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二月份天气骤然变冷。


    卫小迟从教学楼走出来, 寒风冷飕飕往衣领里灌，他赶紧将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抱着手里的书朝校外走。


    “小迟。”


    快走到校门口, 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卫小迟停下脚步回身。


    一个长相俊朗的青年走过来, 笑容和煦, “还记得我吗？”


    卫小迟茫然看着他几秒, 没在记忆里到这张脸, 不由歉意道，“不好意思, 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你是？”


    青年也不生气，笑着提醒卫小迟，“我叫张子鸣，跟吴越是兄弟，上次我们在图书馆见过，我还请你们喝奶茶, 记起来了吗？”


    吴越是卫小迟现在的同学，还被分到同一个作业小组，这段时间经常泡在图书馆。


    张子鸣这么一提, 卫小迟对他有些了些印象, “记起来了, 有事吗？”


    张子鸣却答非所问，“出去吃晚饭？”


    卫小迟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点了一下头，“嗯。”


    张子鸣有一颗虎牙，笑起来的时候很有感染力, 也很亲和，“跟别人约好了？”


    卫小迟不大习惯跟一点都不熟的陌生人交流，“嗯，对。”


    看他不善言辞的样子，张子鸣笑了一下，开玩笑似的说，“跟你男朋友约好了？”


    这个话题带有一定的私密性，卫小迟愣了一下，出于礼貌回答，“嗯。”


    张子鸣笑容一顿，很认真地问，“你真的有男朋友了？”


    卫小迟刚要开口回答，背后突然一寒，他似有所察的地抬头朝校门口扫去。


    姜湛站在伸缩式电子校门外，正神色不虞地盯着他们俩。


    张子鸣顺着卫小迟目光，看到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的alpha。


    他穿着一件驼色羊绒大衣，里面是黑色毛衣，修身剪裁在他肩背撑起优越的线条，五官英俊，眉眼却凛冽宛如一把锋锐的尖刀，直直朝张子鸣刺来。


    张子鸣心里咯噔一声，苦笑着问卫小迟，“这是……你男朋友？抱歉。”


    他说了一句抱歉，却没解释为什么要跟卫小迟道歉。


    卫小迟没追问，看姜湛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心思早不这里了。


    匆匆跟张子鸣道别，卫小迟快步走出校门。


    “等多久了？”卫小迟以为姜湛心情不好是在门口等太久。


    姜湛下巴朝张子鸣的方向扬了一下，口气愤然，“那个人是谁！”


    “我同学的一个朋友。”卫小迟随口解释，说着碰了一下姜湛的手，“冷不冷？”


    卫小迟身体素质差，既怕冷又怕热，每次到冬天恨不得裹俩羽绒服出门，所以看见姜湛单薄的衣服就为他冷。


    姜湛的目光还死死盯着校内的张子鸣，“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话，你们聊什么了，有没有加微信？”


    见姜湛还在执着这个话题，卫小迟懵了一下，“没说什么，在学校偶然碰见就过来打个招呼，没有加微信。”


    其实卫小迟也不知道张子鸣为什么要跟他说话，可能这人性格比较热情，像韩子央那样自来熟。


    “他看你眼神不对。”alpha突然说，“以后离他远一点。”


    卫小迟后知后觉明白姜湛是吃醋了，无声地张了两下嘴，“没，没有。”


    姜湛俯身逼近卫小迟，看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什么没有，分明就是！”


    卫小迟怀疑姜湛对他的魅力值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当然张子鸣这人确实轻浮了一，要么就跟韩子央一样大神经条，跟人相处的时候没有边界感，俗称社交牛逼症。


    虽然觉得姜湛这个醋吃的有点摸不着头脑，卫小迟还是回道，“我知道了。饿不饿，晚上吃什么？”


    姜湛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秒恢复正常，“想吃鱼。”


    卫小迟：“好，那现在菜市场买。”


    姜湛：“算了，不吃了。”


    卫小迟纳闷，“为什么？”


    娇气的姜岚岚说，“菜市场的海鲜区一股腥味。”


    卫小迟忍不住笑了，“那你在门口等我，我去买。”


    姜湛不满：“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本来就是一股腥味，我说错了吗？”


