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夫妇显然也看到了兴奋的沈知川。


    两个人脸色一僵,手上还牵着当时推沈知川的小儿子,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珩眯起眼睛,冷冷打量这对夫妇。


    不过来是最好,他在心里盘算。但过来他也不惧……别让孩子看见听见什么不好的,就行了。


    系统感觉到了这边的情绪波动,抬眼正好和那边人对视,瞬间明白了陈珩为何没出声也没动弹。


    他和陈珩默契十足,低头接着陪沈知川玩望远镜,陈珩没收回视线,仍然盯着那边。


    年轻人的目光在这段起伏跌宕的时光里变化很大。


    从平和内敛到毫不掩饰的侵略锋利,如果以前还能靠温和的眼睛收敛一下他的攻击性,现在是从眼神到面容,都像刚淬炼出来的刀锋。


    沈父被这个年轻人盯得背上发凉,加上他本就理亏,并不想过去,但突然手上一松——小儿子看见了沈知川,嘻嘻笑着跑了过去!


    “尧尧!”


    沈知川的后妈大惊失色,想喊住孩子,那小孩却根本不回头。


    她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过去的时候,沈知尧已经跑到了沈知川旁边。


    系统眼皮半垂,冷冷打量这小孩。


    沈知尧当了这么些年千娇万宠的二世祖,哪里会懂得看别人眼色?


    他笑嘻嘻地歪着头:“你怎么不和我打招呼呀,大哥哥?”


    沈知川这时候才看到他。


    脸上兴奋的热度还没褪去,男孩儿表情却慢慢冷了。


    “为什么要跟你打招呼?”


    “你还没挨爸妈打呢,也没偷偷擦眼泪。”沈知尧接着笑。


    他仿佛天生不知善恶似的,纯然的恶和骄纵。


    “我都没看到你挨打罚跪,也没看到你哭,你也没挨饿……”他盯着沈知川手里还没吃完的东西,突然伸手打掉了那个芝士棒。


    这块小天地全然安静了下来。


    系统和陈珩一点表情都没了,沈氏夫妇也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沈知尧不在乎都有谁看他,兴奋地盯着沈知川:“哥哥最会节约粮食了,今天为什么不检起来重新吃呀?”


    “沈知尧!”


    沈知川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他耳根重新泛出红晕,这次却是羞耻和恼怒的神色。


    他不想……让这两个人看到这一幕。


    沈知尧歪着脑袋看着他年纪不大的哥哥。


    “你怎么这么大声喊我名字,我听得见呀,哥哥。”他疑惑道,“你怎么还不捡起来?”


    “哦,没滚上土的东西哥哥不吃。”他说话都不清楚,却昭彰了太重的恶意,“我给哥哥复原一下。”


    他的小白牙在夜里闪着光。


    然后下一秒,脚重重跺上了那块芝士棒!


    系统和陈珩对视了一秒。


    两个人的神色如出一辙。


    然后下一刻,沈知尧被拎了起来。


    是单手拎起来的,提着后衣领,不算紧,但足以恐吓到该恐吓的人了。


    沈知尧愣了两秒,尖叫起来。


    “你干什么——贱民!!”


    “尧尧!”


    “知尧!”


    那边刚才还神色尴尬的夫妇此时也惊慌起来,赶忙过来:“你放开他!”


    陈珩没什么表情,只是又提高了一点,架在那小疯子提不到他也不会让别人抓回这小子的地方。


    “怎么不问问你们干什么呢?”他冷冷嗤笑一声,“别过来碰我,不然我现在就敢把这小子往下扔。”


    沈氏夫妇都停住了。


    沈知尧却没停,他仍然在尖叫,疯狂挣扎:“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碰我!爸!妈!”


    他声音很尖,刺耳得让人头昏。


    可是系统和陈珩谁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人。


    系统笑了一声,抱着双臂等他尖叫完,“那你现在被我们拎着,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家里人在这儿都敢这么嚣张——这就是沈家教出来的好孩子么?”


    “那你们两个大小伙子拎着孩子,你们就是什么好人了?!”


    沈知川的后妈已经恼怒,“真以为是贺老太太远方表亲,就沾了光敢这么跟我们说话?我们不过来训你们是我们有涵养,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在这里放肆——”


    沈父则更为直接,向前一步,伸手:“把孩子还给我们,这破地方随你们玩去。”


    他语带威胁:“贺家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外姓的毛头小子在外头这么嚣张吧?”


    哟。


    陈珩和系统交换了个眼神,都笑了起来。


    然后陈珩把那小子又提高了一点,表情悠哉游哉。


    “你看我敢不敢。”


    他懒懒地说。


    他手很稳,化为实体的数据流早就交织成了一张大网,悉数围绕着这块天地,确保这疯小子不会掉下去。


    但这个悬空的高度还是让沈知尧感到了恐怖的眩晕,他忍都没忍,一秒内哭了出来。


    “你干什么你个贱民……呜呜……”


    “尧尧!”


