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跑！站住！”


    “啪——”


    鞭子接连不断地击打在马背，惊起一声声嘶鸣，红棕色的宝马发了疯似地往前冲去。


    晓晓生俯趴在马背上，一手紧拉着缰绳，一手不停地挥鞭。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啊！


    他在心里呐吼，就快到伏魔山了，快啊！


    夕阳被密林割得粉碎，斑斑点点的残辉落在晓晓生疤痕遍布的脸上，血黑色的疮痂就像蛊虫一般攀附在他的身躯上，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


    “额啊……”


    按捺不住的一声轻吟，撕开了少年疼痛的缺口，他扔掉鞭子，双手抱住马身，疾风吹得他睁不开眼。


    长空爆出一声呼啸，刚刚还在狂奔的宝马还来不及哀嚎就轰然跪倒在地，晓晓生被甩了出去，一睁眼，看到那匹红棕色宝马只剩下一个身子，马头不知所踪，颈口处汩汩地喷涌着血柱，马的前腿还在下意识的抽动。


    “贱奴！”


    晓晓生听到这个声音惊得一哆嗦，回头看到一黑面大汉高骑马奔来，手里拿着一根钢鞭，鞭子上还缠着一个马首。


    他慌得立马缩了缩身子，捂住耳朵，一边哭一边手足无措地往前面爬。


    “啪”的一声，冷硬刺骨的钢鞭敲在晓晓生的脊骨之上，痛得他后背炸裂一般。


    “还敢跑，爷爷不打死你个畜生！”


    “啪啪啪——”


    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一连三鞭打在晓晓生身上，让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肌肤又添上几道鲜红的裂痕，新伤旧伤犹如肉馅般搅和在一起，血液混杂着冷汗将一袭破衫浸透，那张青紫交错的小脸越发苍白无色。


    晓晓生抹开糊满眼睛的液体，看了看橘红色的残阳，一言不发地撑着身子往前挪动。


    “一个妖奴还敢逃跑！”


    那黑面大汉恨骂了一句，右手再次挥鞭，正要打中之时，风中闪过一束金色亮光，下一瞬，钢鞭被金光击中甩开，发出“嘶喇喇”的碰撞声，黑面大汉的手心被钢鞭震得发麻，下意识地将鞭子扔了出去。


    “吵死了，要打别处打去，别吵本圣主睡觉。”


    林中传来一个清越秀澈的声音，回荡在密林之中，空荡而辽阔。


    “谁！谁在说话！”


    黑面大汉警惕地扫视着树林，快速翻转下马，捡起钢鞭握在手中。


    “哪个畜生敢偷袭爷爷，还不滚出来，看爷爷不……”


    那大汉话还没说完，又一根金针闪过，直直扎入他的咽喉，不过一秒，他立刻身软如泥，瘫死在地上。


    晓晓生还未从刚刚的惊险中回过神来，那边就传来“轰”的一声，他抬眼望过去，看到之前还挥鞭打他的男人已经直愣愣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晓晓生撑起疲惫而沉痛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到大汉的身边，见他瞪着双眼，嘴唇微张，面容僵硬得可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只在喉咙中心处有一个米粒大小般的红点。


    他死了？！


    晓晓生的脸色大变，比刚刚被黑面大汉抓住时还更甚惊恐。


    他怎么就死了？


    “你还在这儿干什么？想替他收尸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晓晓生惊慌地转头，见不远处的大树上正坐着一位清隽秀美的少年，一身紫纱白袍紧束着他秀挺的身姿，墨发垂腰，玉冠红簪，一副仙风道骨的气派。


    “你……你……是……”


    “还不走？”他眸光飘了过来，俊秀的眉目间染上一抹不耐，“想跟他一起陪葬？”


    残阳坠落，带走人间最后一丝暖意。


    晓晓生被少年话中的凛意所吓到，愣了一秒。


    晓晓生：“……谢谢，谢谢你……”


    他想，好歹人家也算救了自己，道一声谢总是应该的。


    风中好似传来一声轻蔑的冷笑，晓晓生不确定是不是那人发出的笑声，他忍着后背裂开的伤口，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三步，后颈处的契印忽然灼烧起来，好似一块烧红的赤铁烙在了他的身上。


    再也受不住疼痛，晓晓生捂着后脖子跪倒在地，想调动体内的法术解开契印的束缚，但是没有任何效果，与他结契的主人死了，他也活不了多久的。


    “……救……救我……救我……”


    他朝着翩然落地的少年乞求道。


    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拍了拍衣袍，闲步从他身旁经过。


    晓晓生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直接扑过去，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脚腕。


    少年看着干净整洁的袍角被他满手的血污沾染，眉头挤得更紧了。


    晓晓生：“……救我……姐姐……”


    伍依依眼睫略微抬了抬，似是有些意外，她这身打扮虽是无意为之，但一路以来还从未被人认出是女身过，这小子倒是还有几分眼力见儿，不过可惜，他马上就要死了。


    伍依依冷漠地踹开他的手，“让开！”


    晓晓生：“求你了……姐姐，救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他的声音好像更虚弱了，那后脖颈的红光烧得更加滚烫炙热，好似七八月里日中的毒阳，空气中隐隐飘散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晓晓生：“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晓晓生一边哭嚎着，一边更紧地抱住伍依依的腿，这让伍依依甚是恼火！


    她平生最恨不相干的人碰她的东西，更何况这人还是满手脏污地碰到了自己，纵使之前对他有过怜悯之心，此刻也被剔除得一干二净。


    伍依依淡淡说道：“既如此，我就帮你一把。”


    晓晓生听到这话，眼含希冀地抬起了头。


    她眉头轻挑：“帮你死得更痛快些！”


    话音刚落，伍依依右手拧住了晓晓生的脖颈，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晓晓生：“……呃啊……放……放……”


    呼吸被外力掐断，晓晓生身子悬吊、双脚踩空，对窒息的恐惧让他忘记了身体的剧痛，他双手惊慌失措地抓住伍依依的右腕，并不是焦急地撕扯，只是适度地握住。


    听别的妖说起过，人间的姑娘总是会对长得好看的小妖奴心软些，他的面容已是斑驳不堪，唯有那双眼睛，或许还能唤起她的怜惜之情。


    晓晓生：“……姐姐……救……救……我……”


    伍依依突然觉得很有趣，她都快把他掐死了，他居然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还在央求自己救他。


    她松了松手，依旧把他拎在半空，只是稍微让他有了喘息的气口。


    轻抬眉眼，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的妖奴：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的他，伤口的温血正骨碌碌地滚落在地，契印灼烫，将要一点点吞食他的小命儿。


    唯一还算完整的，就是那双眼睛了


    ——眼睛！


    在看到他眸色的一刹那，伍依依的手心不自觉紧了紧。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碧绿的湖水犹如一坛陈年的清酒，沉醉而清透，蔚蓝色的天辽远而透明，在那水天相接的一刹那，便形成他瞳眸的颜色。


    那只小狐狸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啊！


    当年的他，就是用这样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自己，深情承诺道：


    “主人，阿辞会很乖的，永远不会背叛主人……”


    伍依依瞳孔骤然缩紧，一股肃杀之气突然自她周身散出，让本就惊惶不安的晓晓生更加胆颤，他开始挣扎起来，拼命地拍打着伍依依的手。


    伍依依：“你的眼睛不错，很好看。”


    晓晓生听到这话忽然停下了挣扎。


    伍依依嘴角一挑，殷红的薄唇露出一丝阴狠的冷笑，“好看到我想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