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亚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谁料对方竟然当真了。


    缠着她要继续听故事,眼神清澈,如同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孩童。


    连声音也变得软萌起来。


    “你很会讲故事吗?那我还要听。”


    东明亚:“……”


    不会吧?堂堂天凤门法术第一的流光长老居然缠着自己要听故事?


    这把她震惊的不轻。


    “你到底讲不讲?不讲便出去。”


    呀!生气啦?


    东明亚连忙回过神来,笑着安慰道:“讲,当然要讲,只是在讲之前,殿下须得把这碗药喝了。”


    天宫玄瞟了一眼她手上的药碗,嘴一下就瘪了下去。


    “可是我不喜欢喝药,不喝行不行?”


    委屈的小表情一下就撞进了东明亚心窝里。


    虽然面前的人约摸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但此时,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活脱脱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东明亚在鲛州时就特别受小孩子欢迎,对小孩子也总有种特别的亲切感。


    因此,下意识就把天宫玄当成了一个小孩来看待。


    声音瞬间软了下来,连哄带骗道:“乖啦,喝药药,痛痛飞,如果不喝药药,就不给讲故事哦。”


    照顾小孩这种话,她可谓轻车熟路,这种哄小孩子的话也是信手拈来。


    自认为能够把天宫玄拿捏,谁知话音刚落,就撞上了对方一脸冷淡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三分迷惑,两分震惊,还有一分微不可查的嫌弃。


    简单来说,仿佛在看一个傻逼。


    东明亚:“呵呵,嗯,那要不然兑点蜂蜜?”


    最终,两人协商一致,又是一口蜂蜜,一口药,这才将最后一点药喂了下去。


    事后,天宫玄因为药效又睡了过去。


    东明亚长舒一口气,又传讯给百草长老。


    在一番诊断过后,百草长老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十分淡定从容。


    可东明亚就不淡定了。


    “百草长老,流光长老究竟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估计是被自身灵力反噬,记忆受损,伤及神智,好生静养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东明亚:“……?”


    什么叫估计?什么叫应该呀?


    她感觉不靠谱,但她不敢说。


    依旧面带微笑,问道:“那需要注意些什么吗?我方才骗流光长老我是说书先生,他以前可是哪国的皇族啊?”


    百草长老微微皱眉,思忖道:“据小道消息,流光上山前浮屠国的皇子。”


    接着又看向床上的天宫玄。


    “那这就对了,流光这是心质受损,将记忆停在了幼年时。”


    “那该如何是好?”


    “只能顺着他,不可受到刺激。”


    东明亚:“……”


    这得到猴年马月呀。


    难道拜师之旅还未开始便要结束?


    百草长老起身欲走,临走前,对东明亚嘱咐道:“既然你是流光新收的弟子,那便好生照顾你师尊吧。”


    “不是……其实……”


    东明亚刚要解释,就看见百草长老那无比信任的眼神,瞬间泄了气。


    人走之后,东明亚无奈暂时承担起了天宫玄徒弟应当做的事。


    既然不能刺激他,那就只能想方设法顺从他骗他了。


    为了能够更加严丝合缝,东明亚各地去藏书室翻阅了天宫玄的案牍。


    上面写道:流光长老,名天宫玄,前尘乃是浮屠国三皇子,少时入山,立志修行术法,惩奸除恶,摒弃享乐,不返尘世,终身侍奉神明。


    东明亚知道,这种案牍上记录的都是一些官话,所以又去翻阅了一些杂文轶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些杂文上记录的都是关于天宫玄在宫中的一些事,以及放弃皇子身份到天凤门修行的原因。


    故事精彩程度,可见一斑。


    有说他天资超群,年少成名,颇受皇帝器重和百姓爱戴,于是便被九天玄女点将,但在此之前,需要在天凤门修行十年,方可飞升。


    也有的说他是不祥之人,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会克死身边的所有人,乃至整个国家。于是便被万民唾弃,皇帝不得已,才将人送到了天凤门。


    还有一个最离谱的说法,是说他是浮屠国皇帝在微服私访时和妓女偷偷生下的孩子。皇帝把他人接进宫后,天宫玄总是被其他皇子欺辱,甚至连下人也敢欺负他。


    有一次,某个极受宠妃子的孩子和他起了争执,不小心掉入荷花池淹死了,那妃子一气之下求皇帝杀了他。


    皇帝还答应了。


    却在行刑当天,天降异象,瞬间乌云密布,雷电交加。


    一阵铺天盖地的狂风卷过,邢台上的天宫玄就这么消失了。


    众人以为他被雷电劈成了灰烬,但实际上却是被天凤门的一位长老所救。


    ……


    故事众说纷纭,东明亚虽然一个都不信,但看到那些不大好的说法,还是会有些酸楚。


    万一是真的呢?


