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束玫瑰

作品:《玫瑰海

    入秋之后的气温急转直下,昨天还能穿着裙子出门,今天就彼此得换上毛衣了。寒风吹得外套哗哗响,空气里带着湿润的铁锈味儿,姜安然出门前看了天气预报,以防万一带了把雨伞。


    因为是节假日,来A城旅游的人格外多。往常六点多马路上鲜少见车辆,可这会却堵的水泄不通。车被挤在高架桥上进退两难。等的时间久了,有人干脆下车抽根烟透透风。


    姜安然陷在车椅里睡得安稳。


    连时序怕吵到她,关了后排敞开的窗户,把外套脱了盖在她身上。他没着急起来,胳膊撑在她两侧,认真地观察,心想,她真的比小时候好看了很多。那会她因为有婴儿肥显得圆乎乎的,彼时,福利院同期的一些年龄比较大的男孩子已经开始变声,但一到玩游戏的环节,却还是推选她做“大姐大”,每回姜安然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用娇声娇气的嗓音站在高台上指挥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喜感。


    想着想着,连时序就忍不住笑。


    鼻息喷洒在她脸上,姜安然被吵醒,一皱眉,看样子要醒。


    他赶紧轻轻拍她的胳膊,哄小孩儿似地喃喃:“睡吧,睡吧...”


    这么神经兮兮地念叨了会,姜安然真就没睁开眼,继续睡了。


    前面的车开始挪动,连时序坐正了继续开车,只是时不时就瞥她一眼,心想她真容易在车上睡着,之后天冷了,得备条毛毯和U型枕,让她睡得不那么难受。


    原本和录音师约了早七点在工作室见面,因为堵车再加上来势汹汹的暴雨,他们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对方打电话来问他到哪儿了,连时序怕吵醒姜安然,压低声音回:“到楼下了。”


    录音师嗯声,说话含糊不清地:“我吃饭呢,待会再开工。”


    “好。”


    姜安然睡醒时就听到他在打电话,伸了个懒腰,手掌触碰到车顶又被他抓住,十指相扣,仔细地摩挲。连时序温柔的不像话,“等你醒醒神再上去。”


    姜安然看见窗户上蔓延的水痕,哑着嗓子喃喃:“真下雨了...”


    “嗯,这时候就是雨水多。”


    连时序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让她喝一口润润嗓。


    “几点了?”她懒得看手机,直接问。


    “差五分钟八点。”


    姜安然一骇,“你迟到了?!”


    “不着急,他们在吃饭。这么早过来其实是想让你避开其他上班的人,怕你会尴尬。”


    “噢...”


    姜安然确实是有点儿不自在,虽然以前也来过工作室,但当时都有算得上正当的理由。和现在不一样,她今天是陪着他过来工作的,以女朋友的身份。她一下子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工作室的员工们,紧张是难免的。只是没想到连时序把这一层也想到了,她被他的体贴弄得心软软,掀开身上盖着的衣服递给他,后知后觉发现车窗都是关着的。


    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突然贴上来的刹那,连时序浑身都麻酥酥的,随即抬眸看她,喉结滚动几下,开口时他的声音里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怎么了?”


    “干嘛把车窗都关了,你不难受么。”


    “风冷,怕你着凉。”


    “这不是开着暖风?”


    “……”


    连时序才想起这回事,感觉自己刚才跟傻了似的。


    姜安然边收拾东西下车,边笑他。但在看见连时序撑着伞绕到这边来,小心翼翼把手掌护在她头顶上,怕她撞到车门边框的时候,她一下子又笑不出来了。


    她总觉得他在感情里的态度太谨慎小心了,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点儿惶恐,好像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把他扔出去似的。姜安然以为是童年经历让他变得喜欢讨好别人,心疼地摸摸他的手,闻到了一股苦涩的橘子香味。她特喜欢这种味道,所以房间里用的香薰好多年了都没换过,之前胡嘉还说她已经腌入味了,浑身都是橘子皮的味儿。


    但是连时序身上这股闻起来苦涩感没那么重,还有淡淡的甜。


    她好奇:“你用的什么香水?”


