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换掉脏衣服后，敲了敲章鱼先生的鱼缸。


    “出去散步。”


    养宠手册上说了，时不时带着宠物出门散步、保证它们的身心健康很有必要。


    章鱼先生：……


    散步？她让一条鱼跟着她出门散步？


    “我做了能够锁住体表水分的超疏水生成器，副作用只是影响吸盘的吸附能力。”她晃了晃手里的粉色三角形仪器。


    它能够通过生成纳米颗粒在水面上产生超疏水层，使水分除了被蒸发以外不会有其他途径的损失，还附带溶氧功能，确保水中的氧气含量。


    刚从水中出来的章鱼先生也符合超疏水仪的生成条件。


    三分钟后，章鱼先生头顶着小巧的粉色仪器，跟云清一起出了门。


    从粉色仪器中散出一种看不见的微粒，将他的触手和身体包裹着，体表水分的流失确实减缓了数倍。


    他就是一颗拥有莲叶效应的水珠，只是这颗水珠大得过头。


    他的行进速度要比人类快多了。因此云清走在前面，章鱼先生跟在她身后左停停右看看，仍能轻易追上她。


    经过居民区的一个装饰性公园时，他很没素质地折了几只颜色鲜艳的月季。


    章鱼先生缺乏人类的道德认知。


    云清瞧见了，也没出声制止。


    整个居民区就剩下她一个住户了，谁能管得着她？


    两个素质低下的家伙一路拈花惹草。


    震耳欲聋的发动机轰鸣以及风声从头顶掠过。


    云清下意识抬头观望。


    一架小型的飞行器从居民楼顶上驶过，又缓慢降落，蓦然在一人一鱼身旁停下来。


    “喂！”从飞行器里面出来一个怒气冲冲的青年，留着清爽的寸头。


    云清手里还攥着章鱼先生塞给她的大红玫瑰，闻声茫然看过去。


    “说你呢！没素质！不知道路边的花不能折吗？！”


    青年脸上带着怒容，清秀的长相没有因此变得狰狞。


    云清：……


    她立马把玫瑰丢给自家宠物，撇清关系：“不是我折的。”


    章鱼先生：……


    章鱼先生的皮肤几乎跟地面的红砖融为一体，青年起先压根没注意到他。


    此刻瞧见了，一蹦三尺高。


    “卧槽！”


    “哪来这么大只章鱼！！”


    他语调高昂，甚至有点尖锐。


    可听上去却不是因为害怕，倒像是……兴奋？


    云清对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感到莫名其妙。


    “你从天上下来，就为了提醒我这个？”


    青年回过神，凶悍的表情有所收敛。“……呃，不完全是。”


    “岑珂让我来的。我叫伏霄。”


    “她？”云清扬了扬眉毛，“你们什么关系。”


    “我跟她没什么关系！”伏霄两手放在胸前，一副极为防备的模样。


    “……她有事找我？”


    “准确地说，”他顿了下，“是我有事求你帮忙。”


    云清目光扫向他，示意有话直说。


    伏霄拍了拍他足有一人高的飞行器，碟子状的飞行器后盖便随之打开。


    他绕过去，云清也跟在其后。


    后箱里，一个边约二十公分的立方体静静置于中央，由一张绒质黑布紧紧包裹着。


    伏霄深吸了口气，两只手拽住黑布顶部打成的结，再猛地一提。


    无事发生。


    伏霄的手臂线条明显是有过锻炼痕迹的。


    绒布包裹的东西就算是铁块，以训练过的成年男性的力气也该提起来了。


    可任由伏霄龇牙咧嘴，那立方块也纹丝不动。


    云清拧着眉看了几秒，表情微变，“别在这里打开。”


    “带着你的飞行器，跟我过来。”


    伏霄立刻撒开手，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噢。”


    他合上后盖，从前门上了飞行器，探头装模作样地问了句：“一起上来吗？”