    他就是这样，凡是不利于自己形象，会招卫小迟发笑的他都会否认，即便卫小迟的笑没有任何恶意。


    姜湛偶像包袱不是一般重，卫小迟笑意加深。


    “不许你笑！”姜湛恼羞成怒，用物理手段拉平了卫小迟弯下的嘴角。


    “……”


    这人真霸道。


    -


    看着‘打情骂俏’的ao逐渐远去，张子鸣目露惆怅，口袋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吴越发过来一条消息问他：怎么样兄弟，约到人了吗？


    张子鸣跟卫小迟的偶遇其实是人为制造的，卫小迟一出教室，吴越赶忙给张子鸣发消息让他在必经路守株‘逮’兔。


    原本张子鸣的计划是先制造偶然相遇，然后顺势提出想请卫小迟晚饭，期间再跟他要联系方式，慢慢相处慢慢建立感情。


    张子鸣叹了口气，回了一条：果然优秀的人都有男朋友。


    吴越：……


    吴越：你节哀。


    吴越：也怪兄弟情报没搞好，不知道名花有主，你在原地等着我请你哈啤酒负荆请罪。


    张子鸣默认吴越的提议，锁了手机屏踹进了兜里，再抬头时卫小迟跟他那个凶神恶煞的男朋友已经不见了。


    虽然心里发酸，但不得不说他俩看起来还挺般配的。


    一个沉静内敛，另一个张扬跋扈，性格很互补。


    张子鸣对卫小迟的第一印象很好，觉得他就像一株静静开在泥土地里的铃兰，安静内敛。


    他跟吴越住的是混寝宿舍，宿舍一共四个人，四个人四个系，特别适合搞八卦情报工作，其中任何一个系出事，另外三个都能第一时间吃到瓜。


    那天下午张子鸣没课，躺在床上玩手机时接到吴越电话，对方把一份资料丢宿舍忘拿，所以请求他的支援把资料送到图书馆。


    张子鸣只好放下手机不辞万里把资料送去，那就是他跟卫小迟的初识。


    当时卫小迟抱着笔记本正在整理资料，张子鸣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ega长得十分好看，五官轮廓清隽柔和，身上有种干净沉静的气质，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张子鸣本来打算送完书就回去打游戏，鬼使神差随便从书架拿了一本书，坐到ega的对面。


    卫小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不曾抬头看他一眼。


    张子鸣坐了一会儿，很轻地敲了一下卫小迟面前的桌子，对方这才看向他。


    oga抬头那瞬张子鸣愣了。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瞳色乌黑，眼尾平滑翘起仿佛有波光在流转。


    但他的表情太平静，让那双多情的眼眸都显得内敛起来。


    张子鸣迅速回神，指着卫小迟手边的书说，“能给我看看这本书吗？”


    他的声音不大，只有同桌几个人听见，吴越闻言看了一眼张子鸣。


    瞬间t对方的心思，吴越助攻道：“小迟，他是我朋友。”


    图书馆不好闲唠嗑，吴越表明张子鸣是他认识的人，不是什么跟人随便借书的奇怪家伙后不再多言。


    卫小迟不明所以，没理解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呆呆把书推给了张子鸣，低头继续整理他的资料。


    张子鸣搭讪失败，在吴越揶揄的眼神中，无奈地吹了一下额头的头发。


    查完资料，学习组换了一个地方，边讨论边开始进行作业。


    张子鸣沾吴越的光跟着过去，中途还出去给他们买了奶茶，然后坐一旁听他们讨论。


    优秀的人都骄傲，只不过程度不同罢了。


    张子鸣发现卫小迟是个特例，属于那种‘优秀却不自知’的类型。


    卫小迟很少说话，也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总是默默做事，别人主动cue他他才会说几句，提的意见都很实际。


    话不多却总能一针见血。


    张子鸣拿着手机，假装刷视频在他们附近来回踱步，最后晃悠到卫小迟旁边。


    他开腔提醒ega，“你怎么还没喝，一会儿就放凉了。”


    卫小迟像是刚发现他在这儿，茫然看着他下意识道谢，“谢谢，不用了。”


    说完低头继续写作业。


    张子鸣想搭讪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之前不懂卫小迟是天然呆，还是看出他的意图，所以用这种办法婉拒他。


