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雨生琢磨着“显微镜视力”是拜此女所赐。


    无论如何，他都要献上回礼。


    以他的性格，这份回礼必不会轻，但要让他把星辰链给出去……也不知道为何她这般喜爱。


    苏仙眼巴巴地看着他。


    半晌过后，燕雨生手中多了一道柔和的光。


    那道光旋绕着手腕，时而扩散，时而弯曲，犹如粒粒星辰汇聚于一体，旋转往复。


    温暖柔和的亮光驱散了天狱的阴暗，宛如时光静静流淌。


    苏仙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只觉他手上明显多了道东西，但看不真切又摸不着，唯有周围温热的空气证明她的感觉是真。


    燕雨生道：“它叫指间沙。”


    苏仙不自主地点了下头，这宝物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现在它是你的了。”燕雨生递给她。


    苏仙颤声道：“我说去劈了那块阵眼只是说着玩玩而已。”


    “给你。”燕雨生将之托于掌心之上，很随意地递给苏仙，“这是很多年前，我濒死时窥见的一抹天光，现在于我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你大可毫无心理负担地拿走。”


    苏仙说不想要是假的，她很喜欢，但她不敢接。


    无功不受禄，如果那根饼状的日月星辰链是枷锁，她还好意思要，而这道明显是很不同凡俗之物，她就算用极品传音灵石来换，貌似也换不起。


    因为极品传音灵石有价，而此物可能是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


    宝物想要不能要，实在是让人心痛的一件事。


    苏仙心痛地拿起扫把，在地上画了个大字，就当扫完了，至于拖地，她将拖把沾了水，又画了个倒过来的大字，杵着拖把，擦了把汗。


    燕雨生噗地一声。


    “笑什么笑，再笑你自己来扫。”苏仙人不大，但气大。


    “开饭了。”燕雨生道。


    “额？”苏仙没反应过来。


    就听到上方铜门开了，进来一名童子，喊道：“开饭了，上来领饭。”


    苏仙一脸平静地望向燕雨生，就记饭点记得准。


    苏仙上去给他领饭，发现只有囚徒燕雨生的饭，没有她的，一看饭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在灵岛上都没有这么好的伙食！


    三层的红木食盒，每一层都是不同花样，连粒粒分明的米饭都被捏成不同形状，一看就很有食欲。


    难怪记饭点记得这么清楚，如果灵岛上也能是这种伙食，她刚起床，刚上课，就已经开始期待开饭了。


    苏仙咬着牙，端着食盒，站在台阶上，恐高症致使她面朝着台阶，一点点往下爬。


    当她爬到最下边，食盒已经被她解决得差不多了。


    燕雨生拿到食盒时，苏仙看他表情竟还很平静，脾气很好。


    “鸡腿少了一个。”


    “给你留了两个，还少吗，这么斤斤计较。”苏仙底气不足地道，不止如此，米饭还少了大半，蛋卷、羊糕等也各少了几个。


    “干活辛苦嘛。”她悻悻道。


    燕雨生看她扫的两个大字，继而从蓝色光罩里走了出来，外面有长条的石凳，他一般是坐在石凳上就餐的。


    苏仙见他能走出光罩，顿时惊魂未定：“你能出来，那这光罩？”还有作用吗！


    “是保护我的。”


    苏仙：“？？”


    “如果我出来了，别人就可以伤害我了，若我待在光罩中，外面的人无法进去，无法对我下手。”唯独刑罚之器可以穿过这道屏障。但除了他之外，其他人进不去。


    换言之，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可以出来。


    “如果一群人观摩你，你可以出来对付他们，而他们没办法光罩中的你。”


    燕雨生道：“对。”


    “按理说囚徒也有尊严，没法被人当成石像一样观摩。”


    苏仙顿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其实他自己就可以去取下那块石头，他早就可以出去了。


    这人非要使唤她，非要蹲在这里，也不知是在和谁较劲，难不成是想把创造这重天狱的老鬼们震出来么，那就有难度了。


    从天狱出来，苏仙见谢文瑄已经等在那儿了，旁边还蹲着满脸挫败的苏小蝉。


    苏小蝉：“三师姐！”


    谢文瑄：“见过三师姐。”


    两人见到她来，都松了口气，只是各自的原因不大相同。


    “你还没补办命牌？”


    “我去了，但说道宗内遗失的命牌，若要补办，需要在所在地挂失。我还没在茂林岛挂失。”苏小蝉快哭了，“所以不能补办。”