    云清没理会，带着章鱼先生原路返回。


    伏霄关上前门，从飞行器狭小的舷窗里向外望了一眼。云清的侧影被收入视线。


    怪漂亮的。他心里嘀咕了句。


    余光瞥见地上的残花，伏霄表情立即又恶狠狠起来。


    ——可惜素质低下！


    *


    伏霄的飞行器停在云清屋外。


    他死活抬不起来的黑色小方块，被云清单手提起来，拎进了家门。


    伏霄：……


    瞧着胳膊上也没二两肌肉啊，怎么力气这么大？


    他在客厅落脚，目光接触到屋子中央偌大的鱼缸，以及在里面缓缓游荡的章鱼先生时，却移不开眼了。


    视线几乎黏在上面，此番的来意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云清懒得沏茶，于是从冰箱里取了瓶果汁，倒了两杯。


    也懒得管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有点怠慢客人了。


    “他是你养的？”伏霄一双浅色眼睛亮得惊人。


    云清一开始便注意到了。


    这人在面对她的宠物时显得异常兴奋。


    “你、你养了多久了？”


    “一周多了。”云清回答完，忽地警惕起来，“不卖。”


    “……”伏霄无语地道：“……我也没那么多钱养他。”


    “他叫什么？”


    云清顿了一下。“章鱼，他叫章鱼。”


    伏霄：……


    他严肃地眯起眼睛，用质问的口吻道：“你养了这家伙一周多，还没给他起名字？”


    目光触及伏霄冷厉的目光，云清保持沉默，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


    这人似乎是个极端的动物爱好者，准确地说应该是生物爱好者，钟爱一切生命。


    “他不是你养的宠物吗？我想你最好给他起个名字，方便提高宠物的认知能力。”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态度过于强硬，伏霄稍稍放缓语调，以温和的语气劝慰道。


    养宠手册上好像是有这么一条。


    “好吧，他叫……”云清思考片刻，“小丸子。”


    小丸子？


    章鱼先生在鱼缸里刚好路过，闻声听了一耳朵。


    他不太喜欢这个名字。有没有更威猛一点的？


    伏霄怔了几秒，才咬牙切齿地道：“最好还是……换一个吧。”


    她是准备把自己的宠物做成章鱼小丸子？！


    云清绞尽脑汁地在自己的词库里面搜索，被各式眼花缭乱的名字弄得心烦不已。


    “就叫小丸子。”


    担心伏霄还会对这个名字抱有意见，她暗暗转移了话题：“我教会了他握手和打滚。”


    伏霄的眼神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开什么玩笑，章鱼虽然智力不低，可服从性却是极差。


    又瞅了瞅这头庞然大物，他吞了下口水，终究是经不住对新奇生物的诱惑，起身靠近鱼缸：“……那我、我也试试。握手。”


    “小丸子。”见章鱼先生没反应，他又补充一句。


    章鱼先生瞥了他一下，从鼻孔里冷漠地喷出一口水。


    “……”


    “很好。”云清对章鱼先生的表现很满意，“有很强的安全防范意识。”


    看来“教宠物如何拒绝陌生人的互动和投食”的环节可以省略了。


    伏霄：……


    想到还有正事，他不甘心地坐了回去，正色道：“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机械师？”


    云清顿了下。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传说中”的了？


    “嗯……是我。”她还是点了下头。


    “我在生物研究院工作，就是新海的那个。”


    新海……


    云清对这座城市有一些了解，新海是有名的学术圣地，没有哪位学者不向往能够在新海拥有属于自己的研究所。不过那里离沧澜海域有上万公里。


    在新海的生物研究院，不会是——


    “第一生命研究院？”


    “对。”


    “研究员？”


    “嗯哼。”


    云清有些意外。


    第一生命研究院，是目前地球上最权威的研究院，研究领域不仅有地球上的生命，还包括银河系已知的所有生命。


    能进入那里的，哪怕是助理研究员，扔到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也是绝对的顶尖人才。


    不过，第一生命研究院的研究员找她做什么？研究生物？


    伏霄伸手，解开了桌上的东西。


    黑布的结被拆开，立方体覆盖的遮挡物向下滑落，露出里面同样纯黑色的金属块。


    “你知道这是什么？”