    “你喜欢的话,回头我给你买。”


    姜安然婉拒:“我不喜欢用香水,只是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好闻。”


    连时序闻言笑笑,领她进了大厅,刷卡坐上内部电梯。


    周围没有别人,门一关,姜安然被他不由分说地搂进怀里。她的鼻子一下撞到他的胸口,疼得抽气,但还是好言好语地问:“你干嘛?”


    连时序扬眉,有几分恶作剧得逞的意思“你不是说好闻吗。”


    “……”


    姜安然很少看见他这样幼稚的样子,一时间还舍不得让他松手。顿了几秒,她收着力气往他腰上扭了一把,小声说:“松开。”


    她怕有人会进电梯。


    连时序偏不,还把她搂的更紧了。


    姜安然啧他,“你真无赖。”


    连时序点头,好认真地接下她的话,“对啊,我就无赖。”


    姜安然噗嗤笑了,仰着头紧紧回抱住他。


    在电梯门打开之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连时序牵着她的手,刷卡进了工作室。现阶段只有宣传部的人偶尔会来一趟,今天没什么事,来的人就更少了。前台的女生站起来向他们打招呼,对姜安然的出现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奇怪,礼貌地说:“罗哥他们在茶水间吃早饭。”


    连时序颔首,问她,“过去说个话吗?”


    “还是,我直接带你到休息区去待着?”


    姜安然想了想,觉得自己来都来了,藏着不见人未免太小家子气,于是跟着连时序去了趟茶水间。在里面的除了罗侃和董航,另外一位是他越来的录音师。


    男人见到连时序带了个女人进来,稍显惊讶,很快便回过神来,大大方方的和她说了几句话。


    连时序这边的时间安排比较紧张,而且他习惯在录歌前空腹,所以嘱咐董航帮姜安然订份早餐,说:“没事领着她在工作室转一转吧,觉得无聊可以去休息区玩,那儿有游戏机。还有...”


    他啰啰嗦嗦的,仿佛两个人即将分隔两地,距离遥远,才让他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


    其他人还在等他,尤其那个录音师,他经常和连时序合作,以为连时序天生是情感比较匮乏的人,没想到看起来也会有这么像个普通人的时候。脸上露出调侃的神色。


    姜安然察觉到他们打趣的眼神,挺难为情的,赶紧拽了拽连时序的袖子,迫不及待打断他的话,“丢不了我,你别担心了,赶紧忙正事去吧。”


    连时序抿了下嘴,看不出情绪变化,站在原地没动。


    姜安然又推了推他,“快去。”


    罗侃过来揽着他的肩膀,笑说:“赶紧的吧,我老婆今天生日,中午得早点回去给她庆祝。”


    看着连时序半推半就进了录音室,姜安然才坐下来,和董航都一茬没一茬地聊天。一开始在福利院见到他的时候,姜安然感觉他这人挺不好相处的,后面熟悉了才发现董航只是面对陌生人有点放不开。


    他听她这么说,也没生气。


    “做我们这行的,就得冷面一点,能唬住人是最好的。”


    姜安然拆开外卖的袋子,好奇地问:“为什么?”