    现在张子鸣总算明白了，人家有男朋友，所以开启了防骚扰模式，将一切目的不单纯的人屏蔽在视线之外。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子鸣，姜湛现在不在校门口等，堂而皇之在系门口等着卫小迟。


    没过几天卫小迟有男朋友的事传到学习小组，除吴越以外另外俩人都拿姜湛打趣卫小迟。


    “小迟，我跟你说，我们应该高举和平发展的大旗，由发达地区带动落后周边，由你这个脱单人员，带动我们集体脱单。”


    “我举双手双脚赞同，不求跟你男朋友一样优质，又高又帅，但求一个比他差一点点的男朋友。”


    “跪求卫同学支招如何摆脱单身。”


    “同敲碗求出教材。”


    卫小迟：“……”


    卫小迟因为是四人组首个达成脱单任务的，这几天没少被他们几个调侃。


    姜湛这些天也变得神神秘秘，接电话都会避开卫小迟出去打，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晚上卫小迟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有点不对劲，艰难睁开一条眼缝，橘色的床头灯从缝隙刺进眸中。


    睡觉前明明关了灯，怎么现在打开了？


    卫小迟睡眼惺忪，看见面前一个模糊的人影，他困惑地拧了下眉。


    姜湛蹲在卫小迟旁边，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在卫小迟的无名指比比划划。


    卫小迟问，“怎么不睡觉？”


    姜湛像被吓到似的瞳孔收缩，身体猛地向后仰去，之后又上前捂住卫小迟的眼睛，“谁让你醒的？不许醒，继续睡觉。”


    看他这个做贼心虚的样子，卫小迟尚未清醒的大脑运转不开。


    迟疑了片刻姜卫小迟讷讷说，“那……你也早点睡，有什么事明天再做。”


    姜湛不说话还捂着卫小迟的眼睛。


    卫小迟听见开抽屉的声音，意识逐渐清醒，睡意消失，但还是老实躺在床上没有问姜湛做什么。


    隔了两分钟，眼皮上的手挪开，卫小迟‘重见天日’静静看着姜湛。


    姜湛喉结无声滑动了一下，“是你自己不睡的，不是我没让你睡。”


    卫小迟还没反应姜湛这话的意思，对方的唇堵过来。


    -


    ega原本清瘦单薄的身体在这一年中养出了肉，他趴在床上，背部线条起起伏伏，勾勒出匀称的骨肉。


    卫小迟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皮沉重的几乎要睁不开。


    姜湛不知道在他后背什么地方又发现一颗痣，这已经是姜湛在他身上发现的第十九颗。


    从第一颗到第十九颗，每一颗痣都有自己的编号，整整齐齐躺在姜湛手机相册里。


    姜湛防止别人看他相册，还设置了加密密码。


    拍完照alpha兴致勃勃把照片拿给卫小迟，“你看，这颗是咖色的。”


    听着姜湛分享丰年粮食收成似的喜悦语气，卫小迟半个头皮都麻了，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爱好。


    等看见姜湛目光里的纯粹，心脏像是被细小电流穿过，留下麻酥酥的悸动。


    跟那些恋手、足癖不一样，姜湛对痣没什么特殊癖好，他只是喜欢卫小迟，对卫小迟有着十足的热忱，无论在卫小迟身上发现什么都很新奇。


    姜湛在感情上是一个很简单纯粹的人，虽然喜欢口是心非，但除了那张嘴，其他肢体语言对卫小迟的爱意直白至极。


    一旦接受他不会好好说话，只看实际行动这个设定，卫小迟很轻易就能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喜欢。


    卫小迟某口地方滚烫，微微仰头在姜湛下颌亲了一下。


    姜湛一怔，看到卫小迟柔和眼眸的倦意，“困了？”


    他将卫小迟紧紧裹到棉被里，关了房间的灯，抱着ega说，“睡。”


    “嗯。”


