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白月光,温柔梦

作品:《明君与妖妃

    风雪已离去,在北地燕王府相依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太久了。


    每次燕知微官袍紫衣,配金鱼袋,行在长安的春日,是一品大员煊赫的权势与令人欣羡的帝宠。


    年轻的丞相仰望着金銮殿上心思莫测的天子时,反复提醒着自己,这是交换。但他心里总有难言的失落。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坐在皇位上的是景明帝,而不是燕王楚明瑱。


    哪怕帝王牵着他的手,走在景致优美的古行宫;或是在长安城楼上,看着满天星如雨吹落;


    还是更私密时,帝王在禁宫宫灯的照耀中揽他入怀,几近温情地亲他眼下的泪痣,好似在吻去他的泪。


    燕知微阖着眸,面上泛起微笑,说些轻巧的闲话,迎合他,讨他欢喜。


    又在他视线移开时,久久凝视他的侧影,欲言又止。


    他无数次想问:


    “陛下,您知道我的燕王殿下去哪了吗?”


    “您能不能……把他还给我?”


    但是他不敢问。


    天家无情,帝王无爱。


    陛下对他的宽容是有极限的,目前还肯给他些许柔情与恩宠。一旦问出口,惹怒了他,燕知微怕连这点宠信也没了。


    失去帝宠,等于被打落深渊。


    他不能感情用事,他赌不起。


    御书房内灯火明亮,窗外却薄暮浓云。


    楚明瑱抵着他的额头,还未从回忆里抽离,却惊异地发现他家小燕细密的眼睫颤动,那双狡黠灵动的眼竟然湿润了。


    他难过时,也隐然无声息。


    像是折射光芒的琉璃,连光都不是真的。


    帝王一顿,叹息,抬手替他拭泪。手指拭不尽,就换了手背,一片润泽。


    他无奈,“怎么又哭了?”


    燕知微阖起眸,心想,权与欲的博弈,他不能动真心。


    再说,他哪还有什么真心啊。


    胸腔里黑透了的肉块,难道也算真心吗?


    他想起在权势悬崖边的一脚踏空的经历,想起自己原来什么也没有,只是被帝王揉捏在掌心的脆弱鸟雀。


    稍稍一用力,他引以为傲的翅膀就折了。


    他飞上了枝头,但是无论再怎么努力,改不了的出身,走不出的笼子,他变不成凤凰。


    他的根基就是楚明瑱啊。从宠臣到宠妃,他哪有自己可言?通通是仰人鼻息。


    如此,只能畏惧雷霆,祈求雨露,指望帝王的宠爱不会快速过期,震怒不会迅速把自己打回原形。


    燕知微遏制不住那种酸涩与痛苦,眼睛一眨,泪水又滚落了。源源不断,止不住。


    “殿下……”


    他的语气是截然不同的柔软,带着些埋怨与嗔怪,不是温顺的讨好,却好似在与情人交颈与交心。


    时光里的背影似乎回了头,他露出温柔的微笑,背后是一轮燕地边疆的明月。


    “……燕王殿下。”


    憧憬与向往。那是一去不回的时光。


    一唤出口,看着楚明瑱渐渐变了的脸色,他顿时意识到错了。


    燕知微苍白着脸,连忙找补:“陛下,是知微失言。只是听到陛下回忆在燕地时的经历,想起了当年事。”


    “当年事,你记得这样牢?”


    “……”


    昔年燕王拥有的他的一切。那时候的小燕绕着他转,活泼可爱,张牙舞爪,满眼都是信任依赖。


    哪怕他攀龙附凤,哪怕他有着勃勃野心,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明不白,杂质太多。


    楚明瑱都不在乎。


    因为,在那个雪夜一头撞进他怀中的小燕,是真的陪伴着他走过最落魄的时光。


    燕知微仓促低头,嗓音清澈柔和,像是唱歌,“真龙潜于渊,臣在当初就遇见陛下,得从龙殊荣,是臣之幸。”


    他的笑容里只剩下小心翼翼的顺从,与在他错眼时,偶尔闪过的伤悲。


    差异太明显,楚明瑱久久没有言语。


    燕知微不安地握住腰间缠着的玉佩,他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


    “本王在。”出乎意料的,楚明瑱回应道。


    “啊?”


    楚明瑱好脾气地解释着,指骨修长,穿过时光,温柔抚过他的侧脸:“你不是唤燕王?在啊。”


    或许是无所不能的皇权会改变、甚至扭曲一个人,教他面目全非。


    当生与杀的大权真正握在他的手中,世上再无人能够越过他,让他低头,欲望的克制就变得极为艰难。


    想要的东西都唾手可得,他还有什么所求?


    他有。


    七年的时间,楚明瑱用来与燕知微纠缠不清。他心高气傲的小燕,从青涩走向成熟。


    燕知微在他的怀里长出了骨茬,那种尖锐的生长痛,穿破他的翅膀,扎出来,日复一日地刺着楚明瑱的躯体。


    越流血越痛,越痛越快意。他揽的更紧,是难以遏制的控制欲。


    小燕长大了,他用尖尖的喙在啄禁锢他的蛋壳。他想要啄开这层保护,见过繁华,看过春雨,迎着风刀霜剑,再飞向更远的天空。


    楚明瑱知道自己一生注定沉沦于宫廷,与罪欲为伴。他不肯放手,就用满身的血肉去箍紧他。越痛越分明。


    “受委屈了?知微,本王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他学着当年燕王,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学着他早已一去不回的从前。


    燕知微看着他,安静着,柔软着,像是多情的春秋。


    “这么称呼陛下,是不是太冒犯了?”他有点迟疑。


    “不算冒犯。”他很温柔地说,“是朕先提起的过去。”


    楚明瑱想不出来,到底应该怎样压抑着自己喜怒不定的脾气,摒弃那把他越推越远的手段,才能做他一时半刻的“燕王殿下”。


    一个人,被皇权腐蚀的过程是无声息的,他就算从躯体深处寸寸烂掉,从俊美无俦的外表也看不出分毫。


    帝王装作他过去最熟悉的模样,与他在御书房的夜明中促膝谈心,诓骗伤心欲绝的小燕说着真心话。


    他循循善诱:“知微想起了哪件旧事呢?”


    燕知微看着他,似乎在犹豫。


    他提起最初的回忆时,是否会让面前的帝王想起当年的落魄,从而恼羞成怒?


    面对过去有两种态度:


    一是只提如今的煊赫,享受此刻的万人朝拜,将过往来路皆封存,与同他共度落魄岁月的功臣两看相厌;甚至,故人长绝。


    二是顾念旧情,尚保存片刻良知与多情,也不吝施舍些恩泽,许给昔日功臣及子孙。


    史册上的开国君王,多是第一种。


    半卷青史,流不尽的功臣血。


    翻到尽头,善终者也无几人。


    燕知微心中想着,我不一样吗?我凭什么不一样呢?


    他还是轻声道:“陛下还记得,我刚刚随着您去燕地的时候……”


    他停了停,含蓄的未尽之意,似乎把他带回了那段燕王府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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