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很快出了院，第一件事，就是和鹿霜一起，去了一趟乌县殡仪馆。


    同行的还有叶步和叶婶。


    之前因为林场的残骸没有收拾完，赵焱和叶平安便被暂时地放在了殡仪馆。


    过去的那日，天空正好零星飘起了小雨，几人清一色的都穿了黑色，整整齐齐地一溜。


    鹿霜从工作人员的手里接过骨灰盒的时候，看到小照片上的人，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赵焱从小就长得高，这是鹿霜的印象，两人在一起，她每每都要抬起头望他。


    也正是他宽阔厚实的肩膀，在鹿霜无数次受伤跌倒的时候，给了她支撑和希望。


    但此刻，高大威猛的男人，化成小小的一寸照片，微笑着凝望着她。


    鹿霜的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于此同时，旁边也响起叶婶嚎啕大哭的。


    叶步和林深的眼泪都包在眼里打转，却不敢流露出来。


    他们知道，此刻的他们，更需要为身边的人提供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而不是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之中。


    从殡仪馆出来之后，四个人，两个骨灰盒，一起踏上了回林场的路。


    在岔路口上，熙熙攘攘地挤了一群人，堵住了去林场的路。


    鹿霜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不禁有些惊讶。


    “是你告诉大家的吗？”她问林深。


    叶婶抢先答了话：“是我告诉大家的，早上我出门的时候，隔壁王丫头问我来着，我想着……老叶在的时候，在山顶孤孤单单了一辈子，如今，如今人走了，就让他再热闹一会吧。”


    鹿霜的鼻子又酸了，她噙着泪抱歉地看向叶婶：“婶，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我知道叶叔喜欢热闹，我早该想到的。”


    叶婶握住她的手，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霜，你也不容易，婶都知道……”


    鹿霜下车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一眼望去，绝大多数都到了现场，鹿霜嘱咐他们开车注意安全，反而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哄笑。


    鹿霜把财务大姐叫到了旁边，两人低声嘀咕了几句，才又转身上了车。


    普拉多后面跟着三辆大巴车，一路盘旋而上。


    到了停车场以后，大家又开始下车步行，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林场的目的。


    西边的山腰上，一块不小的空地，坐山望水，是极好的风水宝地。


    这里埋着鹿霜最亲近的人，也埋着林场许多工人的家人。


    大家都先散开，各自和各自的亲人打了个招呼，简单磕了两个头。


    而后又才聚集到鹿霜为赵焱和叶平安选定的墓地旁。


    将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入棺木之中，鹿霜看着那个温和的笑脸，在她的眼里一点一点失去踪迹，最后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林场不能烧纸放炮，便都是采用最简单的方式。大家挨个上前鞠躬磕头，说几句怀念的话，却也花了两个多小时。


    等一切结束之后，大家成群结伴地下山，每一个人说要先回福利院，都想看一看如今的林场变成了什么模样。


    林深和鹿霜走在最后，看到她肿成核桃似的眼睛，他几度欲开口，却都找不到可以安慰人的话语。


    过了一会，鹿霜幽幽地开口：“好久没见到人这么齐的时候了……”


    “是啊，大家对林场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虽然也有过害怕想要退缩的时候，但是终归还是会回来的。”


    鹿霜闻言止住了脚步，转过身，非常认真地问林深：“会回来吗？”


    林深也重重地点头：“我觉得会的……但是，在问他们之前，你自己有答案了吗啊？”


    鹿霜沉默着低下头，不敢回答。


    她想好了吗？


    当她在医院知道赵焱和叶叔死讯的时候，她想着再也不要回林场了。


    她觉得不公。


    八年光阴，她为这个林场付出了一切，但为什么要让她一次又一次感受这种失去亲人的痛彻心扉。


    她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要努力到什么程度，才能够避免这一切呢？


    那个雪夜，她在极度失温的情况下，在脑子里无数次重演了过去的一切，想看看要如何做才能够避免如今的惨剧。


    毫无疑问，没有答案。


    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每个人都是转盘上的一环，沿着预定的轨道逐渐向前驶去，无法避免。


    “不必勉强自己，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林深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你怎么支持我呢？”明明是一句鼓励的话，鹿霜却非要偏执地追问到底。


    “如果你想留在林场，我会用尽我的资源和专业能力，以更低的成本完成林场被毁树木的重建。


    同时我还想引进一套红外的火情监测系统，升级林场的灭火设备，当然这些需要资金，或许不是一两日可以做到的，但是我会想办法。


    如果，你不想呆在林场了，你就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会替你守好这一片山林，在你任何想回来的时候，我会带着这漫山的绿色，迎接你。”


    鹿霜脚下的步伐一乱，她扶住身旁的树干，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她以为林深所谓的支持，是一句安慰的话。


    却没想到，他早在心里，谋划好了一切


    她转过身去，面对林深，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你是说，无论我在不在，你都会留在林场？”


    “是啊！”林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鹿霜，我说过的话，就不会是食言的。”


    他没有说什么海誓山盟的话，但一个个轻飘飘的字，飘进鹿霜的耳朵里，砸进她的心里。


    给她自由，再帮她守护好她最在意的东西。


    她实在想象不出，还能有什么承诺，会比林深如今说出来的这些话，分量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