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作品:《夺樱》 明樱醒时,鼻尖传来一阵香味。
是浓郁的羊肉香,裹挟着汤水的热,她吸了吸鼻子,从床上起来。
明樱一眼看见桌上摆的羊肉汤。
奶白的汤上飘着油花,羊肉炖的烂,切成薄片大小正好,旁边还配了一些薄饼,屋内无人,她掀开被子,饿得直接扑到桌边吃了起来。
她先前所爱吃食,大多偏酸甜口,也都是些小家碧玉的菜,她爱吃美食,喜欢尝试各地不同口味,却终究走的地方太少,能尝到的菜系也少。
大块吃羊肉她之前就没有过,而且这羊肉很香,一点都不膻。
明樱饿极了,吃了几块肉后,一边吹着一边小口喝汤,然后又配着饼子一起吃,这饼遇了汤水软烂,吃起来十分好入口。
明樱吃了半饱。
房间门被推开,她鼓着腮帮子抬头,看见闳肆端着一盘糕点进来,旁边还有一盏琉璃碗。
她动作停下,接着目光落在那一盘糕点上。
寻常糕点都是四方形状或者圆形,他这盘糕点却被捏成兔子形状,两只耳朵粉嫩嫩的,白白胖胖,可爱的紧。
琉璃碗内是清香的竹韵露。
闳肆把糕点放下,说:“下次要干扔书这种事,记得做干净点,烧了,谁都抓不住把柄。”
这是闳肆说的话吗?
他竟然说让她把书都烧了。
“我不聪明,所以想不到。”明樱冷冷回答,把嘴里的羊肉咽下去,拿了调羹勺汤喝。
“你很聪明。”闳肆说:“比很多人都聪明。”
明樱顿了下,一口汤才继续咽下去,她头一次听闳肆夸她。
被夸赞总是好的,明樱低头默默喝汤,没有再说话。
“这是杏仁糕,你尝尝喜不喜欢?”
明樱看着白白胖胖的糕点,到底犯馋,于是拿了一个送进嘴里。
入口软绵,甜而不腻,有淡淡的杏仁味。
明樱只是继续吃,不回答闳肆的话。
闳肆头一次有这样的心情。
看她愿意吃东西,吃得这么开心,他竟觉得,挺高兴。
“在我继任礼前,我会向陛下提退婚一事,只要陛下应允,奚家如何,便不必顾及。”
闳肆稍顿,允诺道:“我向你保证,此一诺闳肆必践,以命为誓。”
他少族长的威严,向来言出必行,如此庄重的向她允诺,必须会做到。
明樱拿帕子擦了擦嘴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试探道:“那若是陛下不答应呢?”
陛下要考量之事众多,就算闳肆提,她也有可能不答应。
闳肆看着她,视线紧盯入她眼里,明樱被他这目光盯得心里发毛,只觉得很不习惯他这样的视线,于是慢慢的把头低了下去。
“若是到最后,她不应,那……有不可为之后路。”
“然后呢?”明樱问。
他如此拼命为她退婚,然后他想干嘛。
她低头,闳肆视线也往下探寻,却半天不回答她的话,明樱嗔怒,抬头瞪他,质问道:“你要干嘛?”
快把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了。
“你……如何能不气?”闳肆本就对她心有愧疚,此次族老罚她,害她晕倒,他更不知该如何。
明樱皱眉,自个数落道:“我脾气不好,不服管教,生气怎么了?”
闳肆面色微动。
“我……”他话到嘴边停住,往前走了半步,明樱似被吓到,惊惧的往后躲。
她还是被那天晚上的事吓得不轻。
闳肆脚步停住,心下陡然一紧,不敢再往前了。
她先前就怕他,现在更怕。
“我不对你如何。”闳肆连声音都放轻了,怕吓到她。
“自你入府以来,我待你严苛,自觉甚有偏见,然你帮我许多,甚至救我性命。于我而言——”
“你与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同的。”
除夕那夜,她满心诚恳,祝他长喜乐,多康健,那是他此生到此年岁,听过最温柔的话。
他此后一直记得。
明樱的到来,就仿若在一滩寂静的死水中注入清泉,是向生的力量。
明樱皱眉,沉顿了片刻,她问道:“因为我......生的好看?”
那日情绪崩溃,他说动心时,她只觉得荒唐,如今冷静下来,却想不出缘由。
闳肆垂眸间似是温柔,明樱好似见他笑了,轻声反问:“你难道不好看?”
