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经纪人的言下之意是，如果路易不肯配合、一定要破坏CP，他们自然也肯将沈家的流言炒得再热闹些。


    “我的律师同经纪人先生说这些，只是提醒诸位，人该有底线。”


    路易撂下手中钢笔。


    “我看重自己的隐私，也尊重各位的。但这不意味着弊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贵司若有兴趣，更细的资料就在史书上，图书馆查得到。”


    对面一阵尴尬，路易垂下眼睑，一字一顿地说：


    “离桌于我司，不过是一笔投资款的考量。”


    不单夏江淳的经纪人，电视台代表的脸都白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经纪人就要寻些话来挽回，路易沉着声音又说：


    “我之所以今天还坐在这里，是出于对节目组专业能力的信任。贵组的审美和制作水平有目共睹，我的祖父年过九十，还在等看这一眼沈园，愿意我站在同一个镜头里。”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诸位，如果贵司或其他人再有任何影响到我家人的行为，我们法庭见。”


    路易说完撇下众人走了。助理小跑跟上，律师留下，交给夏江淳经纪人一叠厚厚的“问候”。


    路易再出现在沈园时，身边多了一名翻译。


    一早再见夏江淳，对方倒似毫不知情，今天又换一身旗袍，是春风拂面的嫩柳色，微笑同路易打招呼。


    路易也同样，向夏江淳说：“How are you doing today?”


    这是哪一出？夏江淳望望左右，再张大了水杏眼盯着路易。翻译赶紧站到两人中间，笑容满面。


    “我们沈先生问您今天过得如何。——夏小姐，今后镜头之外，您二位的谈话都将由我从中翻译并加以录音存档。这里知会您一声。”


    翻译先生边说，袖子里掏出录音笔展示一遍，上头的信号灯明灭闪烁。


    夏江淳盯着录音笔发一回愣，再瞧向路易，一脸不可置信。路易垂眸礼貌地笑，夏江淳半晌说不出话，杏眸犀利得仿佛就要剜下路易一块肉。


    “行，你厉害！”夏江淳踩着高跟鞋去了。


    “What the heck……”翻译望着夏江淳离去背影，老实转述道。


    管理处大堂，一堆人围作一圈，电脑屏幕上放着两天前播出的第一期。XX台不愧是大制作，前导片活像风光电影，镜头里沈园美如图画。李主任连连赞叹，专业的就是不一样！他的决策果然英明。


    视频播到第一天的活动，路易、夏江淳一左一右走在花街铺地的小路上，金童玉女，美得仿佛琼瑶剧。一会镜头切过，静荑一身温柔的藕合色，站在稍远出娓娓讲述“台”与“ 榭”的区别。


    还没两句话，镜头又切回去，沈、夏站在一处，沈路易听得入神，夏江淳抱着双臂低头看着脚边的书带草。


    屋里人“哎呦”一声抱怨。


    “就这么一个镜头！我们小叶讲得多好，拍得什么啊！”


    静荑嗤笑，轻声说：“人家两个神仙CP，我一个电灯泡，拍我做什么？”


    “谁说的！依我说，我们小静静还好看些呢！那个夏江淳哪哪都长得那么标准，我好多年都记不清她长相！而且这集里面，她老是发呆！”


    静荑伸手扳过霓霓脸颊，“快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眼睛不大好？我陪你去看医生。”


    霓霓拍开静荑手，“这人怎么听不下好话呢。”


    管理处欢声笑语。


    又几天过去，综艺已经放到第二期，“沈夏”CP热度不减，为一些造景建筑、古董摆设的问题，静荑不时出入摄制组，同组里几个嘉宾都有接触，有时也遇见路易。


    路易镜头外要冷得多，脸上常常一丝表情也没有，不是在讲电话，就是在敲手机。有时候夏江淳人在一边，也冷着脸没有表情。化妆师站着帮夏江淳补妆，沈、夏中间总坐着一个男人。


    屏幕外观众CP嗑得正愉快，又一条关于沈家的“豪门八卦”一夜间传遍网络，主角是沈家的媳妇们。帖子主题是沈家的家学渊源，男女都有介绍，然而男性大多被一笔带过，却细述了沈家数代迎娶的女性情况。


