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采访间。


    贺乔那天早上离开庄园后就马上找了个国外的项目，项目不算大也不算小，本来是由底下一个部门主管全权负责的，已经进入了后期谈判阶段。


    主管一看，以为贺乔很重视这次项目，更是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卖力，对方也对贺乔的亲自到来感到十分惊讶，当场表示了极大的合作意愿，签约很顺利地当天就完成了。


    贺乔本来还想再多逗留两天，刚下榻酒店路遥就发来了别忘记出席宴会的消息；另外，珠宝公司的公关部老大发消息询问四周年采访的日子。


    他鬼使神差地选择了今天，地点就选在了明珠珠宝公司。


    实际上他不在这里办公，也撤了专属的办公室。


    明珠珠宝是四年前开设的，第一年出于某些原因他亲自参与设计了一些产品，后来公司上正轨之后他就很少来了，另外聘了执行总裁处理这里的事务。


    好在之前设立了专门的采访间。


    采访的问题大差不差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为什么是笑脸logo，四周年会有什么新的产品等等之类的，好像和一周年两周年三周年时候的问题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采访到最后，记者突然问：“据说您当初敲定公司名字时十分果断选择了‘明珠’这两个字，除了掌上明珠的说法，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含义。”


    贺乔失神了片刻，还没等给出回答，随行的摄影师突然倒下了。


    等匆匆把摄影师送上救护车后，这个问题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贺乔暗自松了一口气，放在之前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那套官方说辞，但今天……


    缺了摄影师，最关键的照片还没拍摄，记者正考虑再叫个同事赶紧过来一趟，公关部突然有人说正好今天公司有拍摄，有现成的摄影师。


    赵心怡去找摄影师过来。


    等待的空隙间，贺乔顺便处理起其他几家公司的事务，示意记者随意。


    记者觑一眼眼前冷峻的男人，不免有些心动，这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如果能趁着这个时间加深点印象……


    记者翻着本子找话题。


    沈明珠刚推开门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一句：“贺总在生活中一定是个很浪漫的人吧。”


    这是采访还是调情？


    沈明珠：“……”


    贺乔不耐烦这种没话找话的行为，更别说还是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


    贺乔忍住不耐，正准备说点什么，抬起头就看到了沈明珠，不禁瞪大了双眼，显得有点呆愣，下一秒很快蹙起了眉头。


    为什么沈明珠会在这里？


    沈明珠假装没看见贺乔的不悦，对着记者笑道：“抱歉，我好像打扰到了两位。”


    两个人相处说什么都行，被别人听到了就不一样了。


    “没有的事。”记者一口否认，打着哈哈说道，“我只是在说贺总给公司取的名字，明珠，一听就很浪漫对吧？”


    沈明珠颇为认同：“谁不愿意做掌上明珠呢。”


    记者仿佛找到了同伴，看着贺乔说道：“我就说吧，贺总在生活中一定也很浪漫。”


    贺乔无视记者殷切的眼神，一心盯着沈明珠。


    记者心中名为“贺乔”的滤镜碎了一地，她深深叹了口气心想，好吧，果然男人都是看脸的，就连贺总也不例外。


    沈明珠不由握住右手的手腕，冰凉的链子在指间印下，她低声说道：“以前我觉得不是，现在我觉得是。”


    什么以前现在的？


    记者一下没反应过来。


    沈明珠转瞬收起了惆怅的情绪，对着贺乔说：“贺先生，你好，我是负责拍摄的……郝楠。”


    她大可以说自己叫沈明珠，然后由着记者去揣测，去放大那一点点细节。


    不过她今天不想这么做，她想更真诚地去接近贺乔。


    贺乔从位子上站起身来，没拆穿她，他也想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


    而且他居然不知道她会摄影，沈明珠以前对摄影一向很抵触，觉得照片没有真人好看都属于黑历史，她留下的照片只有他偶尔无意间拍摄得到的。


    “照片有什么要求吗？”沈明珠问记者。


    记者大概说了几点，无非是尺寸大小和上镜的问题，贺乔已经很上镜了。


    沈明珠环顾了一下采访间，说：“那就去摄影棚。”


    贺乔不置可否，于是三人一块去了摄影棚。


    “坐着吧。”


    沈明珠的视线停留在墙角的一个小沙发上，记者还以为是坐在那里拍摄，刚想说位置不太好，贺乔就解下西装外套，一弯腰搬起了沙发。


    沈明珠自然地指挥贺乔：“侧一点。”


    往哪侧？侧一点是侧多少？


    记者还在想着，贺乔已经摆好了方向，坐了下去。


    “不对。”沈明珠挥挥手，没说具体是哪里不对。


    贺乔就立马换了个姿势，一手搭在沙发上，看着镜头。


    “对了。”沈明珠比个ok的手势，习惯性地加了一句，“贺乔，不许动。”


    熟悉的命令。


    两人同时一怔。


    贺乔怔愣痛楚的眼神清晰地在镜头中呈现，沈明珠按快门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记者不明所以，问沈明珠：“还有哪里不对吗？”


    沈明珠猛地回过神来，她摇摇头，准备重新拍摄。


    镜头聚焦的时候，沈明珠突然站起身：“等等。”