    云清颔首，“刚才拎着的时候猜到一些，不过具体的名称，我恐怕没办法说出来。”


    因为地球的元素周期表上可没有这东西，她不能轻易地给未知的材料下定义。


    不过，她以前的确在银河系的某个角落见过它，甚至打过几次交道。它的母星是一个金属矿物丰富的星球，上面没有原住民。银河系的几个高等种族平分了它的所有矿产资源——这其中当然不包括人类。


    高等种族用瓜分来的天然元素，与其他金属合成，制造出这种极为珍惜的材料。


    它是目前银河系中已知的神经传导速度最快、也是最坚硬的合成材料，与人脑神经连接以后，几乎不需要反应时间就能完成指令。


    “它是从银河系的另一头运过来的。”


    “这是走私。”云清淡淡地道。


    伏霄微笑道：“好吧，这是钛，你就把它当作钛，或者铁、金子，随便什么都行。”


    “岑珂让你来的？”她又问了一遍。


    “的确是她。”伏霄发出一声叹息，“你可以现在联系她确认。”


    云清点了点手指，没有去取她的长刀确认，但对于伏霄的货品来源也没再过问。


    “你就不问她为什么让你掺和这种事？”


    “她有她的用意。”


    就这么信任朋友？


    “……我就直说来意吧。我需要三套战斗型外骨骼，跟神经系统相连的那种。”


    “岑珂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而且，这世上只有你能做出来。”


    “这倒是事实。”云清少见的有些大言不惭。


    “那么，你想要多少报酬？”


    “报酬？”她的身子轻松地向后仰了仰，表情淡淡，“我不缺钱，也不需要报酬。”


    伏霄心中当即警铃大作。


    众所周知，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你想要什么？”


    “材料的三分之一。”


    “这不可能。”伏霄的表情冷下来。


    云清则是笑起来，眼尾微微翘起，像只漂亮的白色狐狸。


    “你也说了，你要的东西全世界只有我能做得出来。”


    “……”


    该死的！


    “‘她有她的用意’……”伏霄牙都要咬碎了，“那女人的用意就是为了让我把材料送到你手上是吧！”


    怪不得呢！


    信任朋友？分明就是合伙坑他呢！


    要不是真没有旁人能做出来他要的东西，他一定头也不回转身走人！


    瞧瞧，技术垄断是多么可怕……


    云清笑意不变，“材料的使用比你以为的要少，三分之二的材料，足够做出你要的四套外骨骼。”


    “我可以给你六分之一的材料。”伏霄吸了口气，“我要五套。”


    云清看他一眼。


    伏霄则是坦荡地与她对视，眼神澄澈，全然看不出来藏有什么私心。


    “交个朋友。”他咬牙说，“对于黑厄尔虫，还有其他的外星物种，我的信息来源比你灵通。”


    这倒是个很好的交易。


    云清思索片刻，“成交。”


    “我会告诉我的老板，剩余的材料在制作中损耗了。”


    “老板？这也是研究院的工作？”


    “怎么可能……是个疯子收藏家。”与云清探究的目光对上，伏霄冷哼一声，“地球已经快拱手让人了，我想跳槽换个工作怎么了？”


    “换个工作多挣点钱，以后去了新地球，做什么也方便。”


    云清多看了他一眼，表情平静。


    新地球？会因为一朵花勃然大怒的人，她不认为他会想要前往所谓的新地球。


    天色早已经暗下来，客厅另一侧忽然发出“咚咚”的响声。


    伏霄偏头去看，发现那只巨型章鱼不知何时挤到鱼缸的右后角落，正用自己的触手敲击着玻璃。


    吸引到两人的注意后，他极快地上下游动，两条触手贴在鱼缸内壁。


    那动态就像是一个胳膊放在头顶上作揖的人类。


    他瞧着云清，眼神颇有几分眼巴巴的渴望意味。


    “你的丸子饿了？”伏霄指了指他，看向云清。


    “噢，不是。”


    云清看了眼表，说：“到八点了，他想看电视。”


    伏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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