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汝第二天来到工作室，感觉气氛十分紧张，何燕工作间的大门紧闭，里面似是有人在交谈。


    江之汝把包放下，凑到一个平时比较要好的女同事身边，轻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人事部的副部长唐晟来了，估计是来查燕姐的事，现在正一个一个见呢。”


    “怎么一下闹的这么大？”江之汝很是吃惊，一般没有重大的工作过失，都是普通员工来调查，唐晟不会亲自过来。


    “听说公关部没把视频压下去，ST那边花钱找了水军大肆宣扬那天的视频，公司股价昨天下跌了两个点，老总早上在办公室发了好一通大火。”


    江之汝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舆论发酵得太快了，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就可以把污水泼向一个人。


    “江之汝是吗，轮到你了，跟我过来。”唐晟的秘书来叫她。


    江之汝赶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跟在她身后进去。


    “唐总，你好。”江之汝先打个招呼，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嗯，你是去年来的J.F，上个月向集团提交了离职申请对吧。”唐晟看着手里的员工的资料，头也不抬。


    “是的，准备出国继续学习。”


    “你的履历很不错，不再考虑一下吗？”唐晟慢悠悠地说话，语气里满是上位者的傲慢，“我很看好你，何燕走后，会提拔一位主任设计师顶替她的位置，你可以填补这个主任设计师的空缺。”


    原来是在挽留她，但江之汝去意已决：“谢谢唐总对我的认可，我的能力可能还达不到主任设计师的水平。”


    “这个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


    “好的。”江之汝没再驳他，继续发问，“何总监是要调去别的部门吗？”


    “风口浪尖，需要她停职休息一会儿。”


    这时工作间的门被人打开，何燕风风火火赶到。


    昨天喝了酒，她睡的比较沉，一醒来就收到人事发给她的停职通知，赶紧赶来要个说法。


    “为什么要让我停职？”何燕质问。


    唐晟收起了之前的傲慢，态度较为和缓地回答：“昨天发生的事情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公司的形象，现在网上都议论纷纷，为了暂时平息众怒，只能先讲将你停职调查。”


    “好，那我全力配合公司的调查。”何燕没有面对李树磊的嚣张气焰，一反常态。


    “你可以出去了。”唐晟看向江之汝。


    江之汝点头，出去并为他们关上了门，唐晟在何燕工作间继续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工作室。


    中午众人一起点了外卖，江之汝拿了一份盒饭给正在收拾的何燕送去：“燕姐，先吃饭吧，吃完我和你一起收拾。”


    “以为没多少东西，收拾起来还挺多的，看来我真的把公司当家了。”何燕接过盒饭，自嘲般笑笑。


    “你为公司的付出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们相信你还会再回来的。”


    “借你吉言。”何燕拍拍她的手，“先吃饭吧。”


    两人差不多吃完的时候，何燕收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请问是何燕女士吗，这边是知春路派出所，那天闹事的女士已经被我们请到所里了，您方便来一趟吗？”


    “好的，我十五分钟后到。”何燕放下手机，就要出门。


    江之汝跟上前去：“我一起去好吗，我怕她还会动手。”


    何燕被她的认真逗乐了，点头答应：“好，聘请你今天下午当我的保镖。”


    知春路派出所，女警员已经在门口等候，这是一周内江之汝第二次踏足这里。


    “警官，我们是J.F的何燕，听说那个女人已经到了。”何燕上前表明身份。


    “是的，请跟我来。”女警员在前带路，“我们通过监控视频找到了她，今天她丈夫也跟着来了。”


    调解室里，一位红衣女人单手叉着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她身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垂着头，双手放在并拢的两条腿上，很是拘谨地坐着。


    沙发旁还站着一个穿绿色衣服的女人，大概是红衣女人的闺蜜，来为她撑腰，但江之汝昨天并没见过她。


    “请坐。”男警员见她们到了，抬手示意。


    何燕和江之汝在红衣女人对面的双人沙发上坐下，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女警员倒了两杯茶放在她们面前的茶几上，开始介绍：“这位是J.F的何燕女士。”


    继而转身看向红衣女子：“张雪女士，你说有人介入你的家庭，你确定是你面前的这个人吗？”


    张雪一如昨日的高傲蛮横，眼睛斜着瞟了何燕一眼，不屑道：“我当然确定了，我见过她的照片。”


    说完她推了一把身边的男人：“老公你说，是不是这个人。”


    男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何燕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察觉到张雪的不悦，很快又错开眼，点头怯懦地小声说话：“是她。”


    何燕一阵恶心，公然翻了个白眼，呼出一口长气。


    “警官你要是不信，看看我老公手机，里面照片我还留着呢。”张雪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解锁后开始翻找，显然她在家里说一不二，这时已经掌握了配偶手机的使用权。


    何燕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短短两分钟，她已经将从业十年来遇见过的客户、合作伙伴，甚至是大学小卖部的老板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没见过这两人。


