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作品:《非典型男白月光打工实录》 陈珩其实是有意识的。
他就是那个人形的虚影,只是一开始被困在了尸体旁边,后来不知怎么又被捆在了闻婴身侧。
而闻婴记不清的事他全都记得。
他记性太好,因此那些痛的地方怎么也忘不掉。
他看得见自己血肉模糊的尸体,看得见当时打车赶到医院的几个人,看得见双眼通红强撑着自己的陈启东,看得见闻婴熄灭的眼睛。
他看见闻婴跪在了地上,手脚发抖发软却仍然手脚并用往这边爬,陈斓一边哭一边抱着发小不让她这么狼狈,沈知川撩开一点白布的时候表情还是不可置信,但转向闻婴的时候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平三雪一直握着温亭的手,两个人眼圈都通红。
而和系统同一张脸的宋昼舟那一瞬间是没有表情的。
他站在那里很久,然后跑向了厕所。
陈珩不知道宋昼舟去的哪儿,只看到他回来擦了擦嘴角,而苍白的手指上是血迹。
两辈子死于十八岁,这东西像个诅咒一样缠着他。
他本来以为他已经习惯,但没想这狗命虽然不够硬,但灵魂简直是披了钢甲,总能遇到这么多阻碍,阻碍他彻底忘掉这浮生大梦,痛痛快快拥抱世间。
但是……
但是。
别哭了……怎么都这么难过。
生离死别是人生常态,陈珩自诩跨越生死对别离等闲视之,却从未如此无措感受到悲哀下面的爱意。
他站在虚无里,看着每个人为他的死而痛不可遏,忽然浑身发冷。
如果他没有想要留下,是不是他心安理得无牵无挂回去过他快意人生,留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朋友终生抱憾?
……陈珩不敢想,因为现在已经是如此了。
他没办法和系统联系上,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回到原世界,他成了游魂野鬼似的存在,站在他尸体旁边,看着亲友哀哭失声。
陈珩听到闻婴说薄荷花语的时候,其实自己也喃喃重复念了一遍。
他确实是有这个意思,“能否再爱我一次”,想要妄图续上这份不知吉凶的缘,但是此时此刻看着那点被血浸透了的薄荷,陈珩只想扇选这个的自己一耳光。
他知道闻婴听懂了,才更惶恐和无力。
不知生死,未有前程……到底为什么要当时昏了头去说这份喜欢,成为别人的枷锁?
但是在同时,一直捆着陈珩、不让他动弹的那个力量松了松。
陈珩突然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变大了。
他没有犹豫就奔向闻婴去扶起她,但虚无的手指穿过她的手腕——握了个空。
然后就成了如今这模样。
闻婴坐了多久,陈珩就守在她身边多久。
他一遍一遍尝试和闻婴说话,劝她按时吃饭,劝她起身走一走,劝她去睡觉。
她听不见,但陈珩还是会说。
之前顾虑一堆,现在做了鬼,那就没什么愿望,留在喜欢女孩身边……等待漫长的无力侵蚀之后,获得人形,或者化为飞灰。
嘤其鸣(闻婴):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哥。
陈珩一遍一遍揉她的头发:对不起……我来晚了。
嘤其鸣(闻婴):我好想你。
陈珩闭着眼睛:我也一样。
嘤其鸣(闻婴):舅舅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我想让你也跟我说一遍。
做鬼也会哭吗?
陈珩之前不知道,现在也不清楚。
他只是个影影绰绰的魂,但胸口的位置痛到发闷。
闻婴现在还是没睡,她吃完饭洗了头,换了睡衣,坐在床边看《牡丹亭》。
那是闻婴一直很喜欢的一本睡前读物,她喜欢学文言句子进行化用,文章满纸斐然华彩,但现在看……大概是枕边只有这一本。
她的视线停留在扉页。
陈珩的虚影坐在床边,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陪着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闻婴仍然在看那本很旧的《牡丹亭》,而陈珩眼里已经读不下一字一句。
他头疼欲裂。耳边有声音交杂。
“你怎么还看人类世界的书啊乖乖?”
“但是写得真的很好啊哥!”
“人类生死就是命不可违的别离……你还信这种生死可逆的说法吗?”
“信。”
他耳边的声音轻而坚定。
“如果有一天……不,没有这一天,我不会让我最重要的人落到那个境地,但如果真的有,我会不择手段、不遗余力,生者可死,死者亦可生。”
倏尔之间,狂暴的数据流卷起,他被生生带离了闻婴的房间。
陈珩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变成了实体。
还是他的身体,能感觉出来……但是为什么穿了系统在他死于车祸那天的黑金制服?!
陈珩猛然坐起身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发现了不对。
不算他自己的身体……这副身体明显比他体脂率低,肌肉更为结实,甚至更高一点,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的他自己。
陈珩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猛然发现了站在他面前的蓝眼睛。
陈珩没有贸然脱口而出什么,他警觉地坐直身体,控制好表情,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
是系统,宋昼舟,还是那个传说中冷漠傲慢的A-007?
故人相见,第一眼都是彼此衡量。
系统觉得好笑,声音却带了哭腔。
他说:“珩哥,是我。”
陈珩那一瞬间表情是懵的,然后紧接着,他手撑住地面站起来,踉踉跄跄奔向系统,用力抱住了他。
“……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系统没有眼泪。
但是他这一瞬间只想哭。
两个高大的青年抱了片刻才松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沉默片刻,道:“应该是A-007控制了整个‘诸神王座’和父神,她应该觉察到了你们是真正的灵核而不是我臆想出来的‘碎片’,不想让你们回去威胁到她唯一‘正统’的位置搞的鬼。”
“但是我们谁都没想到你恢复得这么快,你灵核级别提升得太高,回不去你上一个温养灵魂的低级世界,再加上现在空间守护没人管理……卡时空乱流里头了。”
一次一次的系统世界穿越、任务的高额完成,早就在这一年里打造了陈珩的灵魂坚韧程度。
这是始料未及。
系统:“简单来说,咱们来到了第一批子神二代陨落之前。”
他眼神放空,甚至是有点怀念的。
陈珩:“……我在闻婴身边待了三天。”
系统:“当时她对你执念最重,她自己本身……能力是最强的,自然能锁得住你。”
陈珩知道这批小孩全是子神二代,但从未细问过,因为这种高级机密属于系统法则里的东西,说不出口。
他正抬头疑惑,然后突然有人进来了。
“A-006,你是死在这儿了吗——大哥?!”
