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鹿霜安排了车送傅娇娇和谢琨下山，为了表示礼貌，她还亲自去送他们上车。


    谢琨临上车前反复给她道歉，但傅娇娇却没给她一个好脸色，言谈之间更是无比冲撞。好似昨天让她下不来台的是自己一样。


    鹿霜忽然想起昨晚林深说的话。


    也是，连自己导师都敢染指的人，怎么会给自己这个小小的林场主面子呢？


    看着车辆远去，鹿霜又蓦地想起林深说的治虫的法子。


    喷烟……


    将杀虫剂、杀菌剂和氧化剂混合在一起，利用氧化剂燃烧时释放出的高温，蒸发杀虫剂中的水分，使其变成烟雾喷出，附着在树叶上，可以达到80-90的杀虫效果。


    这种在其他林场十分常见的病虫害防治方式，在木兰林场，却已经被荒废多年。


    一是目前的病虫害防治队的队员除了姚松明以外，都不是专业人员，对于这种手法掌握得不熟练。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鹿霜实在是太过害怕和高温、火焰有关的一切。


    这是她的心病，林场的人都知道。


    所以当大家坐在会议室里，商讨治虫对策，林深提出“喷烟”这一方案时，大家都沉默了。


    林深在大家的脸上，看见了和昨天鹿霜脸上一样的表情。


    “大家是担心防火的问题吗？”


    无人答话。


    他只能自顾自地把话说下去，“这次林场的虫灾比较严重，采用传统的喷洒方式，杀虫效果弱，而且容易产生变异，这个大家应该也已经感受过了。


    喷烟的话，可以在短时间内达到高效杀虫的效果，而且我在美国的农林场都操作过很多次，流程这方面大家不用担心。”


    “可是林教授……”鹿霜犹豫着开口：“我们这边的工人，都缺乏喷烟的经验，如果只有您一个人的话，是不是也有些难以操作。”


    林深扫视一圈：“我可以教会大家，现在国内大多数的林场都已经应用上喷烟了，你们不能永远止步……”


    林深的话说得很委婉，却也给鹿霜敲了一记警钟。


    她的担忧虽然很重要，但是林场的发展更重要，病虫害防治是经营一家林场每年都必须要面临的难题。


    她不能为了不冒风险，让林场永远止步不前。


    片刻后，鹿霜示意旁边的人：“去叫赵队长来开会。”


    然后又转向林深：“那就麻烦您了林教授，您知道的，春季天干少雨，操作过程中，还请您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等下赵焱过来，我们一起出一个完整的方案，从药品配置到教学再到防火预案，还麻烦您多指教。”


    一席话官方至极，林深非常想毒舌两句，但看到鹿霜额头微微渗出的汗珠，和她透亮的眼眸，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后面的这两天，林深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忙得脚不沾地。


    在大学校园里闲适惯了的人，现在却一边要带着姚松明配制药剂，一边还要做实践课老师，教大家喷烟的操作手法。


    来的这几天，他算是把林场里的人员工都见的差不多了。


    上上下下百来号人，年轻人却屈指可数，大多数都是拖家带口的中年人，头发花白的也不少。


    病虫害防治队的队员就更是如此，许多还秉承着十几年前的杀虫手段，让林深头疼不已。


    但庆幸的是，每个人的态度都很好。


    他偶然在宿舍的转角处听到鹿霜给员工洗脑：“这个林教授看着年轻，人家可是京大林学院数一数二的专家，实践理论都很强，人也很好，你们有啥都可以去问，毕竟咱这儿好不容易来个专家！”


    牛都已经吹出去了，他也不好让鹿霜丢面。


    只能带着一张笑意吟吟的脸，接待着来请教各种问题的工人们。


    一次听不懂就讲两次，两次不懂就讲三次。


    方子文跟在后面瞠目结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耐心的林教授。


    他忍不住小声和师弟吐槽：“平时和我们说一遍就嫌烦，现在怎么这么温柔、这么有耐性？难道是收人家钱了？”


    林深一记眼刀飞过来，“你都读到博士了，难道还缺乏基础的理论知识吗？人家工人兄弟们虽然是不懂，但人家学习态度好啊，哪像你们？”


    四人小团队瞬间安静下来，无人再敢置喙。


    三天之后，凌晨两点半，木兰林场一反往常静谧的夜晚，在宿舍区集结了一大群人。


    有穿着白色防护服要进行喷烟作业的，还有穿着橙色防护服要进行火情预警的。


    鹿霜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显眼的乌青。


    她本来也想参与喷烟的，但林深说要让她在林区外进行机动，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才能够立马协调处理。


    她虽然不情愿，但也还是应下来了。


    穿戴好所有的装备，再次交代完注意事项，林深看了看表，不敢再耽搁。


    喷烟要赶早，早晨林子里气压低，烟雾可以长时间附着在树叶上。


    他隔着厚厚的防护面罩，给了鹿霜一个放心的眼神，率先走了出去。


    每个人的背后都背着厚重的喷洒器，脚步里是说不出口的紧张与沉重。


    防火队也紧随其后，赵焱没有和鹿霜告别，这是他们的习惯，像每一次出任务一样。


    他曾经说过，告别太不吉利，让她只需要在宿舍区等着他安全归来即可。


    过去的七年，他也从未食言过。


    鹿霜砰砰跳动着的心脏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不管是林深还是赵焱，他们的背影都写满了安全感，似乎有他们在，她真的可以完全放心下来。


    林深带领小队的人直接进入受灾林区的最高点，为了避免人体吸入过多的杀虫剂，他们需要采取倒喷的方式，从上至下。


    林深一声令下，大家齐齐作业。


    伴随着“嘟嘟嘟”的机械声响，从每个人背后那高高翘起的喷嘴里，散发出阵阵白烟，他们缓步向后，烟雾在他们身后弥漫着，苍翠的树林转眼就笼罩在一片烟雾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