    “警官你看，这是我老公和她的聊天记录，里面有她的照片，还有些她的不雅照呢，你说怎么有人这么不要脸呢。”张雪把手机递给女警员，阴阳怪气道。


    “张雪女士，请注意您的用词。”女警员接过手机，正色提醒道。


    张雪不忿地扯了扯嘴角，睨了一眼何燕，不服气地说：“知道了。”


    何燕暂时忍下心中不快，头往女警员那边凑，江之汝也靠过来一起翻看图片。


    “何燕女士，这是你吗？”女警员问道。


    “这是我……”这确实是何燕的照片，她一时有些说不清楚。


    江之汝隐约记得在哪看到过这些照片，很快便想起来：“这些照片好像看你发过朋友圈和微博。”


    她有印象，进工作室的时候，因为有一期联名秋装要利用平台宣传，员工之间都互相关注了微博。


    何燕这时也反应过来：“对对对，这确实是我的私人生活照，但我都在公共平台发过。”


    说着便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微博主页，点开相册，放在桌上。


    两个手机放在一起，众人一同围了过来。


    “警官你看，这些图都是微博发过的，而且他们微信聊天记录里的时间明显晚于微博。”江之汝调出两张相同的图片，“比如这张，微博发出来的时间是今年一月一日元旦跨年，聊天记录里这张确是在二月过春节的时间发送的。”


    何燕也在一旁补充：“还有这张，明明我是去年十月发在微博的，聊天记录里却是今年三月发的，这人还挺注意细节，知道什么季节穿什么衣服。”


    张雪不可置信地否认：“这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


    但当她拿着两部手机，仔细核对后又无话可说。


    何燕扳回一成：“警官，我就说我不认识他们吧，只是被盗图了。”


    张雪仍不死心，死咬着她不放：“你发在微博的图片还可以再发给别人，谁知道呢。”


    何燕气急反笑。


    江之汝站起身，拿着两台手机在张雪的座位旁蹲下，指着屏幕耐心分析道：“张小姐，你看这张照片，微博这里露出了手，底下这里有完整的五个手指，但你看聊天记录里的这张图，最底下是衣服袖子，并没有手指，刚好是微博这张图截掉水印的样子。”


    张雪难以置信：“万一是她手机里没有原图了，从微博相册保存后发过来呢？”


    江之汝被她的固执惊到，一时有些无语。


    何燕出口：“这些照片我手机里一直存着，无美颜的原图都有，何况一张是这样，总不能张张是这样吧。”


    江之汝便又找了几张图片给张雪分析。


    张雪闻言消停了会儿，又拿起她老公的手机一顿操作，划拉出几张照片，上面女人衣着清凉露骨，做着一些不堪入目的动作。


    “这些照片你微博总没有了吧。”张雪把手机丢在茶几上，一脸骄傲，胜券在握的样子。


    何燕和江之汝拿起手机，两位警员围过来一起看。


    何燕放大图片上脸和脖子的接缝处，仔细观察，很快便了然于心。


    江之汝也明白了，她们工作天天和绘画制图软件打交道，一眼就看出其中端倪。


    何燕斩钉截铁道：“这些照片都是p的。”


    “怎么可能！”张雪怒形于色。


    “怎么不可能，你这一看就是AI换脸的，拼接处皮肤色调都不一致，p都不p仔细点，不信的话，你让警官找鉴定科来看看是不是这样。”何燕这时已经掌握了话语权，站着毫不畏惧。


    “确实是p的。”男警员突然开口，“我们之前接到过多起诈骗案件，很多图都是用的这个身体模板，错不了。”


    见他也站在何燕那边，张雪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仍坚持道：“我不信，我要看看那些模板。”


    男警员便起身出去，拿之前的反诈手册。


    众人都在沙发上坐下等待，张雪的闺蜜出声安慰她：“要不就算了吧，可能真的认错人了。”


    张雪炸毛：“什么叫算了，李小红，你也不站在我这边了是吗！”


    叫李小红的女人连忙挽着她的手臂，软声道：“怎么会，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这时张雪老公突然抬头，盯着何燕问：“真的不是你吗？”


    何燕一阵反胃，眉心皱起：“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了？”


    张雪见他对何燕还有意思，一时气得七窍生烟，提着他的耳朵：“胡绍华，你吃了豹子胆啦！当着我的面还敢勾搭别的女人？”


    胡绍华甩开她的手，大吼：“我真的受够你了，你看看你哪点像个女人，说话五大三粗的，嗓门比动物园的狮子还大，说话做事比我还像个爷们，哪有点女人样？”


    “我五大三粗？我嗓门大？我不像个女人？”显然没被他这么严厉斥责过，张雪顿时泪如雨下，声音有些颤抖，“胡绍华，是我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嫁给你，拿我的嫁妆帮你开店，奶着孩子怀着孕我都不敢休息，天天和你在店里搬货，如果不是我强势，就凭你那个孬种样儿，你能在那条街站稳脚跟吗？”


