已决。”


    她拨弄着指节金链，漫不经心道：“迟清礼，还不快出列？”


    一时间，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迟清礼，她停顿片刻后，果断地站了出来。


    迟清礼一身清凌白衣，乌发高束，不卑不亢地立于人群之中。


    她声音清亮，郑重其事道：“弟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师尊厚望。”


    白玦心想，厚望倒没有。


    只希望你安安稳稳地回来，千万给我撑住了，别被凶兽一口咬掉头。


    确定人选之后，秘境也正式开启，大家鱼贯而入。


    没有弟子注意到，有一只小小的白狐跟随着人群，也溜了进去。


    。


    秘境是一片幽暗的深林，树冠高耸入云，遮天蔽日，让人陡生一股不详之感。


    柳知秋与迟清礼一并走着，抬剑斩落一片灌木，关切道：“你还好吧？”


    迟清礼点点头：“嗯。”


    两人一路走来，已经遭遇了不少凶兽，柳知秋倒是能应对自如，迟清礼便有些吃力了。


    哪怕将剑法练得再熟，面对凶兽终究还是弱势方——连对方的护体都破不掉，又何尝击杀呢？


    原本齐整的白衣，已然裂开了好几道口子，束起的黑发也散了，披落在肩头。


    “这次秘境等级较高，”柳知秋皱眉道，“尊上也真是的，怎么就……”派你进来送死。


    “不。”


    迟清礼坚定道：“尊上既然选择了我，就必定有她的用意。”


    “她前几日特地送了我剑，又手把手地教我起势与剑法，已经是呕心沥血，竭尽心力。”


    说着，小冰块忽地忧郁起来。


    她垂下头，碎碎念道：“是我太不中用了，辜负了尊上的一番心血栽培。”


    白玦在外头，用灵石看着两人的情况，莫名其妙生出一股愧疚感来。


    其实她真没花费太多精力，大部分时间都还是用在了吃吃喝喝和偷懒上面。


    小冰块这孩子，还挺会自我洗脑的……


    因为带着个拖油瓶，瑶阙峰的进度明显比其他都要慢上一节。


    其他峰弟子都已经探入密林深处，她俩还在森林中间徘徊着。


    说来也巧，两人在收割灵株之时，居然发现了一个被层叠藤蔓挡住的洞窟。


    割开藤蔓后，里面幽暗、阴冷，深处黑黝黝的，一眼望不见底。


    “走，”柳知秋来了兴致，点起一张火符来，“我们进去看看。”


    迟清礼站在入口，观察着四周的藤蔓，有些迟疑：“师姐，要不算了吧。”


    “你看这些藤蔓，断口处漆黑一片，流出的汁液也带有腥臭。”


    她皱了皱眉：“恐怕，和洞窟里的‘东西’脱不开干系。”


    柳知秋经常进秘境，对此不以为意：“别怕，我会护着你的，我们慢慢走。”


    迟清礼踌躇片刻，还是跟上了对方。


    只见洞窟愈来愈深、愈来愈深，黑暗好似凝成了实体，缓慢地侵吞着两人。


    火符的光逐渐微弱，而不知从何时起，一阵茫茫大雾，逐渐涌了起来。


    迟清礼原本紧跟着柳知秋，可走着走着，火光逐渐熄灭，人影也看不到了。


    她连忙停下脚步。


    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大雾之中，四周混混沌沌，看不清方向。


    “……是迷阵。”


    迟清礼镇定无比，她迅速停下脚步，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在心中默念着数字。


    迷阵是用来守护秘宝的机关之一，而只要是“锁”，便必然有破解之法。


    秘境之外，峰主们看着迟清礼的表现，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不愧是尊上选的人！”


    有人钦佩道：“受困迷阵却冷静沉稳，有条不紊地寻找着出路，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众人纷纷附和，让白玦越发心虚，讪笑几声：“那是。”


    迟清礼默念着阵法的运转规律，很快便在杂乱无章的场景中找到了出路。


    白玦紧盯着她的动向。


    生怕有什么闪失。


    小冰块逐渐靠近出口，可没成想，就在最后一个关口，她却忽地停了下来。


    迟清礼微微偏着头，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声音都雀跃起来：“白狐大人！”


    “您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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