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1-


    被封印在狱门疆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五条悟觉得有点难以形容。


    毕竟在这里，物理的时间并不会流逝。


    在完全漆黑、没有任何外来声源的环境下，正常的普通人能坚持的时间，大概是2-3天。


    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听不到。


    对于自我和人格的认知,一点点迷失在混沌中——


    狱门疆里,大概就是这样的环境吧。


    他被无数骷髅环绕着,坐在无边的寂静与黑暗之中。


    …………


    悟……


    ……


    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耳边只有沉重的嗡鸣，隐隐可以听到有模糊的声音响起，却什么也分辨不清。


    ……耳鸣吗。


    上了年纪原来耳朵就会变成这样吗。


    他该不会关太久，变成老头子了吧。


    伴随着这个念头涌进脑海的，是大团大团纷乱的、记载着少年和少女面庞的记忆。


    五条悟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简单的来说,他好像跑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身体里。


    现在正在看的,是另一个自己的记忆。


    【会在你的墓碑上写下“一辈子没有打赢全国大赛的弱小的A君”的】


    这是什么。


    全国大赛？他怎么可能打不赢？


    【我变成鬼也是最强的鬼。】


    【会变成超级暴龙怨灵么……恐龙男。】


    五条悟站在记忆的浪潮中，无数回忆的光点从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让小孩全年无休就是老人家的无能】


    【交给我】


    【谢谢你带我们来全国大赛】


    虚拟的排球比赛,咒术高专，杰的黑眼圈,天内理子，教会里的掌声和鲜血,废墟中抱着尸体的少女,金色天光里握住了她的手，然后……


    【你们已经站到我这一边了】


    【来为我创造新的世界吧】


    ……


    【悟……】


    一切的记忆定格于黑发少女侧过头、微笑着,和夏油杰、家入硝子一起看向自己的画面。


    原来如此。


    （另一个）“我”。


    你这边的世界是这样的吗。


    “……悟？”


    外界的呼唤再次传到耳边，五条悟睁开了眼睛。


    大片白光乍然闯进视野,眼前的人影影绰绰的,模糊的身影在几秒钟后慢慢聚焦……


    他发现自己正靠着女孩温热的肩膀。


    第一眼看清的，是她垂下来望向自己的眼睛。


    看记忆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她的眼睛很好看。


    线条很柔和，很干净,总是给人一种朦胧的梦幻感。


    黑色的发丝从肩头流泻


    下来，映衬着洁白的皮肤，还有淡紫色的双眼，有一种沉静的气质。


    樱井星。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询问似的侧头看着他：“怎么了？”


    嗯……这种时候该怎么解释呢？


    没等五条悟说话，远一点又传来了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含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睡过头了吧，悟。?[(”


    “……”


    咦。


    五条悟一个激灵，没有管鼻梁上滑下来的墨镜，睁大了六眼呆滞地看过去。


    杰正坐在小樱身旁，单手拿着书。


    ……而自己就靠在小樱的另一边。


    他们两个把她夹在中间了。


    咦？？！！


    五条悟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另一个世界的我。


    你们这边也太OPEN——“啪！！”


    樱井星反手一耳光，把五条悟掀了出去，少年“咚”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似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睁着苍蓝色的眼睛看了过来。


    夏油杰都愣了，放下书：“怎么了，小樱？”


    樱井星微微皱起眉，不太确定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五条悟，又看了一眼自己摊开的手掌：


    “没。”她沉思着，面色严肃：“只是感觉到了邪气，手下意识就动了起来。”


    “……邪气么。”


    夏油杰沉默两秒，看着地上好像还没缓过神来的好友，满脸写着“你好肮脏”几个大字，发出了遗憾的叹息：


    “悟，你刚才在想什么糟糕的东西吧？”


    “……”


    然而躺在地上的白发少年却没有一如既往地嚷嚷着反驳。


    他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坐了起来。


    “嗯……虽然老师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在夏油杰和樱井星逐渐冷却的表情中，少年拉下墨镜，苍蓝色的眼睛带了点陌生地看着他们：


    “但我不是你们这边的五条悟哦。”


    樱井星一愣。


    不是这边的五条悟……？


    她的目光落在外表熟悉的少年身上，很快，一行文字从对方头顶浮现：


    【五条悟（29岁）】


    咦……？


    29岁的……？为什么会突然跑到悟的身体里？


    是未来的他？还是平行世界？


    她无声观察的时候，夏油杰身体微微前倾，将她挡在身后，皱着眉发问：


    “你是谁？”


    “别紧张、别紧张嘛——”


    明明还是那个18、19岁的少年模样，语气依然轻快而跳跃，五条悟的眼神里却多了些大人才有的东西。


    他露出一张笑脸：


    “可以叫我‘五条老师’哦。”


    ……


    虽然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并不清楚，但29岁的大人五条悟对他们的问题知无不言。


    “总之就是这样。在我那边，杰——”


    大人五条悟一只手插兜，一只手轻佻地指了指夏油杰，“你成了盘星教的教主，每天散布邪魔外道，想杀掉世界的所有非术师，构建术师的乐园，然后……喀嚓，被我杀掉啦。”


    他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笑眯眯的，声音突然变低：


    “小樱这样的非术师，对那边的你来说，就是讨厌的臭猴子哦。”


    “……”


