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霜足足酝酿了两天，思考着要怎么和林深开口。


    她甚至拿出纸笔来，把自己想说的话写下来，但笔记本上乱七八糟的符号，彰显了她的无助。


    林深不是机器人，她没办法在脑海中模拟和他的对话。


    甚至她都没有把握能不能说服林深，她只能让自己心狠些，再心狠些……


    那天下午，她去办公室的时候，林深和方子文正在里面对实验数据。


    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那两人也没有察觉，完全沉浸在手里的资料上。


    她便借着这个机会打量了下林深，这段时间因为腿伤，加上育苗基地和学校的双重压力，他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偶有两次和方子文吃饭的时候，听他说过，在林深的指导下，他的博士论文开题已经顺利通过了。


    不用林深说，鹿霜也完全能想到。


    一般的学者，又要带学生，又要做科研，已经是忙的脚不沾地了。


    林场这边却还有一大堆开创性的任务等着他，他虽然腿伤了，却是一天也没有停下来过。


    想到这里，鹿霜的眸子又暗了几分，她下定了决心，在门口轻咳了两声。


    林深抬起头来，看见是她，眼眸亮了一瞬，忙扶着桌子站起来，往门口走过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很温柔，鹿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个拳头狠狠地捏在一起，紧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低垂着头，不敢看林深。


    “叶叔说叫你晚上上去找他喝酒。”


    “是吗？他怎么没打电话给我？”


    鹿霜不擅长说谎，下意识地就会紧张，语调也不自觉地尖了些：“我怎么知道，早上碰见他他叫我转告你的，爱去不去！”


    她害怕被拆穿，干脆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林深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了晚上，他还是准时赴了约，他知道，鹿霜不是会逗他玩的人。


    他的腿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还是要借助拐杖，但膝盖多少能用力了。


    他没叫叶平安下来接自己，自己摸索着上了瞭望塔的二楼。


    一上楼，就看见鹿霜背对着自己，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是一桌丰盛的酒菜。


    林深走到鹿霜对面，缓缓坐下来，开口笑道：“你想约我就直说呗，还要借叶叔的名号。”


    鹿霜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林深的父母都在林场，自己和赵焱的关系也陷入困境。


    她不得不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避免让大家对于他们俩的关系产生更多的误会。


    鹿霜没回答他的调笑，给两个杯子都倒上酒。


    “叶婶自己酿的米酒，度数不高，能喝点吗？”


    林深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脸上的表情很轻松，眉眼之中带着些笑意，在瞭望楼这浅黄色的灯光下，眼神之中之中多了几分缱绻……


    鹿霜不敢看他的眼睛，胡乱地夹了两筷子菜塞到嘴里。


    “吃菜啊，今天可是我专门去开的小灶，尝尝怎么样？”


    林深听话地夹菜吃，虽然他不知道鹿霜今晚叫自己过来是有什么事，但能和她待在一起，总归是开心的。


    “嗯，这个牛肉好吃！这个鸡也不错！”


    林深非常给面子，每一道菜都给了很高的评价，鹿霜能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欢欣。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随便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你的腿要不要再去复查下，最近有感觉好一些吗？”


    “现在走路也没那么疼了，好多了，不用去了。”


    “你最近学校的事情多吗？”


    “还好，不用上课，只需要做研究，更纯粹了些。”林深有问必答，也不去问她的目的。


    鹿霜又七七八八地说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见林深一点没有不耐烦，也一点没有好奇。


    她终于坚持不住，自己叹了口气。


    她端起酒杯，面向林深：“林深，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林场、对我的照顾。”


    林深刚打算端起酒和她碰杯，却突然被她的话语吓了一跳。


    “什么意思？”他放下酒杯，没喝鹿霜敬的这杯酒。


    鹿霜自顾自地干下去，缓缓开口。


    “林深，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事情，想你的父母、想你的学生，我觉得，你还是，回京大比较好……”


    鹿霜中语气说出这一席话，放在桌下的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屋里是死一般地沉寂，夜晚的风掀起阳台上的隔风帘，寒风泻了进来，林深原本挺拔的身姿，在那几分钟的时间，仿佛失去了力气。


    他感觉自己嗓子紧得发疼，好半天才能开口。


    “霜霜，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吗？”


    鹿霜的眼泪在那一瞬间落了下来，她以为林深会愤怒，会决绝，会生气。


    但没想到，他会用如此卑微的语气，问自己，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好。


    曾经的天子骄子，在她面前，卑微到如此模样。


    鹿霜猛然站起身，冲到阳台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哭了多久，林深便也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直到她感觉身上泛起一阵凉意，才抬起头，没有回身看那人。


    “对不起林深……”先前打好的所有草稿，在面对林深的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绞尽脑汁，也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我妈找你说什么了吗？”林深的语气很平静。


    鹿霜没点头也没摇头，林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你和赵焱上次吵架，是因为我吗？”


    鹿霜还是没有作出回答。


    但林深早就注意到了，从鹿霜上次回来，她和赵焱就没有一起出现过，不像是巧合，更像是刻意避开。


    结合上次赵焱的反应，也不难猜到。


    林深勉强地笑了一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的存在，给你带来负担了。”


    “不是的，不是的……”鹿霜着急地转过身来，捂住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没有怪过你林深，相反，我很感激你，不管你说了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我知道，你来这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都是为了我……


    但是我不能这么自私啊林深，我不能一手抓着赵焱又想留住你，我不能不考虑你的工作和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