    不会是真的吧?


    她不禁这样想。


    合上书,回到不近轩,老远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瞬间警惕起来,赶忙跑去一看。


    傻眼了。


    此时已经醒过来的天宫玄,衣衫半敞,长发披散,许是睡的乱了,还有一撮呆毛。


    床上铺了一张大大的布,上面放满了各种金银细软,甚至是锅碗瓢盆,而天宫穴还在不停的往里面放。


    见到东明亚回来,手上的动作一滞,表情不可谓不精彩,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东明亚:“……”


    合着他这是在准备打包跑路?


    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东明亚忽地往下看去,瞬间两眼放光。


    然后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


    “那个,殿下,您的鞋……穿反了。”


    闻此言,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后轻咳两声,手不自觉的扫了扫鼻子。


    语气中带着些许傲气。


    “本殿下一贯如此穿鞋,我喜欢。”


    东明亚若有所思,但还是附和着他道了声意味深长的哦。


    随后探了探脑袋,抿了抿唇,一边憋笑,一边询问:“不知殿下收拾行李,这是要去哪儿?”


    “本殿下要去哪,难道还要向你报备吗?你一个说书先生,管那么多做什么?”


    “……当然要向我报备,忘了跟您说,我不仅是您的说书先生,还是您的管家。陛下,让我好生照看您,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可是要掉脑袋的。”


    天宫玄眼神闪烁,有不甘愤怒以及妥协。


    “罢了罢,不走了,我饿了。”


    说着,看也不看东明亚一眼,又躺回了床上。


    只是那张床上现在摆满了金银细软,那边只好蜷缩在一角,自己抱着自己睡。


    东明亚偷笑。


    “我这就去给您准备晚膳。”


    说着,转身便要离开,刚到门口,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折回去问道:“不知道殿下喜欢吃些什么?我好给您做。”


    对方却没有马上回答。


    天宫玄愣住了,震惊,无措,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的感受,齐齐涌到胸口。


    几乎从未有人问过他喜欢吃什么?


    因此,对于回答这种问题,实在没有经验。


    慌乱中,他随口道:“随便,本殿下不挑食。”


    “哦!”


    咯吱一声,门被关上。


    天宫玄霎时坐起来,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发了会呆,连他自己也不知在犹豫些什么。


    但最后还是义无反顾的收拾好行李,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房间,一路上左顾右盼,直到身后的阁楼越来越远,才稍微松了口气。


    这么远,肯定追不上来了。


    刚放松警惕,一阵风吹过,竹林沙沙作,然后下一秒,前方不远处,一个女子踏竹而来,红色衣袍猎猎,明媚如神坁。


    最后停在他面前,转身,笑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天宫玄有些心虚,攥紧了肩上的包袱,虽底气不足,气势却十足,人仰着脑袋。


    “这里根本不是皇宫,本殿下不待在这里,本殿下要回家。”


    东明亚:“呵呵!”


    她原以为对方的心智回到小时候会十分好忽悠,没想到贼精。


    大概见不近轩陌生,还以为自己被拐了呢。


    东明亚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来硬的,还是软言软语地说:“殿下,其实是这样的,您前些日子是被陛下送到这儿来修行的。”


    “小家伙”脸上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


    东明亚继续道:“这里是天凤门,四海六合之内最厉害的修仙门派之一,我也不是坏人,是您的管家。”


    天宫玄:“真的?”


    东明亚笑着走近,眨巴了两下眼睛:“您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很真诚啊?”


    天宫玄只望了一眼,便触电似的移开。


    此时夜色四合,银勾漫照。


    他的脸淹没在阴影中,因而,天宫玄没有看见,那一抹薄红。


    返回不近轩,推开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有鸭血粉丝,竹笋炒肉,四喜丸子,蟹粉狮子头,甚至还有桂花藕粉羹。


    天宫玄确实饿了一天,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这些佳肴。


    尤其爱桂花藕粉羹,一连吃了两碗。


    东明亚从小便在佳肴品鉴上颇有心得,此前做的时候,料想流光长老如今心智只有七八岁,应当是喜爱甜食的,便做了这道桂花藕粉羹。


    结果不出所料,“小家伙”果真很喜欢。


    鬼使神差地,她问:“好吃吗?”


    许是此刻已经完全被美食所支配,天公玄不假思索的答道:“好吃!”


    烛火摇曳,映照出两张极俊极美的脸庞,脸上都堆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