    夏油杰的下颌绷紧了一瞬，泄露了一丝不自然的情绪。


    只是看着他那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五条悟就清楚地明白了——这边的杰一开始，或许也动过同样的念头——


    不，比那边的杰更疯狂、更可怕。


    因为这个人是不稳定的。


    那边的杰已经掉进了深渊，而这边的……他曾在深渊旁张望，紧紧拽着另一个绝不可能松开的人，思索着要不要往下跳。


    不过现在……


    “没关系的，杰。”


    诅咒师的首领打断了他，面色都没变一下，也没有回头看夏油杰略不自然的神色。


    她垂着眼，很平静地开口：


    “你会做出什么事，我早就知道了。”


    在他主动被“感染”的时候，就很清楚了。


    夏油杰顿了顿，像是放下了什么似的，轻声回应：“……嗯，对不起。”


    他得到的是一如既往的“没关系”。


    五条悟没有打断对面两人的这番对话，只是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他们两个。


    夏油杰脸上短短十几秒内变化的情绪，全部被六眼尽收眼底。


    ……果然。


    现在，这边的杰好像已经稳定下来了。


    真能干啊，小樱。


    冷静下来的夏油立刻注意到了什么。他暗紫色的眼睛转向五条悟，冷不丁道：


    “小樱呢？”


    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经历了星浆体事件、灰原雄死亡、菜菜子美美子被虐待事件后，夏油杰叛变了。


    而五条悟留在高专当了老师，并于十年后杀死诅咒师夏油杰。


    又过了一年，咒灵和诅咒师利用了普通人和夏油杰的尸体，发动涩谷事变、用狱门疆封印了五条悟……


    “……发生了这么多事，你都没有提到小樱，五条。”


    “这个么。”五条老师摸了摸下巴，“我没有见过小樱哦。她在那边可能只是普通人吧？”


    夏油杰愣了下。


    只是普通人？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很突然的，一个令他遍体生寒的想法冒了出来——


    也就是说……她有可能被，那边，讨厌“猴子”的“自己”给……？


    【杀】


    无数鲜红的血幻觉似的闪现。


    夏油杰的呼吸一瞬间凝滞了。


    “啪”。


    手突然被握住，黑发半丸子头的少年这才回过神，微


    微侧头，和身旁的少女对上视线。


    “清醒点，杰。我在那边不存在哦。”


    她的声音很宁静，有种舒缓的、令人安心的魔力，就像是一只手轻轻抚平他的情绪：“所有的平行世界里，只有两个世界有我的存在，所以我不会死在你手里……”


    说到一半的时候，樱井星却突然止住了话题。


    面前再熟悉不过的夏油杰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的头顶多了一行文字。


    【夏油杰（27岁）】


    那双暗紫色的眼睛无声地盯着她，眼神陌生，古怪而割裂的情绪在他眼中不停交织着。


    爱恋，憎恨，困惑又难以理解。


    “……”


    樱井星松开了他的手。


    下一瞬，眼前一花，她已经被五条悟拎到了一旁。


    “小心一点哦……小樱。”


    白发的少年手搭在她肩上，扯下挡在眼睛上的墨镜，苍色的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


    “你被这家伙杀掉的话，‘我’也会很头疼的。”


    “……”


    沙发上的黑发少年垂着头，一言不发，只是疲倦而厌烦似的闭了闭眼，用一只手捏了捏眉心。


    片刻后，27岁的夏油杰皱着眉睁开眼，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第一时间落在樱井星身上，又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移开，移到了五条悟的身上。


    “悟……”


    夏油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经历了太多让他无法适应的冲击，陷入了一种情绪麻木的状态，恹恹地开口：


    “如果你是那个杀了我的悟的话，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29岁的五条悟站在那里，凝视着27岁的夏油杰，两个曾经的好友在另一个世界，用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对话了。


    “算是知道一点吧。你死了以后可真是发生了好多事啊。”


    五条老师说：


    “好久不见……杰。”


    教祖不含情绪地勾了下嘴角：


    “你确定要说这个吗？”


    “诶，”五条悟单手支颌，露出一副思考的表情，“毕竟有人用你的尸体对我说了‘好久不见，悟’，害我被摆了一道，总觉得要说回来才行啊。好吧、那姑且确认一下……”


    他掀开眼帘，嗓音含笑，苍色的眼睛却让人不敢直视：


    “杰你，应该不会想杀这孩子了吧？”


    “我——”


    夏油杰几乎是立刻有了情绪上的波动，下意识和樱井星对上了视线。


    【你想杀她吗？】


    他的下颌用力绷紧，情绪有一瞬间的外泄，但那失态不过只有一瞬间。


    死在27岁、继承了另一个自己过于浓烈的感情的夏油杰，忽的避开视线，发丝半遮住脸，看不清神色。


    只能听到他很轻、很压抑地开口：


    “……不会。”


    “哎呀……和我想的一样。那接下来……嗯？”


    五条悟轻松的话顿住，看向从刚才起就沉默不语的樱井星。


    她平静地将五条悟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身上的气息不知何时起有了微妙的改变，有种难以接近的氛围。


    “我就当你们已经叙旧完了。”


    年轻的首领轻声说，淡紫色的眼睛凝视着面前两个陌生的“青年”：


    “现在，告诉我：如果悟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交换了身体的话……”


    “那边的夏油已经死了，那我的朋友——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