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道观。


    江贺手指拂过这四字。


    刹那间，浓郁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鼻腔，映入眼帘的，是将血液铺满地面、墙壁、台柱般的道殿。


    大殿中央的天尊像被黑血浸染，断首破裂。


    天尊像前，尸骸堆砌成了小山，最上方端放着老观主的头颅，雪白须发已被染红，怒视前方。


    江贺怒火攻心、难以自抑——


    二十六年的生活，已经让他彻底融入其中，赤岭道观的观主、道士们，也被他视为长辈亲朋……


    亲朋被虐杀而死，残尸近在眼前。


    这让他如何冷静？


    妖祟便利用了这份情绪，在他怒火攻心之时，从四面八方泼来大量恶臭黑血。


    江贺心神动摇，剑诀出现破绽，被黑血淋身。


    血咒生效，他修行多年、斩妖除魔得到的一身道力，瞬间折损了大半。


    与此同时，伴随呼啸之声，一道黑影从后方袭来！


    画面瞬间静止。


    “呼……”


    江贺手指从书页上拿起，深呼吸几口气。


    片刻过去，才勉强将心中泛起的怒火压下，稍微冷静了下来，分析局势。


    在投影的感知里，从后方偷袭的大妖，气息并不算强。


    以他斩妖二十六年出神入化的剑诀，以及闲暇时间修行道法的成果……


    正常战斗，胜率超过九成。


    大妖明显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选择偷袭赤岭道观，不惜折损妖力破去了天尊像的庇护，击杀了年迈的老观主与其他道士……


    用这种方式动摇江贺心神，设下陷阱，以血咒之。


    经过这番算计，江贺道力大减，已然不敌这头大妖。


    “妖祟手段真是下作啊……”


    江贺眉头紧锁。


    这头大妖明显是有备而来，已经算到了方方面面。


    正常情况下，他没有任何破局的手段。


    只能选择殊死一搏，以死亡换取对方的重伤。


    或是以残疾作为代价，重伤而逃。


    无论哪一个结局，都是极为凄惨，等同于宣告这次模拟的结束。


    但是——


    这是“正常情况”。


    对于太玄世界的大妖而言，它是算计加偷袭，根本不给江贺反应时间，生死只在瞬间。


    但对江贺而言。


    太玄世界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英魂之书上的一页模拟。


    他不仅可以时间停止一般，冷静的分析接下来的行动，甚至，还多出了第三个选择。


    【亲自干涉】！


    这个从开始模拟到现在，一直都有的选项，才是江贺一直保留的底牌。


    它不仅可以让江贺的意识降临太玄世界，亲自干涉事情的发展，做出更细致、更妥善的抉择。


    更可以通过消耗“锚点”的力量，对投影进行临时强化！


    虽然锚点的力量有限，一次模拟过程里，最多可以亲自干涉三次左右。


    但这已经相当于短暂的爆种，是绝境中的最后希望！


    “干涉次数的上限是三次。”


    “每次干涉，可以临时提升一倍力量。”


    “我也可以选择在一次干涉里，消耗所有力量，将力量提升三倍。”


    江贺略一沉吟。


    按照投影的感知，只需要力量再提升一倍，就可以击败那头大妖。


    但机会只有一次。


    万一感知错误，那头大妖还留有后手，又或者还布置了其他陷阱……


    一旦败亡，干涉次数剩的再多也没用。


    这次模拟的剩余力量，会随着投影的死亡一起消失。


    加上江贺虽然通过投影，汲取了剑诀、道法的经验，但比起投影本身，肯定还是逊色许多。


    保险起见。


    江贺选择梭哈，直接消耗所有干涉次数，将力量提升三倍！


    “偷袭？”


    江贺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却也不急着开始干涉。


    先在脑海里演练了几遍，如何应对大妖的偷袭、如何进行反击、如何将其斩杀……


    直到觉得时机成熟了，才将手掌放在了英魂之书上。


    ……


    赤岭道观，血染大殿。


    江贺睁开眼，便看到断首天尊像下方的尸山，以及尸山顶端，怒目圆睁的老观主头颅。


    愤怒、悲哀、痛苦。


    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亲自干涉果然还是不一样，单单是残留的情绪影响，就彻底打乱了江贺的心思，让他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恰逢此时，身后的呼啸之声已近在咫尺。


