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城

作品:《香烟和草莓

    上车晚要住的民宿是季天涯开的。


    会想到要开民宿?”


    笑, 不愿意说太多。


    顿了顿,夏薰又问还好吗?”


    故人相聚,难免追忆往昔, 总会聊起分开这几年彼此的近况。


    只是没想到这个话匣子最终由夏薰打开。


    季天涯在后视镜里看了夏薰一眼, 又对商天冬说:“讲故事还是老商在行, 你让他说。”


    商天冬也不推辞, 清清嗓子就开始了:“先说我吧, 当年我没考上本科, 就去了个专科院校,虽然学校不咋地不过我进去之后谈了个女朋友,女朋友是学摄影的, 对拍照要求特别高,为了把她拍漂亮点我就自学了摄影, 现在开了两家摄影工作室,专门给来咱们这旅游的小姑娘拍写真。”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可惜,我事业是发展的不错, 但女朋友却弄丢了……”


    “啧啧, 好好聊往事,你又开始情情爱爱。”季天涯揶揄道。


    商天冬骂道:“操, 你没爱过嫉妒啊。”


    丁雀看了眼季天涯。


    季天涯倒抽一口气,咬牙骂:“商天冬你再说一句我可真停车揍你啊。”


    夏薰笑笑。


    余光瞥到了副驾驶上正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周流光, 不由敛住笑意。


    顿了顿又说:“商天冬你继续啊。”


    商天冬抓了把头发:“害,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当年走后……”


    说到这他顿了顿看了眼周流光和夏薰, 才又继续:“你们当年走后,天涯收心学了半年的习,但是落下的功课太多, 高考也没考上本科,不过他又复读了一年,第二年考上了云华大学。”


    云华大学,是本地最好的大学了。


    能考上非常不容易。


    夏薰有点难以置信那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居然能考上这样的学府。


    当然,出于礼貌她没表露什么。


    季天涯笑道:“当时我爹说我要是考不上就送我去当兵,吓得我头悬梁锥刺股的学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这个性格太懒散,不适合伟光正的地方。”


    “确实难以想象你当兵会是什么样子。”丁雀说。


    季天涯无声看了她一眼。


    商天冬又继续往下讲:“是啊,云华不好考,所以季天涯他爸一高兴,放了一天的炮仗摆了一天的流水席,那架势,你不知道,连漪江水底下的鱼都知道老季家出了个大学生。”


    “哈哈哈……”大家都被商天冬逗笑了。


    连周流光都勾了勾唇。


    季天涯骂道:“滚。”


    丁雀又问:“你怎么想到开民宿?”


    “没别的,想独立。”季天涯轻描淡写。


    “你想知道其他人都怎么样了吗?”商天冬插话道。


    夏薰无所谓的撩了撩头发:“都行。”


    说实话,她对别人真的不太感兴趣,所以商天冬说不说都行。


    “曲小宁退学之后没多久就结婚了,她嫁的那个人是我姥姥家附近开修车库的,所以我对她的事情多少知道一点,据说第二年就生了个小孩,现在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商天冬说,“前两天我替我表哥去幼儿园接侄子放学,看到她挺着大肚子在幼儿园门口闹,好像是她大女儿被别的小孩欺负,铅笔戳到眼睛了。”


    夏薰静静听着,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任外面燥热的风吹进来。


    “赵澜我知道的不多,她之前本来想走体育,结果没考上,后来他爸好像生病吧,她就辍学赚钱养家了。前两年他爸去世了,她家为了给他爸治病好像欠了几十万,她为了还债出去打工了,好像再也没回来过。”


    “还有殷乌茜……”


    说到这,商天冬顿了顿才继续:“她前年从牢里出来了,不过今年又进去了。”


    夏薰眼眸闪了闪,似在问为什么。


    “因为贩毒。”季天涯说。


    “她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我们都不太清楚,但是人的性格决定命运,她的结局我们倒不是太意外。”


    夏薰敛眸,点了点头。


    听到这些故人的往事,她和想象中一样的平静。


    从她决心蜕变时,她就不再畏惧自己千疮百孔的过往,而那些让她痛入骨髓的名字,也早已变得不再重要。


    她想到她在纽约的独栋别墅里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时,曲小宁正躺在产房里痛苦的等待孩子降生;她收到夏荧送给她的第一只爱马仕包包时,赵澜正被因父亲治病而欠下的债务压垮了年轻的肩膀;她在冰岛上仰望着极光感受大千世界如此不同时,殷乌茜戴着冰冷的手铐走进了几乎一生都别想摆脱的牢笼。


    这不完全是命运的安排,而是自己是否走错了路。


    “那你呢?”默了片刻,季天涯问。


    夏薰抬眸与他在车镜中对视,他问:“你比任何人的变化都大,怎么回事?”


