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故事吗？”毫无预兆的周辰川嗓音低沉温和地问。


    寒苒眨了眨眼睛怔住一会儿，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注视着周辰川的眼眸，看清他脸上确定的表情，眼神中那抹不确信的疑惑才如墨汁入水般逐渐化开，浅棕色的瞳眸中一点点透出惊喜的光亮。


    寒苒用力点头：“想听！”


    周辰川坐在床边，随手扯过一个枕头垫在背后，捧起摊开在一旁床头柜上的书，像从前无数次做过那样，温柔地给寒苒念故事听。


    他挑选的多是原文书，帮助寒苒练习英语听力。拿起书摊在手掌上，刚要翻动时，周辰川神情不由一滞，书页竟然停留在七年前他离开之前为寒苒读过的那一页。


    《The Daffodil Principle》。


    That is，learning to move toward our goals and desires one step at a time often just one baby-step at a time——and learning to love the doing，learning to use the accumulation of time.When we multiply tiny pieces of time with small increments of daily effort，we too will find we can aplish magnificent things.


    他记得这篇短小的文章，故事中讲到一个定律——水仙定律。


    懂得向我们的目标迈进，只求一步一个脚印，一次一小步。懂得去热爱正在做的事情，懂得利用时间的积累。把时间的碎片叠加，每天努力一点点，我们最终会发现不知不觉梦想成真。这就是每天努力一点点的水仙定律。


    目光再度扫过这篇短文，周辰川恍然失神。


    整整七年，书页上没有积尘只是略微泛黄。也许是定期来这里清洁的保姆不敢随意翻动房间内的东西，所以这本书竟然摊在床头柜上，仍保持着七年前的状态。


    发觉他没有动静，也没开始念故事，寒苒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周辰川的衣袖，他这才倏然回过神，低眸看向寒苒，眼神柔和中带着一丝恍如隔世般遥远的茫然。


    “怎么了？”寒苒看不懂他脸上略微迷蒙的神色，疑惑地问。


    周辰川摇摇头，挪开视线：“没什么，这本书不太适合睡前讲，我去书房另取一本。”


    “你拿回来我都睡着了。算了，我不想听故事了，你坐在床边陪我说说话吧。”


    “嗯。”周辰川合上书，把它放回到床头柜上。


    主卧关着窗，吹不进一丝风，遮光帘被关闭，只开了床头柜旁的一盏落地灯，白色镂空的灯罩，铺了一地橙黄柔软的光晕。


    灯光映照下，周辰川的侧脸温润柔和。寒苒抬着头，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要我陪你讲话，自己却不说话。”周辰川把书放好，转头见寒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我今天很开心，有你陪着我过春节。”她收回目光，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周辰川，你知道吗？昨晚我在家里吃完年夜饭，拖着行李箱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走在马路上，整条街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辆冷冷清清的。我恍惚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匆匆过客，不属于这个我出生成长的城市。有那么一瞬间我无奈又孤独，越走越想哭。”她吸了吸鼻子，鼻尖微酸，“然后我路过一间便利店，在里面待了很久，望着外面楼宇间的万家灯火，突然就不想去住酒店了。我原本没想回到这间公寓的，可是真的太冷太孤独了。”


    听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委屈，周辰川心中酸涩，不自觉抬起手轻轻落在寒苒的发顶上，没有抚摸，只是这样温柔地覆在上面。


    从他掌心传来微暖的体温，寒苒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濡湿了鬓发与枕头。


    她安静地落泪，低声诉说着心事：“踏进公寓大门的时候，我整个人好像终于找到归属，心里出奇地踏实。七年前我关上这扇门，把钥匙藏进皮夹里，离开这座城市，在外面漂泊。起初租着别人的房子，吃着自己胡乱做的饭菜，在学校时忙考试忙兼职赚生活费，上班后忙着朝九晚五养活自己，明天和梦想是什么我已经不知道……可是昨晚，当我推开这间公寓的门，似乎有一瞬间我恍惚回到七年前。我可以暂时把那些太沉重我快要负荷不起的重担放下，只做回曾经那个不会想太多，开心和不开心都可以大哭一场，睡一觉后就忘记，有梦想幻想着明亮未来的女孩。”


    周辰川眼眶发红，有股苦涩的情绪堵在嗓子眼，心情被寒苒的每一句话所灼痛。他隐忍着情绪，那只覆盖在寒苒发顶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柔软浓密的发丝。


    寒苒闭上眼，不再言语，泪水静默地滑过眼角浸湿了枕头。


    周辰川坐在床沿边又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发觉寒苒没有再说话以为她已经睡熟。他松开手，刚要起身。


    “周辰川，我很想，很想你……”


    一层泪雾迅速蒙上周辰川沉寂如夜的黑眸，他捏紧手指，胸口的情绪翻腾却压抑。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寒苒的额头，动作缓慢异常温柔。他喉结上下滚动，强忍着情绪：“睡吧，好好休息。”


    周辰川站起身走出卧室，轻轻带上房门。他站在门外，微微抬头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泪意逼回眼眶。分别这七年，与他而言，何尝不是痛彻心扉。


    卧房里大床上，寒苒睁眼望着天花板，放任泪水肆虐，汹涌占据她整个世界。


    ***


    寒苒睡在主卧，周辰川自然而然地住进客房。


    半夜处理完邮件，周辰川刚合上电脑，忽然听见走廊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细细碎碎，进进退退，徘徊了很久，最终停在他的房门外。


    周辰川抬眸望向门扉的方向，似乎能感受到站在门外的寒苒踟蹰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轻手轻脚地悄悄推开门。


    “这么晚你还没睡啊？”寒苒捋了捋垂在耳边的长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原本只是想悄悄推开门进来看一眼周辰川的睡颜，却意料之外被逮个正着。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周辰川一半在光影里一半逆着光，一双浓郁的黑眸定定地望着杵在门口表情略显尴尬的寒苒。


    是啊，凌晨两点半，的确很晚了。


    “在回邮件。”


    “是总公司那边的吧？也对，我们国内正在放春节长假，北美那边可没这个福利，这会儿还在上班呢。”


    “嗯。”他淡定地注视着她，目光沉静地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寒苒低着脖颈，咬了咬下嘴唇：“我……有点饿了，所以来看看你有没有睡，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从他们相识起，她就是一个不擅于撒谎的人。每次说出的理由都很蹩脚，而且只要说了违背心意的话，双手就会垂在身前，手指不安分绞弄地在一起。


    周辰川目光向下略微移动，注意到寒苒绞弄在一起的手指。他弯了弯唇角，回答：“我也正好有些饿了。你想吃什么？”


    “饺子。你呢？”


    虽然这是个临时扯出来的理由，可寒苒是真的饿了。今天午饭吃的晚，后头又捂在被窝里闷声闷气地哭了一场，连晚饭也没吃。她这会儿眼睛还肿着，只是不自知。


    周辰川站起身，修长的身影逆着光，一步一步朝寒苒走来。


    寒苒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因着他沉稳的步伐，深深沉沉心动地跳跃着。


    “走吧，我去煮水饺。”周辰川从她身边经过，擦肩而过时低眸扫过她微微红着的脸。


    “我要吃干捞的，蘸醋吃。”


    “好。”


    周辰川收回目光朝厨房方向走去，寒苒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快，目光始终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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