    劲风打在背上，根根汗毛笔直立起，这具身体都已经本能的感觉到了危机。


    这时候，江贺一转身，挥剑拍下。


    “滚。”


    金铁交戈之声，伴随一声爆响！


    身后黑影竟被一剑击退，以更快的速度撞在了大殿柱子上，将其撞断后，依旧余势不减，在地面上砸出了个大坑。


    烟尘转瞬消散，一头魁梧黑毛、半兽半人的怪物从中爬出，表情难以置信。


    这是人类？


    这道士明明都已经被血咒侵染，道力大损……


    刚刚却一剑拍来，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剑诀，仅凭力量便压过了自己，将自己直接打飞！


    到底自己是妖，还是他是妖？


    黑毛大妖惊慌茫然间抬起头，与那名道士对上了视线。


    只见道士双目血红，赫然是怒火攻心，直接不管不顾的持剑冲了过来，步伐动作没有了多少章法，满是破绽。


    然而……


    速度太快了！


    黑毛大妖只觉得眨眼间，道士便冲到了自己的面前，直接挥剑砸了下来——


    不是用剑锋劈砍削，而是用剑柄狠狠地砸！


    黑毛大妖抬手抵挡，没出几下便骨断筋折，陷入地里。


    这种庞然巨力，几乎让它想到了以力著称的牛象等妖！


    别说黑毛大妖了，就连道士手中的剑柄，都已经崩开碎裂，他干脆舍了宝剑，直接用拳头砸了下来！


    不是为了斩妖，只是单纯的泄愤。


    黑毛大妖在这怪力道士的压制下，哀嚎了一会儿，便失去了声音。


    咚咚咚！


    待到声音平息。


    江贺喘息着站起，坑洞中只留下一头毛肉混杂的兽尸，甚至难以从尸体中分辨种族了。


    “呼……”


    江贺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赢了，碾压，甚至是虐杀。


    亲自干涉的力量提升，是力量、速度、体质、道力等全方面的基础属性提升。


    因此一倍的提升，如果实际算下来，真正提升的实力，或许远远不止一倍。


    这头黑毛大妖本就比正常的江贺稍弱。


    遭遇力量暴增的江贺，自然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因此在察觉到这一点后，江贺索性放弃了干脆利落的剑诀，而是用暴戾手段宣泄愤怒……


    此时，他走出大坑，看着大殿中间的尸堆，怅然若失。


    他反杀了屠灭道观的凶手，为老观主等人报了仇，但已死之人，却无法复活……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江贺冷静了一下，哑然失笑。


    情绪上头，他险些忘记这是投影模拟了。


    英魂之书记录的锚点，是景历三九二七年。


    他只需要重置模拟，老观主等人不仅能“复活”，还能再年轻二十六岁。


    想到这里，江贺郁气顿消，心念通达。


    不过，老观主等人现在确实已经死亡了。


    江贺看着一片狼藉的赤岭道观，沉默片刻后，拿了一把火，将其点燃。


    他不打算再重建赤岭道观了。


    作为一名斩妖道长，他在斩妖除魔的过程中，必定会成为妖祟们的眼中钉。


    这个时候，赤岭道观就会成为他的软肋。


    那些妖祟敌不过他，就会将心思放在道观之上，使无辜之人落难……


    “我选择除妖，亡于妖手也很正常。”


    “不能再牵连其他人了。”


    看着赤岭道观在熊熊烈火中燃烧。


    江贺伫立良久，结束干涉。


    ……


    江贺睁开眼，又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眼前的英魂之书上，文字正在不断衍变着。


    【你激活了潜藏的力量，愤然出手，将大妖击杀。】


    【泄愤过后，你望着尸骸遍地的赤岭道观，拿起火把，将其点燃。】


    【看着熊熊燃烧的赤岭道观，你倍感寂寥，往事随火焰于心中浮现。】


    【景历三九五三年，桃月初八，大火方息，你整理残局后，离开了赤岭乡。】


    【你成了最后一名赤岭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