    话落,周流光偏了偏眼神,悄然看向她。


    夏薰感觉到他的视线了,却没看过去,只一笑:“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几年过得很好,现在也很好,这就够了。”


    季天涯一愣,随即笑:“也是。”


    他打开车载音响,放了一首歌,朴树的《new boy》。


    是的我看见到处是阳光


    快乐在城市上空飘扬


    新世纪来得像梦一样


    让我暖洋洋……


    这是一首给人希望的歌,听着它一路往合欢镇的方向去,远处群山连绵,近处鲜花草木繁盛,环江大道的马路翻新了,比从前更加宽阔,漪江却还是那个漪江,永远以同一个姿态奔腾不息。


    季天涯的民宿开在漪江边上。


    外面的门是木门,但却很气派,各种各样的花搭在门框两边,有开败了的蔷薇,有颜色正好的凌霄花,还有红色的星星花。进门里面的园艺更吸引人眼球,院墙处有合欢花树,凤凰花树,靠近大厅有一棵硕大的芭蕉树,旁边有一个水池,里面开满白莲,上面架了一个小桥,金鱼在桥下悠闲游过。


    夏薰被这些吸引,回过神来才发现院子里乱糟糟的,摆放着烧烤架,桌子,卫生工具,木头……


    季天涯说:“你们先休息一会,晚上咱们篝火晚会。”


    丁雀笑:“太棒了,我喜欢。”


    “……”夏薰显然也是期待的。


    随后柚子和周流光的助理去帮大家放行李,夏薰和丁雀去参观民宿,而商天冬拿来三罐啤酒,打开,给周流光和季天涯一人一瓶。


    很久不见。


    正式开始吃饭之前,好朋友理应小聚一会儿,即便什么也不聊。


    晚上的篝火晚会很热闹。


    民宿里的其他客人也都参与了进来。


    大家唱歌的唱歌,烤肉的烤肉,三三两两坐在凳子上喝酒聊天的,与围着篝火跳舞的人各占一半。


    两首歌过后,季天涯接过话筒,举着酒瓶,对大家说:“今天我见到了两个很久没见的好朋友,特别开心,今晚全部免费!我敬大家一杯!”


    “哇哦~”他这话一出,底下的人都沸腾起来。


    丁雀随手拿起桌上一瓶啤酒站了起来:“该我们敬你。”


    说罢,她用牙要开了啤酒盖,“呲”一声里面的酒花翻腾着冒了上来。


    她并不在意,大大方方向季天涯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干了?”


    季天涯眼眸微动,随后吊儿郎当一笑:“干。”


    于是他们俩带头一饮而尽。


    “干杯!!!”


    其他人也都爽快的举起酒杯,痛痛快快的畅饮。


    夏薰本应参与其中,但为了第二天演出顺利,她并不敢太放纵,早早就回屋休息。


    卸妆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她问:“谁。”


    对方说:“我。”


    夏薰一笑,继续手上卸妆的动作,边说:“有什么事快说,我要睡了。”


    门口静了静。


    夏薰把嘴唇上的口红擦掉,转脸看了眼门口,正想说些什么,他开口了:“丁雀就住你对面,想被她看到刨根问底,你就让我在门口站着。”


    “……”


    这个死人,以为这么说她就会怕他呀。


    夏薰把卸妆棉往桌上一砸,“嘭”一声站起来了,椅子摔到地板上。


    可下一秒,她就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不是怕他,是怕丁雀。


    周流光冲她一挑眉,然后抬脚进屋。


    他往前进,她就往后退,进了门,他用脚将门一踢,关上了。


    两个人一独处,氛围就立刻变得暧昧很多。


    夏薰顿了顿,干脆去洗脸。


    她拐到浴室里,他也跟了过来。


    她问:“你怎么不在外面玩呀?”


    “你不在,没意思。”他随口一说。


    她挤洗面奶的动作却没来由一顿。


    他又说:“刚才在楼下我看你姐妹和季天涯聊的挺好的。”


    夏薰把洗面奶放到一旁,在手心里打泡沫:“丁雀和谁都能聊的挺好的。”


    “……”周流光顿了顿。


    夏薰把泡沫在脸上打着圈,打到一半也顿住了:“你是说他俩……”


    周流光点头:“嗯。”


    夏薰转脸看他。


    她一脸的泡沫,别提多诙谐。


    他笑:“先把脸洗了。”


    她瘪瘪嘴又转过脸去:“季天涯这几年的感情生活怎么样?”


    她记得从上学的时候季天涯身边就没断过女人,尽管后来在某些事上看到了他讲义气的一面,但一码事终究归一码事。


    “我不太清楚,但听商天冬说,他没谈过。”周流光说。


    夏薰微愣:“你和他们没联系吗?”


    “很少。”他本就不擅长维系感情。


    夏薰打开水龙头,接了捧水把脸上的泡沫洗干净。


    周流光又说:“不过我知道他过得并不好,他虽然考上了云华大学,但是刚上半个学期,他爸爸就去世了,然后他就辍学了。”


    夏薰顿了一下:“怎么会这样。”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爸结仇不少,死的很惨。”周流光没什么语调。


    水龙头里的水汩汩流出,夏薰好久都没动作。


    周流光走过去帮她把水龙头关上,她望着他:“然后呢。”


    “然后我听商天冬说,他用他爸爸留给他的钱开了客栈,但是刚开始过得很困难,总是被砸被闹事,那帮人把他搞得像丧家之犬一样,他连活下去都是问题,怎么可能有时间谈恋爱。”


    随着旅游业发展的越来越好,扫黑的力度越来越大,那帮人没多久就全都进去了,留着没进去的人也大多改邪归正,干起了正当营生。季天涯又重开了民宿,日子才渐渐好起来。


    “你别看他表面还和这么狂,其实他在他爸去世那年检查出脑瘤。”周流光说。


    夏薰更震惊了。


    周流光说:“不过是良性的,已经做了手术,现在基本痊愈。”


    夏薰久久无言。


    季天涯曾救过她一次,因为那一次,她心里的芥蒂消除很多,虽不能开怀畅饮,却能心平气和的聚餐,虽不会祝他幸福,却也不希望他不幸。


    听说他生病的消息,她还是有些唏嘘的。


    那些青春年华里狂妄的、肆意的少年,你曾以为他们永远不会老,也永远不会病,可其实他们也只不过是普通人。


    曾经伤害过夏薰的人们,命运都已给他们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