    董航坐在转椅上,小幅度的左右转动,漫不经心地说:“连时序出门从来不带人,他没当明星的意识。在他的脑袋里,自己就是个唱歌的,从舞台上下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所以碰上那些非常疯狂的粉丝,他一开始是懵的,后面才慢慢接受了雇保镖这个事情。没有保镖在的时候,我和罗侃就得凶住那群狂热粉,唬不住就糟了。”


    “...好几年前,具体是什么时候我记不清了,好像是他演唱会刚结束,我们生怕第二天粉丝围堵,决定当天晚上先陪时序坐飞机回A市,结果行程不知道怎么被泄露出去了。我开车前脚刚到飞机场,后脚私生饭从犄角旮旯里钻出来,举着相机、手机拍个没完。”


    “从入口到安检这么几步路,我们愣是走了半小时,差点成了迟到旅客。那晚上就我和罗侃在,根本护不住他,人挤人,挪不动脚,呼吸都困难。时序本来就有幽闭恐惧症,当时被困在密不透风的人墙里,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到飞机上摘了口罩,整个人像被蒸熟了一样红。”


    “那会追他的那批粉丝年龄普遍不太大,面对一群学生,我们也不敢采取强硬的手段,只能凶巴巴地吼两句。刚开始还管用,后面他们就不怕了,还有在公开场合直接和工作人员呛起来的,想起来就头疼...”


    “……”


    正说着。


    录音室的门打开,连时序从里面出来,去办公区拿了支笔,转身又进去了。路过茶水间的时候,他往里面瞭了眼,正巧和姜安然对上视线,整个人顿时变得雀跃,回去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姜安然一颗心却因为他皱巴巴的。


    她初次开始了解疯狂追星的事情,是从一个研究社会心理学的学姐那儿听来的。她说老家有个亲戚,年纪不大,才上高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追星,且追的特别疯狂,以去辅导班、买辅导资料等理由向家里借钱去参加线下的应援会、打投活动,家里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这么些年陆陆续续竟然投进去六位数。


    那位学姐说,青少年的偶像崇拜其实是那个年龄阶段的孩子们很普遍的心理需求。


    要么他们想成功、要得到别人的认可,会找个偶像做榜样,去模仿对方的一言一行,希望通过这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要么是从众心理导致的“被迫追星”,生怕在同龄人当中没有话题可以聊,丢掉面子,被其他人边缘化;要么是有一部分的少男少女正处于情窦初开的阶段,将自己对美好爱情和异性的幻想寄托在追求的明星身上;要么是被明星身上自己所没有的闪光点吸引,产生崇拜之情...


    当时姜安然端的是学习的心态,听完她亲戚的故事只是唏嘘,并没有真正引起内心的触动。后来她去听恩师的讲座,讲的就是社会身份认同。


    明星是中心点,和粉丝们构成一个等级分明、纪律严格的小团体,而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只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喜欢相同的明星。他们志同道合,在这里能找到共同的话题,从其他粉丝的认可中找到自身价值。从这方面来看,追星还是有好处的。不过既然是个团体,那么人在拥有归属感的同时就会伴随着强烈的“护内”情绪,不自觉的与别的团体比较,敌意由此产生。如果这些竞争取得胜利,满足感会大大提升,转化为动力,使得粉丝们更加沉浸式的去追星。


    从前这些都只是她的学习课题,可家里有个追星少女胡嘉,知道她会花大半个月的零花钱收一张连时序的专辑的时候,姜安然简直震惊了。


    董航说:“...时序与偶像不同,他走的是实力路线,人也低调,不搞乱七八糟的炒作和宣传,非常珍惜自个儿的羽毛,也让工作人员们省心。发展到现在,粉丝们淘了一拨又一拨,留下的基本上是关注事业的理智粉。不过人在江湖,肯定远离不了是非。自古长得好看的人就容易被惦记...”


    话音还没掉地上,刚关上没几分钟的录音室的门又打开了。


    连时序端着水杯悠哉悠哉的往茶水间来,好像是单纯因为口渴才来的。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目不斜视,趁着接水的间隙回头,随意问了句:“吃得什么?”


    姜安然乖乖地回答:“豆浆、油条...”


    突地,录音室的门再次打开。


    罗侃探出个头来,掩着怒意,扯着嗓子嗷嗷地喊:“连时序,你快别惦记姜老师了。她在这儿丢不了,你赶紧进来录歌!!这会才录了三句不到,你就已经出去两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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