    胡绍华听了没有半点愧疚，继续往她身上扎刺：“你终于说出你的心声了，你就是嫌弃我穷，现在后悔没嫁给姓周那小子了吧？既然如此，我们离婚！他还惦记着你，你去找他！”


    女警员见状便上来打圆场：“二位都冷静冷静，事情还没那么严重，到不了那一步。”


    张雪被男人吓住，不理会她，居然放软了身态打起了感情牌：“老公，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结婚十五年，我给你生了一儿一女，陪你一路打拼，挣下了今天这份家业，你怎么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呢？”


    她的闺蜜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别哭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偏偏男人并不吃这一套，火上浇油道：“你从来不反省你自己，性格强势，让我里里外外都抬不起头来，我这十五年和你待在一起，每一天都是煎熬，何燕她温柔如水，对我比你好，我凭什么要选择你？”


    张雪哭的更大声了，甚至开始嚎叫。


    何燕听到他们提到自己，脑袋顿时痛的不行：“我说了不是我，你们爱找谁找谁去，别扯到我身上！”


    胡绍华却恬不知耻地凑上来，谄媚道：“燕燕，这怎么不是你呢，你不用担心，我之后会护着你的，你不用怕那个疯女人。”


    “滚！”何燕用力地推开他，“怎么就是我了？”


    “不是你的话，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工作单位，知道你在哪里上班呢，和我聊天的就是你啊，你不用害羞，等我离婚后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胡绍华笑得一脸油腻。


    “我微博上认证了我的公司，谁都知道我在哪里上班，你少发癫，离我远点。”何燕厉声呵斥道。


    “好啊你个胡绍华，你真的想和我离婚，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你去年住院，我为你跑前跑后，煲汤炖粥，家里医院两头跑，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和两个老人，我操持这一家老小里里外外这么多事，谁有你这么好的老婆，你怎么就看不到我呢。”张雪擦擦眼泪起身拉住胡绍华的袖子，试图挽留。


    “这是你作为妻子应该做的。”胡绍华一脸心安理得。


    江之汝看着这场好戏，十分震惊，男人的pua手段如火纯青，女人看似呼风唤雨，其实这个家一直都是他在掌握话语权，他看似唯唯诺诺，实际上几句话就能让女人崩溃，没准之后几句话又能让女人回心转意。


    爱情，真叫人盲了眼睛。


    张雪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扑在他身上就要抓他的脸：“你这个死没良心的负心汉！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胡绍华不甘示弱，打了她一耳光，两人缠斗在一起，声势浩大。


    女警员试图上前拉开他们，两人却异口同声：“少管闲事。”


    什么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江之汝算是见识到了。


    张雪突然转身从沙发的包里翻出一把水果刀，拿着刀柄就要向胡绍华刺去。??


    闺蜜李小红赶紧从身后抱住她：“小雪，你别冲动，为了一个出轨的男人搭上值得吗？你还有两个孩子啊！”


    张雪似乎被这句话击中了，脱了力瘫坐在地，放下了刀，掩面而泣。


    女警员本来就准备上来夺刀，见她放下，眼疾手快从她身旁把刀捡起来，拿起对讲机呼叫同伴。


    胡绍华事先也不知道她出门带了刀，见她拿刀也被吓了一跳，转而代之的是对死亡的恐惧，她说要同归于尽是真的想同归于尽，双手抱头就要逃跑。


    张雪被拦住后，他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恐慌，反而上前用尽全力朝她打了一巴掌。


    男警员这时终于去而复返，正好见这混乱一片，把胡绍华按住，出言警告：“这是在派出所，你以为在什么地方，坐好！”


    江之汝见这一场闹剧，瞳孔放大，惊悸不安，有些后怕，很显然那把刀并不是为胡绍华准备的，如果今天两方交涉不顺，很难想象刀会刺向谁，她可能真的要履行保镖的职责了。


    何燕目呲欲裂：“现在还有我们什么事吗？”


    “张雪女士，我们确定何燕并不是你口中破坏你家庭的第三者，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张雪坐在地上，被打懵了，怔怔的，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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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闹剧之后，何燕和江之汝拿着派出所开具的证明回到工作室。


    “燕姐，恭喜你呀，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了！”江之汝给何燕一个拥抱。


    “谢谢你陪着我。”何燕拍拍她的肩，“我这就给总部回复邮件。”


    江之汝回到自己的工作间，窗外的爬山虎长得飞快，她盯着银杏树上的太平鸟发呆。


    张雪明明可以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却陷落在家长里短的沼泽里，苦苦挣扎。


    因为所有筹码都压在丈夫身上，感知到对方变心后，她第一反应不是争取自己的利益，而是把怨气释发泄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试图通过攻击第三者来维持本就破碎的婚姻，但其实感情早已变质。


    她才不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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