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娥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三年来，她欠了好多好多的恩情了，她都没有办法偿还了。


    狄映看着她两鬓的白发，轻声安慰道：“杜婶你先别着急。我们先去茶馆里坐下，你再将事情的原委告诉给我听，我再看看能不能帮得上你，好吗？”


    “不，不用去茶馆了，在这说、就在这说。”


    杜玉娥一听，就直接盘腿坐在小木桥上，有些急切地回道。


    狄映眼见此状，眉头微微地皱了皱，站直腰身，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们？”


    杜玉娥听到这话，扯着有些干裂、没什么血色的唇角，有些感慨地回道：“信不信的又能如何？


    这三年来，我把婷婷的死、告诉给了很多很多的人。几乎见人就说、遇人就讲。


    弄得现在很多人都躲着我走了。他们听烦了、也听腻了，还都想让我闭嘴、让他们都能清静一些。


    所以，无论你们是不是来帮我的、是不是能帮得到我的，都没有关系。只要你们想听、愿意听，我就肯讲。”


    “婶子，你这么做的用意究竟是什么？你这样、会招来很多谩骂和讨厌的啊。”


    彭凉忍不住出声问道。


    一旁的狄映，侧眼瞟了彭凉一眼。


    彭凉没有注意到、杜玉娥也没有注意到。


    听到英气小伙子的问话，杜玉娥再次扯了扯唇角。


    有些无力地回答道：“我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我告吕茶、官府不受理。告到哪儿、都不被受理。


    我没办法了，真的。我只能让婷婷的事情、宣扬到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想：如果站在我这边的人多了、议论的声音多了，官府就会搭理我了吧？


    至于那些非议……”


    杜玉娥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再道：“由他们吧。嘴长在别人的身上，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就像我的嘴长在我身上、我愿意见人就讲、他们也管不着不是吗？”


    “你在等什么吗？”


    狄映出声，直接问道。


    杜玉娥就点头。


    疲惫地回答：“我从来都不相信世上全是坏人。就像这三年来，其实有很多的好心人都帮了我。


    要么出钱、要么出力，就像现在，这周围来来去去的百姓们、也有不少是关注着我的。


    这也是吕茶没法害死我的原因。也是我……到处去讲女儿之死、换来的同情和怜悯。


    也让我看到了希望，相信朝廷总有好官、总有愿意受理我状纸的好心官、正直官。


    你们听说过狄映狄大人吗？大理寺的。


    听说他就是个特别正直、特别愿意为民申冤的好大官。我想等攒够了路费、就去大理寺找他。


    我相信他会接我的状纸的、相信他会还我女儿一个公道的。


    要是……


    要是他、狄大人也不能让坏人得到严惩、让死者安息、让好人心慰的话……


    那我、我再也不告了，再也不会找人告状了。”


    彭凉闻言，吸了吸鼻子，眼眶有点点泛红地看向了他家的大人。


    狄映的表情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


    只一撩袍摆，坐去杜玉娥右侧前方的桥面上，盘起双膝，微靠着桥栏杆。


    做出副倾听的模样。


    换来杜玉娥带着感激的微笑。


    随后，杜玉娥就缓缓讲述起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吕茶与我女儿婷婷相交一年多后，我就发现吕茶对事物的理解能力、异于常人。


    便深觉不妥。曾劝婷婷莫与其结交、并且远离。


    婷婷是个乖巧听话的、也非常懂事孝顺，我这么说了，她也依了。


    之后，就想着远离吕茶。


    可吕茶却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出来似的，还依旧和婷婷有说有笑、相伴进出。而吕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软弱。


    不是受了谁的气了？就是谁给她委屈了。


    不是忘了带吃食肚子饿了、就是脚崴了。


    不是身子不爽利了、就是哪儿被碰伤、刮伤了。


    总之就是各种软弱、再借着这些软弱、纠缠我的女儿婷婷。


    婷婷是很乐于助人的，也很会照顾人。


    每每见到吕茶难受，就会忍不住伸手相助与她。


    用婷婷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算了娘，她挺可怜的。庶出的孩子在府里本就难过得好，若我再不理她，她会更凄凉的。’


    我便不劝了。只想着：她俩还小、还稚嫩，等以后嫁了人，想在一起都没法子了。


    可我没想到，我没有等到那一天。


    其实这事也全怨我。婷婷十五岁及笄后、我就该及时为她订门好亲事的。


    却因为我与她父亲对她的疼宠、希望能多留她在身边两年……没想到，她的生命就永远停在了十六岁。”


    杜玉娥说着说着，本来看着右前侧年轻人的眼神、就掠过他、挪向了右侧的河面，满脸都是懊悔和痛惜。


    却没有眼泪流下来。眼眶里、干得像久旱的戈壁沙漠。


    微喘了几口气后，杜玉娥声音有些沙哑地才接着道：“婷婷跟我无话不谈。我俩更像亲姐妹、而不像是母女。


    吕茶与韦谱私会的事情，婷婷也告诉过我。


    我就安排了两个丫环，随时跟着婷婷，隔开她和吕茶。


    但也只能在书院外隔着，进了书院，是不能带丫环的。


    婷婷出事那一日，两名丫环也死了。


    安芹跟我说：都是韦谱给杀的。


    安芹说：当时韦谱在官道上截住了婷婷和吕茶，大喊大叫，吕茶就下了马车，拉着韦谱，去了一边的树林子里说话。


    婷婷担心吕茶，也跟下了车，就在林子外等着。


    一刻钟之后，吕茶就跑了出来，身后，跟着手中持剑乱挥的韦谱。


    婷婷见到吕茶有危险，便快步上前、挡在了韦谱和吕茶之间。


    婷婷劝韦谱冷静一点儿。


    韦谱却没有听，绕过婷婷、继续持剑就要刺向吕茶。


    吕茶却一把抓过婷婷、推向了韦谱的剑尖。


    然后吕茶就跳上她自家的马车、催促车夫赶紧跑了。


    而韦谱……


    见到吕茶跑走后，大怒，就拿了婷婷来泄愤……往婷婷的身体上、刺了一剑、一剑、又一剑……


    两个丫环被吓坏了。


    我是个没用的母亲吧，就连给婷婷挑选的两个丫环、都那么没用。


    两个丫环吓得瘫软在地，最后被韦谱……一剑一个、就那样给了结了。


    那一日，婷婷是带着两个丫环、坐的吕茶的马车。


    我劝过婷婷的、真的劝过的，让她不要再管吕茶的事情、不要再和吕茶有任何的来往。


    可婷婷她、她终是面薄心软……”


    杜玉娥说着，就捶打起了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