那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穿了同色系的黑金制服,却不是同款,短制服卡在腰间,长裙在脚背上摇晃,勾勒出修长窈窕的身形。
她进来那一瞬间,陈珩的鼻子就酸了。
眉尾红痣朱砂一样点在白宣似的额头上,长发乌浓。
眼帘掀起时,眼尾生着缱绻的红,耳边长长的金色坠子摇晃,叮当乱响,让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追随。
脸上的黑金纹路漂亮到诡异。
在浓烈的红黑对比之下,让人意识到什么才叫活色生香。
二十多岁的闻婴。
“闻婴”见到他那一瞬间眼神就亮了,不由自主笑起来:“我说我怎么找不着你,你过来找A-007啊?”
陈珩一时语塞。
他难道说,自己不是她要找的那个“陈珩”吗?
但是这里出现“闻婴”,其实已经变相证明了,他们都是子神二代的事实。
但是下一秒,他的脖颈就被人抵住了。
陈珩垂眼一看,发现是一柄很长的刀。
刚才还笑颜如花的女孩儿眼神里现在全是冷漠。
她眼神狠厉,毫不掩饰其中杀意,低声问:“你不是我大哥……但我察觉不出来你的灵核异常,你是谁?”
系统干咳一声:“A-001,听我解释……”
“你也不是完全的A-006!”
“闻婴”眼梢一转,眼里含霜带雪,“但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时空乱流和我弟弟的痕迹,你是从哪个时空来的?他又是谁?”
“闻婴”,或者说A-001,力量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强。
她靠近陈珩的速度肉眼几乎只能看到残影,而刚才那一转眼,系统已经被不知何处来的藤蔓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身高逼近一米九的两个男人全部动弹不得。
系统无奈,明白A-001是何等敏锐和生性多疑,叹了口气,解释道:“来自未来,跨度两个十八年……不同时空的A-006,我灵核碎裂,他现在只是灵核,你当然察觉不出来。”
A-001的眼睛和闻婴的不太一样。
闻婴的瞳孔偏棕,带点琥珀的色泽,而她的眼睛是全然的黑,这让她有种极冷极艳的殊色。
此时那双纯黑的眼瞳狐疑望了陈珩片刻,缓缓松开了刀刃。
她一抬手,把系统放开。
“你既然来自未来,自然知道我是什么脾气。”她冷声说,“快点交代清楚前因后果,我哥发生什么了,你怎么会灵核碎裂,他怎么会只剩灵核?如果只有你们两个……我们其他人呢?”
A-001何其敏锐,她迅速从两个人的表情推断出系统应该知道的更多,而且这个住在A-002身体里的……呃,灵核,看她好像有点难过。
她干脆眼梢别开不看他,不太想看这人用她哥的脸做出来点什么让她难受的表情。
“三场战役之后,除了我,咱们全军覆没了。”系统简明扼要,“父神设置了法则,不允许提起来这些,我没办法说出全部真相……你可以自己看我的数据库是不是这样。”
他眼神转向陈珩,“他保护你,碎的最严重,你把他送到低级世界养了十八年养出来一个灵魂,那时候你已经永久休眠了……我是唯一幸存的那个,带他去了另一个世界做任务,温养你们和他的灵魂。”
A-001能看出来这系统没撒谎。
因为她的天赋藤蔓在刚才就入侵了他的脑神经数据库。
……怎么弱成这个样子,连被入侵都觉察不出来。
她抿了抿唇:“所以?你们做任务失败了?怎么会跨越时间限制来到这里?”
“不算失败。”系统淡淡地说,“但是有人作梗,无法停留,我的宿主被迫死遁,但级别太高……”
“卡时空乱流里头了,阴差阳错到了这儿。”A-001一点就通。
她对于自己没了好几次的事情看起来接受良好,然后毫不留情嘲笑A-006:“好菜啊弟弟,怎么狼狈成这个样子,子神二代什么做不到?居然带着宿主满时空乱跑,太丢人了。”
系统拟人度高得吓人的一点是,它脸上仿真的温度系统可以及时反应自己的心情。
比如现在,它脸腾地红了。
系统恼怒:“我不容易了!”
“嗯嗯嗯好好好。”A-001随口安慰,“我不会说给他们几个这个事实,不然父神肯定会想办法把你们弄回去。你们俩想办法自己瞒住……虽然看起来难度有点高。”她挑剔地看了这边一眼,“算了,帮帮你们。”
她指尖一挑,一人……呃现在应该是两个系统……也不对,那就两人吧——两人都感觉自己里涌动了什么东西,在陈珩还在愕然的时候,系统手里已经跳跃出了一捧紫火。
系统:“好多年没这么爽用过能量了……谢谢了,A-001。”
A-001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然后转头看向陈珩:“你试一下,张开手,让能量涌动到你手的位置。”
陈珩发现了A-001不愿意看他眼睛这个事实,她总是不与他对视,说话也是尽量和系统交流。
……也是。
他苦笑了一下,然后依言照做。
然后在两个系统灼灼目光之下,他手心里开出了一朵薄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