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昭宁公主
作品:《与狐共枕》 上明国天云寺。
青瓦朱漆隐匿于深林之中,周遭遍栽槐松,正值阳春三月,蒙蒙细雨,草色苍润,寺外桃花含苞待放。
一姑子提着漆木食盒推开后院的门,来到一处僻静居所。
厢房里不停传来剧烈咳嗽的声音,仿佛要断气了一般。
每听见一声,姑子提着食盒的手便收紧一分。
里面的那位,是上明唯一有封号的公主,降生之时祥云瑞彩,神光普照,旱北降雨,枯木逢春。
因而先帝特赐下昭宁的封号。
然这位公主的身子骨却薄弱至极,及笄之年已有油尽灯枯之兆,不得不送至天云寺将养两年,期盼神明庇护。
只可惜,两年之期将至,公主的身子仍旧每况愈下。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侍女装扮的人:“静安师太?”
“贫尼来给公主送汤药。”静安师太说着,将漆木食盒递至侍女面前,“不知公主的病,现下如何了……”
语气带着试探。
侍女芙仪接过食盒:“有劳师太了,只是公主现下病得连床都下不得,怕将病气过给师太……”
“那贫尼便不打扰公主养病了。”静安师太稍稍颔首之后转身离去。
云华站在窗前,苍白的脸色因为刚才的剧烈咳嗽染上两抹薄薄的红。
透过缝隙看着静安师太一步三回头远去的背影,冷不防再次咳嗽了几声。
“公主……”侍女芙仪立刻递来了汤婆子,拢了拢披在云华肩上的皮毛大氅,“如今虽已是暮春,湿寒之气还是甚重,还请保重身体啊。”
云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后,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片晌过后,幽幽开口:“倒了吗?”
“回公主,已经倒干净了。”芙仪瞥了一眼案桌上那已经空了药碗,“那个姑子,每次来送药都一副鬼祟模样。”
“她那是想看我是不是真的快要死了。”云华轻笑一声,声音虚浮,“两年之期将至,而我却将死未死撑着不肯断气,他们自然期待又着急……”
说着便又控制不住地弯腰咳嗽起来,缓了好久才将那一口气顺下。
“公主……”见云华的脸色越发苍白,芙仪不禁担忧起来,“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两年来遍寻典籍轶录,续命之法真的如此难寻吗?
云华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院里被雨水浸润的桃花上。
点点绯红在朦胧雨雾之中,如同宣纸上的泼墨,晕染而开。
桃树下仿佛有一团白色的影子,云华秀眉轻挑,下意识脱口而出:“狐狸……”
“什么?”芙仪顺着云华的目光望去。
那棵桃树之下,果真躺了一只白狐。
云华立即提着衣摆往门外走去。
芙仪赶紧拿了油纸伞追上:“公主,等等奴婢!”
那只白狐奄奄一息地倒在树下,皮毛被雨水打湿,腹部蜿蜒着一道伤口,渗出黑色的血液。
伤口上有毒。
云华蹲下身,细细端详着。
芙仪为她撑着伞:“公主,不过是一只狐狸而已,您的身子要紧啊。”
风寒雨冻的,要是再染上个风寒,依照云华的身子骨,可不得一命呜呼了吗。
云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抬手伸向那只狐狸。
在将要触碰到的时候,狐狸忽然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她。
云华惊得向后栽去。
“公主小心!”幸而芙仪眼疾手快搀住了她,在瞥见那只狐狸的时候,不由得惊讶了一把,“这,这好像不是普通的狐狸……”
闻言,云华侧目看向芙仪,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它,它的眼睛颇有灵智,不似一般的狐狸,受了如此重的伤却还能吊着一口气。”芙仪赶紧扶着云华远离,“应,应该是只修炼了几百年甚至更久的狐妖……”
“几百年的狐妖……”云华眼眸低垂,静静注视着那只狐狸。
“公,公主,我们还是离远些吧,保不齐会被它伤到。”芙仪说着,将云华护在身后。
但云华却直接拨开了她的手,径直往那只狐狸走去。
受了重伤的狐狸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将它抱了起来。
“公主!”
云华瞥了她一眼。
芙仪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赶紧撑好油纸伞,免得让云华淋雨。
将狐狸安置好后,云华看向芙仪:“妖类受伤该如何医治,你应该最是清楚。”
“可是……”见云华是铁了心要救那只狐狸,芙仪只好妥协,“奴婢遵命。”
明历十六年春,命不久矣的昭宁公主救了一只来路不明的狐狸。
在云华的照料之下,狐狸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狐狸中的毒很是霸道,如果寻不到解毒的药材,就无法完全清除。
那些药材甚是难寻,这几日,芙仪每每早出夜归,甚是忙碌。
雨已经停了,朝阳透过层层云雾洒下天光,风也止了,山中一下变得非常幽静。
云华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着懒懒窝在被褥中的狐狸,受伤的地方还缠着白布,其他的部位毛色已经将养得有些光泽,只是周身半分灵气也无。
“这么一看,好像与普通狐狸并无二致。”云华眉头微蹙,低声嘟囔,“莫不是芙仪那丫头弄错了?”
她抬指伸向狐狸,刚到鼻尖不到一寸的距离,狐狸倏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是她的时候,眼底的警惕渐渐敛去。
云华眨了眨眼,她刚才竟好像被狐狸眼中的寒意震慑了一下,待到她再认真看时,那股寒意又消失了。
院子里的桃树枝条渐渐伸展,一只不知名的鸟儿落在上面,开始啼啭起来。
云华侧目看向窗外,一缕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苍白的脸上。
“今日的天真好。”云华随手拿了大氅披上,抱起窝在被褥中的狐狸,“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怀中的狐狸顺从地窝在云华的怀里,不似前几日那般张牙抗拒。
狐狸体型不大,但云华刚走两步便已觉得有些吃力,无奈地捏了捏它的耳朵:“这几日伙食这么好,莫不是又长胖了?”
怀中的狐狸懒懒地瞥了她一眼,明明是她太弱了。
云华抱着狐狸坐在了桃树之下的躺椅上,刚阖上眼帘,院子的门便被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