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虚弱，温柔，但是敬语完备，与她之前与那个迹部讲电话的时候完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样子。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安和紧张，他能料想到，如果他说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一定要告诉首领的话，她一定会做出在首领面前一力承担的事来。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他恨，但是他恨不到别人，只能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像那个迹部那样优秀，恨自己为什么只能给她带来紧张和不安。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那个迹部一样能让她无视所有敬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是每一句话都要瞻前顾后。

    他想到昨天晚上她进门之前，看着秋山和仁谷在门口的时候，她甚至需要问秋山和仁谷她能不能进去。

    那是自己与她的家，两人已经缔结了合法的婚姻关系，她甚至回家的时候还要问外人能不能进自家的门！

    带着恨意和嫉妒的火焰快要将他整个人吞没。窒息缺氧的那种感觉再次笼罩了他。

    “……不行吗？那等我好些了，我亲自去向森先生——”

    “不必了。”他打断她的话。“可以，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他不想听到她再为了那个迹部说话、求人，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她一人身上。

    她放下心来。“真的……非常感谢。”

    又是敬语，他一直觉得从她口中说出的敬语又温柔又好听，带着优雅与礼貌，可是现在却觉得无比刺耳。

    他觉得喘气都觉得困难。“敬语。”他连吐出气息的时候都在忍不住颤抖。“别说了。”他也想让她跟他说话的时候随性些，不要带那些令人疏远的敬语。他想让她跟迹部一样说话一般对自己说话。

    房间了静默了好一会儿。“是我的敬语用的不好吗？”

    不，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让人觉得她的礼仪处处完美，时时保持优雅与高贵——和疏远。

    “如果是我用错了，那我回去再查一查正确的用法——”

    “没有。”他不想再让她与自己说话的时候再加更多的敬语了。“没有不正确。”甚至很多的敬语他自己都不曾听到过几次。

    “你的身份特殊，我不希望因为我的敬语缺失让人觉得我失礼，因此造成冲突，我想尽量将礼仪做的到位一些，一方面我认为这对我的礼仪修养有好处，另一方面也不想给你添更多的、不必要的麻烦。能用敬语和礼仪回避的麻烦，也就不用起争斗了。”她停顿了一下又开口。“谢谢你对我请求的这件事的宽容。真的非常感谢。”

    他觉得他现在听不得她口中的敬语，快窒息了。“别说了！”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她听到外面传来的急躁的男声。声音弱了下去。“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如果你不想听到我的声音，那我就不说了，希望你不要生气。”

    不，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不是！

    房间内，藤野五月侧躺在床上看着门口。金色的长发散落在轻软的空调被上，头枕在软软的枕头上看着门口。蓝色的眼睛却毫无任何歉意，唇角却还带着了然的笑容。

    她太弱了，体力废物，武力不行，武器不沾。打人下不去手，骂人下不去口，损人倒是挺会，问题是她不想开口，而且光损人根本没有办法让她的愤怒平息。

    她被冈村那张破嘴损了这是第七年了，从一开始的恨到现在已经没感觉了，权当是白萝卜吃多了的排气，压根伤害不到她分毫。但是中原中也不一样，这是她身边的人，认定的人，要与她过一辈子的人，他的每一个怀疑，每一个质问都无疑是对她最沉重的打击。

    她不在乎的人伤不到她分毫，她的警惕心极强，就算是再强的人要对她不利，她也能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避开，只有她最亲近的人才能将刀子捅到她身上。

    这次他的不信任，怀疑她外面有人的背叛，还有让她直面他的杀气无疑是把刀一次次捅进她的心里，让她觉得是不是真的是她看错了人，痛到她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恨的情绪。

    她当时说过，以她的性命为赌注，向他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如果她证明成功，那么他就要付出同样的代价。但是她到底也是不可能去取走他的性命的，她舍不得，也下不去这个手。

    她的报复方式因为自身体限制条件过多而变得极少，所以她只能选择自己能够选择的，为数不多的报复方式。

    不给他一个教训，她不甘心，就算她再喜欢他，也无法忍受这种侮辱。她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以后再也不敢这样随随便便的怀疑自己，聪明的人能够吸取别人的教训，笨人则是自己吃了亏才会长记性。她在黑手党的事件中做了一次笨人，用无尽的痛苦来记住了黑手党的可怕。