    贺乔平复下心情，没有再看沈明珠。


    沈明珠翻找着袖扣，找遍了桌子抽屉都没看到，应该是被重新收起来了：“我去拿样东西，马上回来。”


    沈明珠出了门，又只剩下了记者和贺乔。


    记者不敢说什么奇怪的话了，生怕又有一个人闯进来，她转而提起沈明珠：“郝摄影师这么年轻漂亮，能力又强，贵公司真是人才辈出。”


    摄影工作一般男性居多，毕竟还涉及到大量的器械搬运这类体力活。


    郝楠这么年轻就能做主摄影师，确实不简单。


    贺乔：“她不是我们公司的摄影师。”


    哦，那就是外面合作的工作室？


    记者没多想：“那郝摄影师的专业水平一定很高。”


    水平高吗？


    如果她真是公关部说的那个负责今天拍摄的人……


    不过……


    “她不姓郝。”


    不姓郝？那姓什么？


    是我听错了？


    记者尴尬地笑笑：“那她……”


    “我回来了。”沈明珠推门的同时说话。


    记者收住声，没再问什么，只用奇怪的眼神偷觑沈明珠。


    沈明珠快步越过记者，走到贺乔面前蹲下。


    “手。”她打开装着袖扣的盒子，拿出袖扣，将盒子随手放在地上。


    贺乔看了眼袖扣，没有伸出手。


    沈明珠就自己去捉贺乔的袖子。


    “不用。”贺乔避开沈明珠，身子往后倾斜。


    沈明珠半蹲着前倾，凑近贺乔：“我是摄影师，我说了算。”


    贺乔一把抓住沈明珠的右手腕，冷硬的金属在手掌间彰显存在感，他的拇指不由地向下摩搓了一下，摸到了熟悉的笑脸坠子。


    贺乔的手一下僵住了。


    沈明珠居然还戴着他曾经送给她的手链，这是他亲手做的第一件首饰。


    是沈明珠的新把戏吧？


    她之前就戴着吗？


    还是刚戴上特意为了演这一出？


    “我没摘下过。”像是看出了贺乔的疑问，沈明珠淡淡说道。


    贺乔的心再次乱了。


    他没再阻止沈明珠给他换袖扣的动作。


    知道袖扣含义的时候，沈明珠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贺乔。


    微笑的时间女神。


    比起青涩的明朗，她觉得贺乔更适合戴这款袖扣。


    神秘、沉默、无法停止窥探的欲望。


    一时间，整个摄影棚都安静了，只有沈明珠拨动袖扣的声音。


    她想起了第一次给贺乔佩戴袖扣的场景。


    依稀记得是某场所谓姐妹花的宴会，那时候她虽然已经打入了贺乔的圈子，不过还不是到哪儿都被捧着，而且对外也是沈明珠一直追着贺乔跑，贺乔是一副放之任之的样子，在旁人看来就是她在倒贴，虽然这也是事实。


    不过她需要借贺乔的势，所以那时候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成功邀请了贺乔做男伴，代价就是花光自己的零用钱给贺乔买了两枚袖扣。


    袖扣的样式已经不记得了，但她记得精心挑选时的心动，这也是她想读珠宝设计的起源。


    那时，也是贺乔穿好正装坐在床边，沈明珠半蹲在他两腿间跟扣子较着劲，冷冽的气息包围了她……


    记者站在一边，莫名感觉自己有些多余，沈明珠和贺乔的气场悄无声音地融汇在一起，形成了两人独有的空间。


    换好袖扣后，重新进行拍摄。


    这次沈明珠很快找到了感觉，连拍了十几张。


    记者挑选起拍好的照片。


    这张不错。


    这张也好。


    要不这张？


    最后忍痛选了一张。


    沈明珠标记好确定需要的照片，也没删除其他的。


    “贺先生，我需要跟您确认下最后的成片，麻烦您加下我微信。”


    之前沈明珠试图加过贺乔，不知道是贺乔是已经换了微信还是选择无视了她。


    沈明珠泰然自若地打开手机。


    于是两人都一眼看到了明朗的消息：姐姐好呀，拜托姐姐帮我修得帅气一些呀（附一个撒娇的表情）


    对于这种隐晦的把戏，沈明珠很厌烦。


    不知道那天晚上贺乔的心理和她现在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贺乔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沈明珠淡定地忽略这条消息，打开自己的二维码递过去。


    贺乔：“沈女士不回复消息吗？”


    沈明珠返回删除明朗的微信，以示清白：“我只回复正当的工作内容。”


    这一次，贺乔没再说什么，加了微信转身就走。


    还是以前的微信号。


    记者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这招好啊。


    上去就是打直拳。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理由。


    没等记者依葫芦画瓢，贺乔就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记者遗憾地看看沈明珠的好友记录：“不如我们也加个微信吧，到时候有什么问题直接沟通。”


    于是两人交换了微信号。


    记者埋头打备注，问沈明珠：“不好意思，刚刚贺总的意思是我可能听错了您的姓氏，请问是哪个郝？”


    “三水沈，掌上明珠的明珠。”


    沈……明珠。


    嗯？


    明珠？


    记者兀自站在房间里，像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也不动，仿佛被这个备注惊呆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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