    世宦千金、民国名媛、外交家、翻译家、教育家、学者，直到路易父辈的夫人们，作家、艺术家、慈善家；路易的堂嫂，人类学博士。


    简而言之一句话，高知限定。


    写小作文嗑真人的一下散了一半，剩下一半无不哀伤地感叹：相爱却无缘，爱而不能相守的朱砂痣也很BE美学啊！姐姐的唯粉却亢奋起来：虽说我们姐姐独美，本来也用不着婚姻附丽，可姐姐怎么就没才华了！姐姐演技绝了好吗！


    夏江淳的经纪公司连夜给路易发函，“不是我们搞的啊！”


    沈家律师还是一样死板板的表情，“我们保留采取法律手段的权力。”


    视频已经录到第三期，连静荑这种八卦绝缘体都看出些蹊跷了。镜头下路易和夏美人关系仿佛很差，两人很少说话，偶尔互答两句，路易也总说英文，由身边人翻译。


    大约霸总们的脑回路就是和常人不一样吧。


    又是一天清晨，夏美人点的减脂外卖送到了管理处，静荑提了袋子准备送进去。一路寻到休息处，夏江淳不在，路易一人坐在那里，看见静荑手立刻离开键盘，自然地将屏幕扣上了。


    又是这样。这个沈总不晓得为什么，自从那天纫香馆遇到，就成了这副样子。看她来了铁定停下手上事，尤其是电话，讲到一半，静荑来了立刻咽住，说到一半的句子都不肯说完了。


    静荑暗自腹诽：还怕姑娘我窃取你商业机密呢？小娘早不干这一行了。这么小气，你不发财才冤呢。


    “霸总”并不知道他被这样称赞了一番，手里扣着笔记本安静地看静荑走进来。静荑先左右望望，助理和翻译先生都不在，外卖要给谁？


    静荑兜一个圈寻不到人，又转回门口向外望望，也没有人。路易仿佛看见静荑偷偷叹了口气。


    “夏小姐不在。”


    背后忽然响起一阵低音炮，静荑肩头明显一耸。


    路易没往下说，仿佛也暗自一声叹息。


    “沈先生知道夏小姐去哪里了么？”静荑终于回头道。抬头就见路易眼睛直直定在她身上，见她望过来，目光又移开了。


    “她们有一个通告，团队都在忙，恐怕不方便。”


    “……那她的外卖……”静荑手臂伸得长长的。


    “放这里就好，我转交给她。”


    “那谢谢沈先生了。”静荑泄气似的说，走近了将外卖放在路易身旁的几案上。


    路易几次想问一句话，到了却没开口，抄起手机又看起来。


    静荑去了，路易手机抛在一旁，对着门口拧起眉毛。


    管理办公室里，路易的八卦越来越多。


    “好像霸总生气了，中文都不肯说呢。”


    “是吗？我以为只对夏老师不说了。”静荑也学会了剧组的称呼。


    “那不是一样吗？他本来也不大和别人说话啊……”


    “总归导演还要说的吧……”


    “也没怎么见诶，话超级少。”霓霓说着嘻嘻笑了，“听说剧组都论字数统计今天霸总说了多少话呢。”


    ——是么，刚才还说来着。静荑没说出口。


    “唉，帅是帅，可惜太高冷了。明明视频上那么温柔，原来都是营业。”霓霓仰头望着屋梁。


    静荑叹气笑出来，语调里很有些灰凉的意思。“高冷已经不算缺点了。这种人，你要是见过他的‘热情’，就知道什么叫作资本会吃人。”


    “霓霓你听过‘现实扭曲力场’么？”


    霓霓懵懵然摇摇头，张大眼睛望着静荑。


    “简而言之就是，别靠近这种人，会变得不幸。那个世界……容不下‘人心’。”


    静荑声音慢慢低下去，说完就没了动静。霓霓低声唤一句“小静静”，垂下两弯眉毛。


    冰棱窗下，下一个高大的影子影影绰绰，一会儿闪过去不见了。


    静荑忽然“咯咯”笑出两声又说：“好好的不说人话说鸟语，我看是肯定他中文不利索，说多了要翻车。要么就是人家说的，‘对于喜欢的女孩子就是要欺负’。”


    霓霓也笑了，“你竟然嗑沈夏吗？”


    “我嗑沈电，他和他的电脑才是一对。”


    霓霓“噗嗤”笑出来。


    ~~~


    隔日清晨，8点早过了，静荑拎着桂花糕慢悠悠踱入沈园。不远处编导正在和“沈夏”沟通当日流程，静荑忍不住向那头一瞥，霸总远远冲着她的方向站着，眼睛阴恻恻地望过来，也不知在看什么。静荑身上一个激灵，打了个喷嚏，霸总眼神又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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