    沈知川后妈脸色煞白。


    她这次是真的感觉到了这年轻人敢干出来什么事的疯,正想鞠躬道歉立刻滑跪,但被沈父一把抓住了。


    手劲应该不小,因为那女人立刻呼了声痛。


    然后她惊惧似的看了一眼这边的丈夫。


    她丈夫脸上全是阴鸷。


    “道什么歉?”他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我自己家孩子做点什么,关你什么事?”


    陈珩瞥了他一眼,眼神很冷。


    “那也别管我做什么,一会直接报警吧。”


    好典的东亚封建家长男。


    自己老婆做了什么、孩子做了什么都无所谓,不能有人冒犯他的“面子”,拿着“父亲”“丈夫”真把自己当皇上看,记不起来大清亡了这回事。


    沈知川全程看着这场争执一言不发。


    他的手一直被系统牵着,整个人被陈珩护在身后。


    ……他从来没被人这样不加权衡、毫不犹豫地偏袒过。


    即使这根本不算偏袒,他仍然感激。


    陈珩的态度确实吓到了沈知川的后妈。


    她顾不上丈夫紫胀的面皮,慌慌张张地看向陈珩。


    “这位小哥!别动尧尧,他还是个孩子!”


    这话一出,系统没忍住笑了。


    但陈珩没笑。


    “他还是个孩子……”


    陈珩低低重复了一遍。


    “那我们知川,不也是孩子吗?”


    这话噎得沈知川的后妈说不上来话。


    “打自己儿子、让另外孩子旁观,不给他吃东西,或许你们还亲眼看过你们的小儿子毁坏大儿子的食物……”


    陈珩低声,几乎不可思议,“多大的仇怨,他是杀你全家了么,要这么对一个孩子?”


    “关你什么事!多管闲事的毛头小子!”


    沈父被这样的质问和妻子的“背叛”弄得整张脸紫胀,此时森然切齿,“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


    “那老身算不算个人物,能不能管这件事?”


    这声中气十足,几个人都朝那边看去。


    陈珩刚才就感觉到他的能量源靠近,此时微微勾了下唇角。


    来了。


    “我要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婴坐在闻秋至的对面,直言不讳,“你,陈珩,刺杀我们几次的人——所有的一切。”


    他们被宋昼舟带到了三楼顶的一个小花园里,木质的宽大桌面上摆着几样精致漂亮的糕点,色泽明亮的果汁盛在白瓷杯里,但没人有心情喝一口。


    闻秋至沉默片刻,“阿婴,这个不行。”


    “哦,不能说。”


    闻婴了然地点了下头,“你什么也不能说,还有你的任务,那你完成任务的时候要去见陈珩对吧?带我过去见他,这个行吗?”


    她很会谈判。


    挑的都是最难办的问题,也是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能办到就是纯赚,办不到退而求其次胜率也会大一点。


    很简单的小技巧,但是实用。


    这个要求闻婴心知肚明是强人所难。


    但出乎意料,闻秋至没有立刻同意,也没拒绝。


    他只是垂下眼,沉默地盯着那杯果汁。


    “现在还不行。”


    他低声说,“但很快——如果你真的想,我会带你去。”


    闻秋至斟酌着措辞,“我会带你们去,就是你预料的那样,你的小伙伴们。”


    和闻婴猜的大差不差。


    她嘴角要勾不勾,“所以陈珩当时来,真的是因为我们这些人?我,陈斓,沈知川,温亭……是我们么?”


    “没办法说太详细。”闻秋至简单道,“我只能转告你想听的一部分——他很想你,不是故意离开,是真的喜欢你,以及他快完成任务了,你们很快就能相见。”


    他没说名字,两个人却都心知肚明是谁。


    闻婴心情复杂。


    她勉强扯了下唇角,玩笑似的道,“不都说父亲看女儿喜欢的人越看越不顺眼么?怎么主动转告我这些。”


    然后对面那双眼睛更加悲伤了。


    “是他陪着你长大。”


    闻秋至轻轻地说,“我没资格指点什么。”


    “别打感情牌。”闻婴面无表情,“我不想听。”


    闻秋至立刻换了话题,“你现在身体没办法进去……太虚弱,扛不住乱流和分割空间。而且那地方不再是安全的了。”


    他眼睫微微颤动,“如果你愿意,我带你,或者你们——去另外一个地方。”


    闻婴抬眼看向他。


    而这边已经是贺老太太的主场。


    她冷眼扫过那对夫妇,“我本以为你们改了……这么对待她的孩子,你们对得起阿越么?!”


    沈父头一次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神色。


    但贺老太太懒得搭理他,冷笑道:“不用说了,这孩子我本想带在身边一段变好,看起来老身又要夺人所爱!”


    “您这般行事,不怕晏家针对么!”


    “我们沈氏,跟的到底是晏家!”


    沈父猛地道,“我们敬您一声贺老太太,是不想大水冲了龙王庙。您到底做了几十年的晏家老夫人,否则……”


    “那就让晏家来。”


    那位老夫人眼里有雷霆。


    “我早和晏家断绝了所有关系。”她轻慢地说,“如今的晏老夫人不是我,老身就是个热衷于带孩子的老太太,你大可不必因此敬畏我。”


    “但我敢保证,就单凭贺家,你也不敢今天从我这里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