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约

作品:《香烟和草莓

    周流光回。


    了, 谁知道打开客厅门,竟看到周修瑞正在沙发上喝红酒,旁边摆着黑胶唱片机, 他放着古老的钢琴曲, , 无从欣赏, 只知道挺助眠的。


    “回来了。”


    察觉到门响, 周


    周, 问:“还没睡?”


    周修瑞晃着酒杯,问他:“喝一杯吗?”


    周流光看了眼桌上的酒瓶,说:“不了。”


    周修瑞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他:“这几天你经常这么晚回来, 都干什么去了。”


    周流光知道,他免不了遭此一问, 也没瞒着:“去见夏薰了。”


    他的性格向来直来直去。


    周修瑞想到他会直说,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顿时愣了一下。


    “她来找你?”默了默, 周修瑞问。


    周流光苦笑一声:“要是她找我就好了。”他微不可见叹了声气, “是我死乞白赖去见人家。”


    周修瑞又沉默了下来。


    周流光看了他一眼:“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放心吧, 五年前没死成,现在就能活下来。”


    这话令周修瑞的眸光黯了下来, 他低头抿了口酒,问了周流光一个问题:“你理解爱情吗?”


    这个问题,周流光很意外。


    东亚家庭往往很少把爱挂在嘴边, 更何况这么直来直去讨论爱情。


    这个问题问得太突然了,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怕答的不好, 但更怕为了答的好而美化自己的感受。


    周流光想了想才说:“爱情不是靠理解的,是靠感受的。”


    感受对方带给你的酸甜苦辣,也感受自己的心因为这场爱而波动的频率,甚至能够因为爱上这个人,重新感受到以前总被自己忽略的云和雨,花和树,星空与晚霞。


    周修瑞因为周流光的回答而深深沉默下来。


    静了几秒,他舔了舔唇,说:“你去睡吧。”


    “……”周流光看了他一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上楼。


    周修瑞看着周流光上楼去的身影,他不止一次目送过他,也不止一次发现,从前那个小胖墩已经在长大的过程中变得骨肉嶙峋。


    他真瘦啊,肩膀那么宽,却能看出只是骨头在撑着衣服,好似灵魂也早已从丰盛变得贫瘠。


    每次这么看着他,周修瑞都会反思,当年是不是低估了他爱一个人的决心?


    周修瑞想到他告诉那女孩“流光一定会走”时,那女孩的表情。


    又想到他对流光说“理智点吧,和那女孩断了”时,流光的表情。


    这么多年,他不止一次觉得他做错了。


    当年流光拜托他找那女孩,他不是真的没法子找到,只不过是太害怕流光再受伤,还不如趁此机会断个干净。


    他对流光问心无愧,可是问心无愧不代表正确。


    在流光最需要人引导的年纪,他教他理智,教他放手,但就是不教他好好对待感情。


    他旁敲侧击让流光相信那女孩有错甚至有罪,他用成年人残酷的理性,去蔑视这对孩子柔软的真心。


    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有爱过吧。


    但现在,他从流光的痴情里,隐隐约约窥见了爱情本来的样子。


    -


    周流光在第二天下午再次来到夏薰家。


    昨天说好了,要请她吃饭。


    他开车到夏薰楼下的时候,给她打了通语音电话。


    她很快接通:“上来吧,我还没化妆。”


    说完便把电话挂了,丝毫没给他说话的时间。


    他下了车,从昨晚的电梯上她家。


    到门口敲了两声门,没人应。


    他又敲了好几下。


    正当以为自己被她耍了的时候,屋里忽然传出“来了”的声音。


    接着门就被打开了。


    她头上夹着五颜六色的小夹子,把碎头发全都牢牢固定住,脸上涂着上了一半的粉底液,不耐烦说:“自己关门。”


    周流光笑了笑,进屋把门关上。


    她走进了卧室。


    他脚尖往卧室的方向转了过去,却顿了顿,最终还是到沙发上坐着等。


    屋里静悄悄一片,一点声音也没有。


    没五分钟,他就坐不住了。


    想了想,还是起身来到她卧室门口,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化妆。


    她的化妆台上东西很多,瓶瓶罐罐都摆在一起,她已经上好了底妆,现在正拿刷子画眉毛。


    其实她的眉毛生的很好,压根不用画,就像她的脸蛋,素颜已经极漂亮,连黑眼圈都没有。


    画完眉毛,她又去画眼影,看她对着镜子往眼圈上打灰色粉色的眼影粉时,他忽然觉得等她化妆是种享受。


    就像丈夫在等妻子。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她才基本把妆化好,只剩最后一步口红。


    她抓了一把唇釉和口红,向他看了过来,问:“你选一个。”


    周流光还沉浸在她化妆的步骤里,乍一被喊到,懵了一秒才直起身子,瞥了眼她手里的口红,向她走了过来。


    离得近看得更清楚。


    他在那些口红里犹豫了几秒,又看了看她的妆容。


    然后随手指了一支——


    正红色的那种口红。


    夏薰的肩膀垮了垮,不由泄气:“果然是直男。”