    -


    接下来几天姜湛仍旧神神秘秘，背着卫小迟偷打电话的次数也变多了。


    卫小迟并不担心姜湛会做出格的事，因为他知道原因——姜湛在某个珠宝店定制了一对戒指。


    大少爷以前大概没偷偷摸摸干过坏事，经验不足，被卫小迟无意中听到了。


    姜湛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一定要让人看出这是婚戒，是有伴侣的人才会戴的。


    要求看似简单，但设计师一头雾水，根本无从下手。


    戴无名指本来就是已婚的意思，这还要怎么再设计，难道在戒指上焊个铁牌子，上面写着‘已婚勿扰’的字样？


    设计师想秃脑袋，仍旧没设计出让姜湛满意的，因此他们打电话沟通很多回。


    卫小迟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上次张子鸣刺激到姜湛了。


    对于这个醋精，卫小迟有些无奈，更无奈的是姜湛对他一百米厚的滤镜。


    姜湛已经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眼里卫小迟感觉自己可能是什么闪耀着圣光的杰克苏之类的生物。


    j大学霸济济，自从来这里上学，卫小迟泯然于众，唯一的优点都没有，在‘择偶’这块可以说毫无优势。


    不是每个人都是姜湛，哪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


    姜湛又又又因为不够像婚戒，再一次否决了设计师的设定，挂了电话沉着脸回到卧室。


    卫小迟看他这样就知道设计又没谈妥，抿了一下唇，嗫嗫说，“戒指最重要就是心意，什么样都可以的。”


    姜湛一紧张就上脸，面色潮红的激动否认，“什么婚戒？你在说什么？”


    卫小迟看着他，“我……前几天听到了。”


    姜湛一口气卡喉咙，瞪了卫小迟半晌，“谁让你听到的？”


    “我是无意中听见的。”卫小迟忍不住说，“其实……没人追我。”


    姜湛恼火道：“那个人明显对你有意思，我去你们学校等你的时候，他们总是盯着你看。”


    见姜湛越说越离谱，卫小迟无奈地笑了，“你没发现吗？他们看的是你。”


    姜湛固执己见，不放弃对卫小迟的滤镜，“我又不傻，我当然知道在看谁！”


    眼看着又要朝罗生门演变，卫小迟赶紧打住这个话题，“要不，我们明天一块去看戒指。”


    作为一个纯纯的理工男，卫小迟对婚戒没有任何感觉，不过既然姜湛在意那从‘可有可无’变得重要了。


    姜湛突然扭过身，背对着卫小迟，两只耳朵红彤彤，“别人求婚都是惊喜，你，你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卫小迟：……


    到底是谁要跟谁求婚？


    -


    卫小迟对学习有一种天然的热衷，他坚信知识改变命运，所以从不缺课，哪怕不是重要的课程也坚持打卡。


    姜湛没有这么高的觉悟，这就导致他总来卫小迟的学校等他，卫小迟很少去找姜湛。


    约好一起去看戒指，卫小迟难得翘课坐了一站直达姜湛学校的公交车。


    今天阴云密布，天气预报说会有雪，寒风冷飕飕打在卫小迟脸上，没一会儿就把他嘴吹紫了。


    卫小迟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在校外等着姜湛出来。


    接到卫小迟电话没几分钟，姜湛赶来就看见窝在墙根冻得直吸溜鼻子的oga


    姜湛眉头拧成疙瘩，摘下脖子上的黑色围巾给卫小迟裹了两圈。


    围巾蓬松柔软遮住卫小迟大半脸，上面还带着alpha的体温跟气息。


    卫小迟拉开羽绒服拉链，从里面掏出一杯热奶茶，眼睛簇着笑意，“请你喝。”


    姜湛也笑了一下，剥开吸管的那层包装纸，将尖头扎入奶茶里，然后递到了卫小迟嘴边。


    卫小迟看了他一眼，低头吸了一口，暖烘烘、甜滋滋液体滑入喉咙，一路暖到肠胃。


    他弯了弯眼睛，将奶茶又推开了姜湛。


    怕姜湛冻感冒，卫小迟摘下围脖想还给姜湛，却被姜湛摁住了手，“我不冷。”


    说着抓过卫小迟的手放进自己口袋。


    卫小迟被姜湛牵着朝前走，alpha的手大而暖，体温透过紧贴在一起的掌心传给卫小迟，让他的心跳鼓噪不已。


    卫小迟突然想起高二那个夏天，姜湛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而他也像现在这样怦然心动。


    天气阴沉沉，风越来越烈，夹杂着盐粒一样的雪打在每个脚步匆匆的行人身上。


    这是入冬的第一场雪，在这个寒风呼啸的街头，两个十指相连的ao心却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