明樱倏尔被他的话噎住。
这她不好反驳。
屋外的风从缝隙里溜进,安静沉默许久时间,明樱转过头去,眉心蹙起。
“你以后少靠近我。”明樱闷闷道:“我见到你也不开心。”
以前说这样的话是会被罚的,现今闳肆停在原地,瞳仁逐渐幽深,听他低声应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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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南泱回了南府。
听说是闳肆的意思。
她终究是南府的人,到了年龄该谈婚嫁之事,本不应继续留在扶天府中,先前能留,是闳肆并未说些什么。
如今也是闳肆不允她再留下。
闳肆发话,谁求情都没用。
而族老那边,闳肆为全大局,以管教不严为名,替明樱在宗祠中跪了整整一日一夜。
少族长亲自领罚,这在以前都是从未有过之事。
他本就一身的伤,加之身中蛊毒,即便不发作时,也痛苦难忍,从宗祠出来时,他面色肉眼可见虚弱许多。
屋外的雨一阵一阵的下,总是停不下来,闳肆冷冷看去,视线扫过身后的黑影,他出声道:“如今毓清安定,我也不愿再起事端,你应该知道,但凡我今日想杀谁,谁都别想有命活着走出去!”
身后淙也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扔了过来。
“解药。”
闳肆伸手接住,他握在手里,并没有看。
“幼时我与兄长一同入学,族老有所惩罚时,兄长都会替我承担。”
淙也面色也不大好,他弯唇笑了笑,是想起幼时之事,觉得感怀。
他们被选做继承人,从小所有的苦难,都是一样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是比亲兄弟还亲的人。
闳肆比他长两岁,便会处处护着他。
淙也知晓,兄长是真心对他好。
只可惜,他淙也是个白眼狼。
“就连南荣当初那五十鞭,都是你替我挨的,那之后你整晚整晚的疼,现在身上伤疤还在,兄长,我岂非不感念之人?”
淙也顿了顿,说起往事时动容,道:“可是兄长,你该也知,扶黎她向来仁慈,仅靠她能支撑多久?炎序死了之后,整个江都有几个人服她?她的天下是炎序送的,她守不住!”
当初南荣就是看明白了这一点,他起兵反叛,被炎序绞杀,可因为让扶黎误会了炎序,两人反目成仇,最终炎序设局,以自己身死,换扶黎独掌天下。
淙也想做的事和南荣是一样的。
“你口口声声为族人报仇,可如今族人安稳,民康物富,你挑起战事,只会让族人流离失所,骨肉分离。”
淙也却笑道:“为了日后长久的安稳,如今牺牲一点算什么?”
他最敬爱的兄长可以牺牲,族人也可以牺牲,只要他扶逐世代永久的彻底占领整个毓清,他不在意要踏过多少人的鲜血。
淙也话音未落,一把长刀已经落在他脖子上。
他没有反抗,垂眸间眼角一抹厉光,低声道:“兄长中了蛊毒都能安然无恙,是有人给你解毒了吧?”
他看着闳肆的眼睛,笑道:“明樱吧?”
分明在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闳肆瞳仁微缩。
淙也用蛊毒牵制住闳肆,先前以为是他自己熬过来的,直到昨日宗祠那件事,才让他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不简单。
“明樱将嫁为他□□,她于兄长而言,只是受教的学生,兄长自恃守礼,怎么如今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
淙也直接揭开他面具,把不堪的面目血淋淋的扒开,讽刺他道:“我们少族长,还真是端正清方呢。”
闳肆刀刃又往前一寸,他冷冷盯着淙也,道:“哪怕她嫁为人妻?”
“我夺了又何妨?”
淙也竟都被他这话惊愣了半刻。
真不愧是闳肆。
平时最正经,最严苛守教的君子,一旦发起疯来,其实比谁都可怕。
他的兄长,也是和他一样疯的人。
淙也神色嘲讽,忽而他皱眉,往前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虚弱的喘气,抬眼看向闳肆,冷笑阴戾道:“兄长你到底是……不信我了。”
方才,他突感筋脉逆行尽断,生生吐出这口鲜血来,马上就反应过来,闳肆已经对他下手了。
“在你对我下毒之前,我一直都信你。”
闳肆冷言,他收回长刀,冷眼看着淙也如此狼狈。
淙也踉跄的往下倒,他几乎跪倒在地上,立马封住经脉,剧烈的痛苦上袭,他却还在笑。
“兄长你以为,我来找你之前,没给自己留后手吗?”
事情既然都挑明了,那大不了鱼死网破。
只是淙也没想过,闳肆会对他这么狠。
“你以前是没有软肋,现在有了吧。”
淙也话音未落,闳肆脸色骤变,就在这当头,淙也眼眸微压,伸手朝天上扔出一个信号,烟火炸开,他笑意渐凝。
果然。
闳肆的软肋。
被他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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