    她拿了他指的另外一支:“我今天化的蜜桃妆,肉粉色眼影诶,纪梵希N27或者香奈儿154,都比这支配。”


    他说:“反正都是红色。”


    她转头对着镜子打开口红盖:“当然不一样了。”


    涂好,她抿了抿唇,对着镜子看了看,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转身朝他抬了抬下巴:“你看,温柔吗。”


    周流光呼吸一滞。


    很难不怀疑,她是在撩他。


    他别开眼去,说:“嗯。”


    心里的那根弦却早已绷起来了。


    她饶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笑:“好了,你出去吧。”


    周流光抬眼看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说:“怎么,化妆你要看,换衣服你还要看?”


    他一怔,随即深深看她一眼,才转身走出她的卧室。


    她的卧室里有一股少女香,木质琥珀散发的温暖的甜,温润而甜美,让人越闻却想闻,淡淡的撩拨感。


    可是出了她的卧室,那股味道便没有了。


    夏薰换了一身甜酷风格的衣服,粉色的做旧复古风连衣牛仔裙,露肩款式,配白色的及膝长靴。


    她走出来的时候胳膊上还搭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四月份,乍暖还寒的季节,是要注意保暖。


    她在周流光面前转了一圈,问:“好看吗。”


    周流光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迷恋,很配合说:“好看。”


    夏薰从容大方的说:“谢了。”


    然后他们出门。


    出了侧门,周流光在前,夏薰在后,两个人无声在路上走着。


    路两旁的粉樱簌簌而落。


    下了台阶,周流光先走到他车子的副驾驶旁打开车门。


    一转眼,夏薰却走向他旁边的那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他眼眸沉了沉,看了那辆出租车两秒,才走过去。


    她正要关车门。


    他挡住了,弯腰问:“你又搞什么。”


    夏薰偏脸仰望他,理所应当说:“去吃饭啊。”


    周流光看了眼已经打上表准备走的司机师傅,又看了眼他实在看不透的夏薰,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顿了顿才问:“用不着分开走吧。”


    夏薰却气定神闲看他一眼:“对不起啊,忘了告诉你,我有约了,今晚不能和你一起吃了。”


    周流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丝毫不避让,淡淡回望着他,目光里有疏离,也有倔强。


    他终于确定了:“你玩我。”


    夏薰微微仰脸看着他,没有表情,也不给回应。


    “你他妈玩我?”周流光简直要气笑了。


    看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发火,夏薰挠了挠眉毛,回他:“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周流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一刻又委屈,又生气,想发火却又舍不得对她大声说话,最终连质问都是压着声音的:“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答应了不能反悔吗?”夏薰很快回问过来。


    周流光一时语噎:“……”


    夏薰直视着他,丝毫没有笑意:“不好意思了,要不你自己去吃吧,记我账上。”


    说完,她把他的手狠狠从车门上掰开,“嘭”的一声关掉车门。


    车很快就开走了。


    周流光站在一地尘烟里,感觉自己就像个灰头土脸的小丑。


    他先是垂着头,看着地面久久未动,随后又连连点头,喃喃说“行,真行”。


    他掏出手机,打给了周修瑞:“回平芜那么久了,我想我该开始工作了。”


    “……”


    车开出好远,夏薰才转头看了眼身后。


    周流光还站在那里。


    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次把他气得不轻。


    她目光沉了又沉。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爱与恨的关系。


    她恨他,这是一个很确切的事实,因为许多年前,他就像是一个希望来到她的面前,可最后他亲口告诉她,这份希望是假的。


    最重要的是偏偏命运弄人,这份希望恰恰破灭在奶奶离世的当口。


    她最接受不了的是,他摧毁了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被爱、也值得被爱的信念,而像她这样的人,要想建立起这样的信念,该有多么困难。


    当初她以为他是她暗无天日的青春里唯一的解药。


    谁知最后他却是一味毒品。


    瘾入骨髓,又偏偏要戒断。


    她戒断了,但残留的伤害已是不可逆的。


    昨晚他把她堵在电梯里说的那一大段话,其实她都相信。


    只是她觉得已经没意义了。


    伤害已经发生,再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人们总说,没有爱就没有恨,是这样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原来恨比爱要辛苦的多,可即便这样,她也要恨下去。


    可是看到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她为什么没有想象中快活?


    她这么问自己,又很快得出答案——可能是累了吧,动脑子想招数多少有点费神。


    她想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只要他不来招惹她,她就先放过他。


    然而,好像总有种奇怪的定律——人总是会在刚刚下定决心的时候,老天爷突然给你来个反转,让你的决心泡汤。


    一周后。


    夏薰忽然被经纪人从录音室叫去会议室开会。


    她到的时候,才发现周流光也在。


    并且坐在会议桌的尽头,那个独属于老板的位置上。