    “下次谁还陪我来这里……”苏小蝉抱着怀里的萍草飞毯。


    苏仙指了指她怀中之物，道：“别怕。小事而已。”


    再说她还得再来一次，清洗地牢一般是五次，总共一百灵金，最少也要三次，六十灵金。


    “现在回去吗？”谢文瑄心情极佳，似乎是描摹的凶兽画像极为满意。


    “来都来了，”苏仙道，“先在内宗吃一顿了再回去。”


    谢文瑄眸子瞪大，还能这样？


    “内宗膳堂离这儿不远，有免费的面和米饭，还有各式各样的膳食，对来内宗的所有人开放。”


    苏小蝉还头一次来内宗膳堂，刚入内便闻到各色菜香，琼楼内部陈设极为美观，座位桌椅很多，地方宽敞明亮。


    苏仙见那菜肴最少都是一金，有那么点囊中羞涩，还好带着小师妹，苏小蝉很豪气地道：“尽管点，我买单，别的不多，就灵金多。”


    旁边有内门弟子的人经过，听到这话，隐隐露出些许不太友善的笑意，因为一般自称灵金多得是的人，都是穷中装富贵。那些真正富有的人，有的只是从容。


    “那就多谢小师妹了。”苏仙拱着自家小师妹说道。


    不得不拱着，蹲天狱的燕雨生一顿至少也是三十灵金，而她好不容易来吃一顿，连十灵金都肉疼。


    好在有苏小蝉在，的确不愁灵金，这儿的内门弟子们不知晓，等小师妹来的那天，这些所谓祖传十代的世家子们就知道什么叫无穷尽的富有。


    三人同坐一桌，只有一楼对他们外门弟子开放，不像二楼乃至更高层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观赏美景。


    小师妹倒是能进去，哪怕面门掉了也能上楼去，但她不想一个人吃饭，于是留了下来，和苏仙、谢文瑄一路。


    饱餐过后，三人说说笑笑，主要是内宗的伙食真好，哪怕是普通的面条和米饭，都比灵岛食堂的好吃得多。


    小师妹高兴起来话就多，苏仙只是附和，顺口说几句让人发笑的话，一向孤僻的谢文瑄，多半时候都是沉默不语，静静地听两人絮叨。


    突然，谢文瑄道：“那个人，像不像二师兄？”


    苏仙和苏小蝉一愣，纷纷抬眸望去，却见一个人，背影特别像二师兄苏忱。


    “饭量不大像。”苏小蝉道。


    二师兄专注修炼，多半时候都在辟谷，食得极少，可看背影挺像的那人，端着比脸还打的面碗，那最大号的面碗，上宽下窄，叠放在胳膊肘旁边，足足叠放了五个。


    而那人还端着一个，吃完了面，还端起碗来，把汤喝尽了。


    吃饱喝足，那人转过身来拿椅背上的外袍。


    “二师兄！”苏小蝉率先开口道。


    苏忱站在那儿，一脸尴尬地看着苏仙等人，貌似自然地抬手擦了擦唇下的汤汁。


    苏忱，邪恶值84。


    苏仙顿时一阵无语，她还以为二师兄在地灵界倒霉，结果这人先他们一步到了内宗，不只完好无损，还饱餐了一顿，而且邪恶值降低了1，跟她刚收的府妖樟木邪恶值一样了。


    苏忱先发制人：“你们怎么来了？”


    苏仙道：“我们还想问你呢，到底怎么回事？”


    “事出有因，”苏忱维持着惯有的老成持重，沉眉问道，“九师弟怎么会在这里？”


    谢文瑄被点名，道：“清洗天狱的任务。”


    “小师妹呢？”


    苏小蝉道：“补办命牌。”


    “那你呢。”苏忱看着苏仙，语气也放软了两分。


    “天狱。”苏仙还是言简意赅。


    “嗯。”苏忱沉声道，“苏仙，你过来一下，你俩先站在那儿，等我们一会。”


    两人走远了些，苏仙道：“二师兄，何事？”


    “我之所以被判下地灵界，是因为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东西不是小蝉师妹的，”苏忱道，“我之所以能安然无恙经过地灵界，全靠这东西。”


    苏忱拿出一物来。


    六角形玄黑沉铁，静静地躺在他手心。


    “小师妹的命牌在你手上？”苏仙下意识地道。


    苏忱将命牌翻过面来。


    苏仙抿嘴不语。


    命牌上刻着一个“仙”字。


    往往最朴素的办法最保险，比如要想让人知道什么东西是自己的，只需要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在自己的书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在自己命牌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每个人的字迹不同，因此命牌的拥有者也各有不同。