    既然他是黑手党的人，那就让他自己感受痛苦，然后好好长一次记性。

    她不想让他难受的，这件事从头到尾的起因、经过、结果，他心中在想什么，他每一步的决定，为什么这么决定，她都十分清楚。她会跟他说清楚，但是自己心中被他点燃的怒火，必须要先平息下去才行。

    他坐在冰冷的木地板上不知道多久。才将早已冷透了的茶水水壶连带着茶盘再次端了起来，一步步离开她的房门口。

    他打开冰箱。冰箱里的东西全部是他买的，里面有什么他很清楚。她讨厌酒精，所以他没有买酒。但是这个时候他是真的想喝两杯。

    要出去吗？可是如果喝醉了，她也不会来接了。她自己都因为醉酒而躺在床上，十几个小时过去了，她醉酒的状态还是没有好转。他虽然没有喝酒，但是却觉得头痛，仿佛是被人要把头掰开似的的疼。他觉得一切都已经陷入死局。完全找不到任何问题的解决方法。

    他没有办法放手，但是他却发现因为他错误的判断，错误的决定，正在把她推向越来越远的地方。她开始像怕其他组织成员一样对他产生恐惧的感觉。这是不好的征兆，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反倒是因为她的退缩让他不知所措，进而变得急躁，而这种急躁没有及时压住，全撒到她身上了。

    他从前与太宰治吵架习惯了，他不在乎，反而乐在其中，生气的时候直接发火就好了，因此他极少有要忍耐怒气的时候。毕竟有杀人这种释放怒气的方式。

    但是在她面前，他也被她坚持的规定所束缚。不能用伤害他人，甚至杀人的方式发泄怒意，她不喜欢见血，更讨厌死人，不能将火发出来，她胆子小，会害怕。喝酒也不能了，因为她讨厌酒精味，而且也不会再在他喝高了找不到家的时候温柔的来到他身边，给他带一杯解酒的果汁，用最温柔的语气对他说‘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吧。’

    中原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觉得他仿佛处于一个没有门也没有窗户的封闭的房间，前后左右都走不通，上面天花板封死，下面则是水泥地，自己没有任何的异能，只能被关在里面。找不到任何的通路。

    想不到解决方法让他头痛欲裂，无法把负面情绪释放出来让他觉得窒息。

    他觉得他快要被自己憋死了，到最后只能选择躺在了柔软的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今天晚上……她应该不会欢迎自己去她的房间一起睡了吧，毕竟他刚刚态度那么差。

    中原中也不习惯的思考让他觉得精神承受了平时压根承受不到的负担。莉莉平时天天都在思考，难道不觉得头疼吗？

    藤野五月听到他下楼的声音，伸手关上了灯。

    ***

    藤野五月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亮了。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还行，但是很快那种头晕和头疼又席卷而来。

    虽然比昨天好些了，但是还是不舒服。

    她的手机在响。她摸到了手机，皱着眉头看着手机屏幕。她滑了一下屏幕。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的女声听到电话传来的声音皱眉，又看了一眼屏幕，仿佛在确定她是不是打错了似的。“五月？你怎么了？病了？”

    “呜……怜子……我没病……就是酒精闹得……”

    酒精？“你喝酒了？你不是从来不喝酒的吗？”

    她艰难的翻了个身。“不……不是我喝的……我才不会干这种蠢事呢……”

    “那你——不会是你丈夫让你喝的吧？”

    “差，差不离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草莓乳酸菌饮料味道的酒……我还以为是饮料，结果喝了两瓶……我是个大笨蛋啊……”

    “他疯了！”电话那头的女生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什么时候喝的酒？现在还难受吗？”

    她捂着头。“昨天……凌晨吧……我的妈呀……现在头还疼……就没什么好办法吗……明天要上课了……怜子——你有办法吗？”

    “你现在在东京吗？”

    “在……”

    “那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你家！你先闭目养神！”她挂了电话，去扒拉家里的医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