    她当时扔的就是这块。


    苏仙道：“所以二师兄，你是抓住那块命牌了吗。”


    苏忱也倍感荒谬，他是掉入地灵界以后，翻面一看，才知道这根本不是苏小蝉的命牌。


    苏小蝉的命牌上面刻着她自己的名字，三个字，极小，长老教她刻的。


    而这块命牌上，写着“仙”字。


    “每一笔都是绞丝的……”


    苏忱无甚可说。


    苏仙道：“你对绞丝的写法有什么意见吗？”


    苏忱把命牌递还给她：“你不要随便扔贵重物品。”


    就因为手持这东西，整个地灵界畅通无阻，他一路到内宗，中途都没有邪灵异植挡路，他以前为了到内宗吃饭或进地灵界修炼时，遇到的阻碍可多了。


    苏仙都扔了，没想过还能拿回来：“我都丢了，你给我捡回来，是想我再丢一次吗？”


    苏忱拿她没辙，静看着她，道：“那你想怎样？”


    “我想扔掉。”苏仙道，“别说是我说的。”


    “理由？”


    苏仙道：“我的命牌，我不能扔吗？还是你认为我不能扔。”


    苏忱甚至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命牌，当然不能扔。


    他原本以为这是哪位想要成仙的前辈，赠予苏仙的命牌，以为苏仙心里有人了，结果没想到这块命牌就是她的，那种高兴又自卑的感觉杂糅在一起很古怪。


    当他们竭尽所能在灵岛修炼，竭尽所能为三千灵岛试炼大会做准备，为了进内宗，拿到内门命牌，整个天刑道宗畅通无阻的时候，已经有人拿到名牌想要扔掉了。


    “你到底是为什么……”


    “二师兄，内宗是要去的，但不要有命牌崇拜。它只是一块有重量又好大的牌子，重要的是我，而不是它。我丢它，是我的事，你想要，你自己去争取。”


    苏忱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心有所悟，但又不可说。


    四人从内宗边沿通过传送阵，回到了茂林岛。


    天色已经昏暗。


    “走，咱们去友到瞧！”苏仙提议。


    黑灯瞎火，苏仙，谢文瑄，苏小蝉，苏忱四人做贼似的登上京山，来到友到瞧。


    谢文瑄头一次跟这三位走得这么近，像是在共谋一件大事般，众人都很严肃。


    但尽管同行了一路，依旧没有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位相熟的感觉。


    “这块并不是我的命牌。”苏小蝉道，“但上面有个‘仙’字，还写得这么销魂，该不会是哪位喜欢三师姐的内宗前辈写的吧。”


    她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就喜欢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未曾想二师兄抓住了命牌，却对她隐瞒，最后因此被判下地牢的芸芸种种，或者说就算知道，但她也聪明地不再提及。


    谢文瑄顺势道：“定情信物？”


    苏忱冷着脸道：“之所以写‘仙’，大概只是想成仙。”


    苏小蝉道：“这是别人的命牌，真的可以丢吗，不如交到事务堂去，失物招领……”


    “小师妹……”苏仙只想尽快了事，“得扔。扔了以后别外传。”


    苏小蝉把嘴封严实了，不管怎样三师姐说得对。


    二师兄握住了命牌，但不是她的，确实只有扔了，才合乎审判法堂上的一切。


    简称，省事儿。


    “那就扔。”苏小蝉道。


    “谁来扔呢？”苏小蝉看向三师姐，先前是三师姐扔的，这次也是三师姐来？


    “二师兄扔吧。”苏仙道，“二师兄总有一天能拿到命牌，但不要把命牌看得太重。你们也是，它只是一块命牌而已，重要的还是人本身。”


    苏小蝉似有所觉地点了点头。


    谢文瑄只觉这似乎离他很遥远，他很可能是三千灵岛考核大会里被刷下去的那一波。


    苏忱握着苏仙的命牌，实在不想就这么扔下友到瞧天渊。


    苏仙鼓捣道：“听我的，扔。”她在内门见过不少腰上系命牌的人，她觉得二师兄很可能成为其中之一。


    总之，之前她扔了的东西，就没打算再留在手里，更不想留在别人手里，尤其这个人还是二师兄。


    苏忱犹豫再三，最后在苏仙的逼迫和怂恿下，将那块被他截获的命牌，扔下了友到瞧。


    苏小蝉抬手横放在眉处，只见那六角形玄黑沉铁呈流畅的抛物线，没入云端之下，了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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